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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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上书者的姓名,有些不少书生赞道,“这位武大人果真是旷世奇才”“国之栋梁”“难能可贵”“堪比管仲、乐毅”……也有不少人思索着奏章中的内容,心道,“此文之奇,颇多离经叛道之处”“如他所说,岂不是要我等读书人与贩夫走卒同日而语?”更多的则是沉思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古训,是否果真如此?
这头,梦蝶与各人谈笑风生,那边,谢霓儿也为武隶奔忙着。原先打算让传旨太监帮忙捎带,哪知道那个太监怕事,死活不肯。只好谢霓儿亲身来投递,现在她已经在皇城外等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前,一位好心的太监答应帮他递到顺公公手上,谢霓儿就在这边等着回复。眼下是初春时节,晚风尤寒,孤馆昏晓,南楼鼓钟,紫禁城内,深宫幽琐,当真是肠断桂冷蟾孤,魂梦飘荡!下午她出来得急了,还未曾携带御寒衣物。此时昏鸦嘶叫,寒意逼人,她瑟瑟的等侯了许多时间。守门兵丁见她衣着单薄,也起了怜惜之意,因劝她,“小姐,天色晚了,露水又重,快些回去吧!”谢霓儿握着小手,咬紧嘴唇,倔强的站在宫门口,道,“无论如何,我也要等到那位公公出来。”“你先回去吧!”那小兵摇头道,“都这些时候了,若是那位公公还记得你,早就出来了……”突然,里边传出来一声尖细的声音,“哪个混蛋说洒家的坏话呢?”
谢霓儿闻言又惊又喜,上前几步拉住太监的手,问道,“公公,折子可交到顺公公手上?”照规矩,外人是不能入宫门一步的,谢霓儿太过激动,一时忘记,而守卫也同情她,不去管她这一点点的僭越。
那太监呵呵笑道,“姑娘,我龚某人可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主,折子是我亲手交到顺公公手头的,并且一字一句说明,这是武隶大人写的折子。”谢霓儿笑得开颜,拜道,“谢公公成全!”
……
大内颐和轩里头,裕妃用罢晚膳,正梳理云鬓,对镜贴红,悠闲自在。前些日子她可是吃了一番苦,客氏幽禁她,虽有钱福顺暗中疏通,终是胆战心惊,不得自由。“哎!”裕妃慵懒的伸了个腰,散漫的望着镜中的人儿,真是倾坐东风百媚生,眉如春柳,眼似秋波。“再美又管什么用!”裕妃又拈起一朵花,扔在铜镜上,几分懊恼幽怨。想起三月前与皇帝一夜,破瓜之痛和**之痒,她又狠狠的拈起一朵花,砸在铜镜上。便只一夜,她还未尝到欢爱的味道哩,便怀了龙种。一阵恶心感涌起,裕妃肠胃痉挛几下,好难受!顿时眼眶儿就红了,“三月了,皇帝也不过来看看我,不知道我很辛苦么?”裕妃揉着肚子,责怪的想。耳旁响起一声“娘娘安好!”,裕妃瞥了一眼,是钱福顺,她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是顺公公啊!”
“老奴给娘娘带来武大人的一分奏折!”
“武大人?”裕妃想起昨天清晨那个冒失的丑汉子,还真是多亏了他呢,否则自己一条小命就可能保不住了,便随口问了问,“哦,武大人的奏章么?他人呢?不是天天能见着皇帝么,写奏章作什么?”
“娘娘,武大人已然下了刑部大狱!”
“什么?武隶下大狱了?”裕妃闻言大惊,诧异道,“何时的事?本宫为何不知?”
“娘娘怀了龙种,不能动心思,老奴特意叮嘱宫人不可对娘娘泄露。”钱福顺盯着裕妃的脸色,一字一句的说。
“好大胆,如此大事,竟敢欺瞒于我!说什么不能动心思……”眨眼的功夫,裕妃心思转了无数个圈,她微微笑道,“还是顺公公心思细,本宫近日身子乏得厉害,不想动弹哩。只是心里又不稳当,武大人现在如何了?”钱福顺见状微微一笑,道,“娘娘且放宽心,里里外外的事有老奴在,娘娘便不需管了,只要安心修养……”
裕妃多灵巧的人儿,见微已然知著,心道你钱福顺到是打的好主意,魏忠贤还没倒呢,你自己就想将他替代了么?心底冷冷一笑,魏忠贤靠着客氏才能嚣张跋扈,你钱福顺是个什么东西,又凭什么?却又不漏声色道,“亏得你一片忠心,奏折拿来,本宫看看吧!”裕妃拿过折子,一页一页的翻阅,她连日劳累,气血颇有亏损,只因武隶一事,与她干系重大,不得不忍住头疼眼花,留心看着。“好!想不到貌不惊人的武隶,有如此高才!”裕妃看了几页,已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她心思也随之活络,问道,“你为何不将奏折递与皇上?”钱福顺一脸为难,道,“皇上因客氏一案,迁怒武大人,奴才实在无逆龙鳞之胆,又道事关娘娘,不敢不报。”“哦,也难为你了!”裕妃面无表情道,“本宫知晓了,折子暂且留下罢。到是公公你,又要管厂卫,又要顾着宫里,实在忙不过来。赶明儿个本宫与皇后说说,让小桂子帮帮你,宫里头的事,就让他来,你专顾着皇上那边的差事就是了!”
