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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归来,洞房灯火闲相照,一片商云,方知来做巫山雨,恼乱禁王,围干六曲还偎倚。自古巫山有气,朝为云,暮布雨,楚香楼――谐音楚襄王,暗喻神女。朱袖拂云和,书遍香红楚香楼!金翠照罗绮,艳姬笑语盈盈,皓臂酥胸留公子,长夜漫漫,被窝窝里翻波浪……不过也不全是如此,斯文人自然有特殊的爱好。楚香楼里最华贵的上房里,**个男人,且是满腹锦纶的书生秀才,居然将一个如花美女团团围住,表现得意醉神迷……
“呀!这么多男人,奴一个弱女子,如何招架得过来啊?”眼前美女强颜欢笑,努力取悦众人,笑脸背后是满怀的无奈。她宛举玉手,齐眉媚视,腰肢扭转,华服渲出一片斑斓的残影,柳腰微折,一一个玲珑剔透的身子平展在众人眼前,只听得一片口水吞吐之声。一片衣裳掉落,露出雪白的肉,众多炯炯的瞳孔急剧放大。书生们看得热血沸腾,男人堆里身材最瘦小的那个左右看看,忍不住说道,“我先来!”
“你先来?”边上一位较强壮的不乐意了,“你看自个那身板,不怕累坏了?”……众人环视,谁也不肯让人拔了头筹。那女子左等右等,心道,“你们再不上,我可受不了了……”因媚声娇嗔道,“傅公子、宋公子,你俩一起来嘛!奴身子又酸又涨的,熬不住了哩……”那傅公子与宋公子对视一眼,面有喜色,抢步上前抱住女子的身体,肉香扑鼻,触手滑软,两公子顿时春心荡漾起来……帘流烛影红,花飞吹得人心碎。宋公子换了几个姿势,已然头有微汗,问道,“小姐想我在前面还是傅公子在前面?”那小姐**身子,弯出一道弧线,喘着气轻声道,“就这样吧……宋公子太强壮了,后边方便弄哩……”
“哟!各位公子雅兴,老奴也来凑凑趣,给诸位带来了花魁娘子哩!”厅门吱呀一声,唐突的大开。老鸨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扭动着腰肢,手里的团扇扇出一股风,朝着离门口最近的书生迎面扑去。“哟!傅公子、宋公子还与化雪同舞着一曲霓裳舞呢?雅!真是雅极了!”老鸨见宋一鹤和傅宗龙一前一后,一个拉一个托,让化雪腾空而舞,也不由得大声赞叹。只是她贸贸然闯入,又高声喊叫,真正是焚琴煮鹤,坏了大伙兴致。
音乐声停,舞蹈骤歇,化雪赤足落地,舞袖飘下遮住白嫩嫩的手臂,与众人一道望着老鸨。老鸨嘻嘻笑道,“瞧老奴今天给诸位公子带谁来啦?”她对着门外招招手,环佩叮当响,一个身影入得门来。“呀!”胸脯还起伏、喘着粗气的化雪一声讶叫,快步上前拉住来人的手,笑逐颜开,惊喜道,“梦蝶怎么回来拉?”瞧着她的气色,更是大喜,问道,“你的身子已然康健了么?”