“这……”钱福顺心里一个咯噔,没有回话,那头裕妃又接口了,“这其实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本宫瞧着可行,难道公公不乐意?”钱福顺冷汗岑岑,叩拜道,“老奴谢皇后娘娘、裕妃娘娘厚恩。”
……
坤宁宫是皇后生活起居的地方,东暧阁里,年方十八的懿安皇后将将用罢晚膳。日前皇帝抱恙,连累她也饮食不得规律,亲自为朱由校煎熬汤药。懿安皇后性格严正,数次在皇帝面前痛陈客氏、魏忠贤过失,曾经召客氏至坤宁宫,欲绳之以法。月前,她怀上了龙种,客氏、魏忠贤为报复于她,尽逐宫人异己,而换以私人,遂即设计下药,以堕其胎。皇后察觉客氏阴谋,但为时已晚,皇嗣已然夭折腹中。由是皇后任用钱福顺等内人,联系朝臣,密谋倒客、魏之役。
客氏一案,她虽未抛头露面,其实却是幕后主宰。眼下她也暗自庆幸,瞧着皇帝对武隶的狠劲,幸亏她没有亲自出面,要事皇帝这股邪火发泄在她身上,不就糟糕了?后宫里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倒了一个客氏,保不准出来一个齐氏王氏的。正自思量的时候,有宫人喧道,“裕妃娘娘到!”皇后站起来,迎了出去,绕过屏风,站在汉白玉堆砌的栏杆前,看见裕妃袅娜的身子向她走来。
裕妃见到皇后,笑道,“皇后姐姐安好……”便要行礼。皇后一把拉住裕妃的手,道,“妹妹可别行礼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哩!”裕妃腼腆羞涩,道,“这怎么可以!”皇后不欲纠缠于这些繁文缛节,牵着她的手,安安稳稳的坐下,瞧着裕妃又是羞涩又是欢颜,皇后忍不住一脸羡慕的神色,心底也越发的痛恨起客氏来,心想,“好一个恶毒的婆娘,竟然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裕妃擅于察言观色。便笑嘻嘻的宽慰道,“皇上隔三岔五的来东暧阁过夜,姐姐可又有动静了么?”皇后闻言脸上一红,道,“打你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也来取笑姐姐么?”随即幽幽道,“姐姐被那恶婆娘害惨了!”
裕妃道,“幸亏客氏那恶婆娘被关起来了,不然姐姐受苦,妹子我也将命丧黄泉哩。”觉察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裕妃又说,“倒是多亏了那武大人,我们姐妹才得保平安,只是闻说如今武大人身陷囹囵,可确实么?”
皇后叹了一声气,道,“可不是么?姐姐也正为他可惜呢……”裕妃拿出奏折,递了过去,道,“我恰巧拿到武隶请人传进宫来的奏折,心想定是要紧事,还未来得及看呢,就给姐姐送来了。”皇后拿过来翻开看过,点头道,“果真是真知卓见!”见到裕妃期翼的眼神,皇后心想武隶我是不能管的,免得撇不清,遂沉吟倒,“只是我后宫不能干预朝政,这些事情由大臣们去做罢!”裕妃也笑笑,“妹子一点本也不愿意管这些事,只是碍於情面……哎呀!近日我总觉着倦乏无力,连吃饭也不想动了哩……”她捂嘴笑道,“姐姐瞧我是不是懒透了?”皇后拿手在她鼻子上一刮,笑道,“可不是么?都成一只小懒猫了吧……”
两人又闲聊了很长时间,临走时候,裕妃突然拍了拍脑门,笑道,“姐姐看我这记性!刚刚还跟钱福顺说来着,大内事物和锦衣卫卫一起管,他身上担子太重了。妹子寻思着,他也一把年纪了,宫里的事,就让手底下的小桂子担了,姐姐瞧着可成?”皇后早想着钱福顺权柄太重,要分掉一些,闻言便顺水推舟,“也是的……待本宫与皇上商议后,便发旨罢。”说罢把桌上奏折递还她,说道,“妹妹闲来无事也可看看这奏折,那武隶写的很有见地,看看也无妨的。”裕妃拿着奏折,颇无奈,心想这一圈太极打下来,到底还是将这东西还给我了!
……
谢霓儿得了太监回音,说奏折已然按武隶所说,递到钱福顺手里,心上仿佛挪开了压一块万斤大石。她再三谢过那太监,匆匆往回走。此时,一轮月牙儿正冷冷清清的挂在天空,一些厚薄不均的云不时从它边上漂过,天外三两星,眨巴着眼睛,远远的望着她。打更人的梆子“突突”的响,那嘶哑的嗓子常年都是一个调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女孩孤身走夜路,自然是浮想联翩、狐仙鬼怪的自个吓自个。到了空旷处,又瞧见远处一点窄窄的门缝里透出的一点昏黄的灯光,便觉得十分可疑。耳旁传来一声枭鸟怪啼,谢霓儿听得汗毛倒立,一个趟子跑出不知多远去了。待喘息稍停,谢霓儿想起了武隶的话,“这些人里头,孙承宗是最要紧的一个,他眼下还是皇帝的老师,霓儿务必要把奏章交到他手上……”
“可是……可是……”谢霓儿心里又害怕了,这么漆黑可怕的夜晚,她一个人要走那么远的路,要是碰上什么……想到这里,谢霓儿仿佛听到身后想起稀稀拉拉的几个脚步声,她回头去看,哪里有半个人影,空荡荡的长街,几片枯烂的叶子在风里古怪的飘着.风吹着她的长发,就好象一只冰冷的手抚过一样。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祈祷道,“菩萨、佛祖,霓儿是为了他才走这些路的,愿武哥哥和张姐姐好人有好报,佛祖保佑她吧!”她祈祷了一阵,心底惊惧渐去,胆气复壮,僵冷的身子也热起来。随即辨明方向,迈开步子,朝着孙承宗府邸走去。
……
楚香楼里,众学子听着梦蝶讲武隶的事。读书人,但凡看过史书的,对宦官专权天生的痛恨。因此,对武隶便存着几分惺惺相惜。更何况,众人潜意识里,能写出这样震古烁今的文章的人,自然不会是奸佞小人。
听完梦蝶的话,叶廷麟叹道,“真可惜了武大人满腹才华,一腔忠义!”那傅宗龙心里也觉得惋惜,只是他为人稳重,心思缜密,不象叶廷麟一般,对朝廷已下定论之事,不加评说。那宋一鹤却是个颇有侠气的人,上回在楚香楼,为了武隶调戏化雪的一句“陪我睡觉”,差点打起来,听到叶廷麟的这句话,说道,“何止可惜,简直是冤枉忠良!”他捧着奏折,义愤填膺,“这样的贤臣,如今竟落入大狱,我等读书人遇此不平事,何不登高一呼,为武大人请愿!”他看看左右,只道这等正义之举,必是应者云集。哪知众人闻言,竟纷纷低下了头。
“为何诸君……”宋一鹤惊诧不已,平日里,众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仿佛管尽人间一切不平事的模样,谓只待来日,我一朝掌权,便可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一个肯出头的人也没有。良久,人群里出来了一个声音,“宋兄,今科取士在即,我等寒窗十载,实在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差错的……”
叶廷麟原本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因此第一个为武隶鸣不平。宋一鹤倡议众人一起去请愿,最是和了他的心意。只是老父身为楚党魁首,虽然在阉党问题上,楚党与东林有共同利益,但毕竟阉党已除,眼下楚党正联合浙党,与东林争得不加开交。家人一再叮嘱他不可惹是生非,因此他也不敢附议。
梦蝶看在眼里,心冷了半截。旁边化雪偷偷拉她,问道,“上次赎姐姐出楚香楼的两位公子,可是有武大人?”梦蝶心想,这种时候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原来,上次武隶化名毛润之,一首沁园春,震惊四座。化雪爱慕他的才华,事后化雪悄悄向老鸨打听,得知这个毛润之就是给梦蝶赎身那人的朋友,两人是一道来的。今天梦蝶又为了这个武大人奔走,化雪已然猜着八分了。得到梦蝶肯定的答案,化雪心里了然,“果真是他,这分奏章,也只有他这样的人儿,才能写得出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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