听得康健二字,老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短短十天半月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梦蝶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天晓得,当初她要是知道梦蝶的病这么快就好了,打死也不会让她赎身的啊!自个挖到的金矿,糊里糊涂的就转手别人了,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卖油郎,这生意太蚀本了。一股排山倒海的悔恨袭来,老鸨在悔浪中浮沉,努力挺住!“老娘啥阵仗每见过,不能这样让人看笑话……”
梦蝶牵着化雪的手,微笑道,“许多日子不见你了,挂念得紧呢,特意回来看看哩!”梦蝶和化雪同是楚香楼两张艳牌,化雪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造诣独到,而梦蝶以花舞和交际见长,且容貌之艳丽犹胜化雪三分,是故,化雪闺中常聚学子文士,梦蝶则出入豪门,多有酒宴。今梦蝶离去,楚香楼顿时失色一半,叫老鸨如何不心痛,更重要的是,梦蝶的主顾尽是些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而化雪纠缠于一般未闻达的学子之中,虽不乏豪门子弟,终不能与梦蝶身上得来的金钱相比。
梦蝶这么大的名头,众书生自然不需引荐,便纷纷上前打招呼。而众人之中,也有梦蝶识得的几位,多是高官子弟。她含笑与众人点头致意,心道今晚众人云集,真是一个好机会!因此对笑道,“奴冒昧前来,是否坏了众位公子的雅兴?妹子不会怪我吧?”化雪甩手娇嗔,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请还请不来姐姐呢,适才傅公子还说,妹子的舞姿和姐姐比,差得远哩!”傅宗龙心道,“我哪有这么说?”正欲辩驳几句,却见化雪飘来一个“恕罪”的眼神,他骨头顿时轻飘飘的,将出口的话儿也囫囵吞了。梦蝶看在眼里,打俏道,“这哪里是赞梦蝶哩,分明的郎情妾意,拿奴开心么!”挽着手,与一道化雪坐下,书生们各自入座,今宵两美陪伴,不仅悦目,更加赏心。
二女拉着窃窃私语了几句,觉得很不自在。原来老鸨兀自站在旁边,傻愣愣的不肯走。化雪心里纳闷道,老鸨不是个看不出三四的主啊,怎地今晚大失了分寸?轻声叫了句,“妈妈!”老鸨浑身一震,从懊悔的泥潭里拔出退来,见大伙都望着她,脑筋一转,笑道,“看这才子佳人、俊男美女的,把老奴也看呆了,浑然忘记了俗务,各位且尽兴,老奴这就去忙着……”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面颊上层层叠叠的皱纹重新凝重起来,显出十分的怒意,“小浪蹄子,也来指使妈妈我了,真把自个当盘菜了!”她满腹郁闷,又不便说出来,恨恨的出了厅门。

梦蝶见老鸨离去,厅内诸人还未酒酣额耳热,正是说正事的时候,于是开门见山道,“诸位公子,奴今日给诸位带来一件……一件妙物!现呈与诸位一览!”她左思右想,不知道应以何等辞藻修饰武隶的奏章,便以“妙物!”二字代之。她从悬挂在腰带上的布包里拿出三封奏章,奏章内容太多,既沉又重,无法藏在衣袖里,只好另外用布包携带。她将一分递给化雪,其余两分,分给了傅宗龙与叶廷麟,这叶廷麟乃是当朝首辅叶向高之子,生于豪门之人,自然少不了富贵气,不过较一般官僚子弟而言,叶廷麟尚且不算颓废,读书作文都还说得过去,因此常与这般腹内颇有文墨的朋友结交玩耍。
傅宗龙接过褶子,掂量了一下,心道这不是朝廷的奏章么?因看奏章面上几个大字,“国策人事疏”,这五个字写得还算端庄清丽,一笔一画丰满圆转,他心想看这字,倒是见不到什么魏晋风骨。大开折子,阅览过几句,他微微蹙眉,心道写这奏章的人文采也极是寻常,虽然通顺,却没什么韵味,未得言简意赅之妙。只因是花魁推荐,他耐着性子读下去。那边化雪瞧着文字,也是与傅宗龙一个感觉,面上却笑意十分,似乎看得甚是有趣。
“恩,这样写文章真新奇,却是易于理解,读来酣畅淋漓!”叶廷麟读着接近白话的奏章,非常愉快,先赞了一声,越发有了读下去的意愿。他因未得文言精髓,更加偏爱这类通俗的文字。读着读着,叶廷麟表情由愉快而为惊奇,再由惊奇而严肃,而化雪和傅宗龙读了一小段,竟完全撇开了先前的轻蔑,睁大了眼睛,仿佛是怕漏过了任何一个字句。其余没有拿到奏章的书生,见她三人看得入迷,也自觉围上去。
看了片刻,其中一个书生忍不住将奏折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举凡领军治国,得人才为要领。人才者,非定是天赋异禀,夫工匠与文士之别,在文士专学耶,而匠人功技术,纵使一文士天纵英才,才智超卓,与一平庸匠人较技艺,必不能胜之。故曰,战事当付武人,治国当用文臣,夫平庸武人,于杀伐战阵之心得,必远胜于文臣中之才华横溢者!……至于节制将领,平抚地方,则当施之以法,朝廷制度,不可偏废,亦不可因人而异,更不可因功抵罪,滋生狂妄……”那书生心头一阵迷醉,扪心自问道,“果真是如此么?”他心里有几分抵触,将读书人与匠人作比,本就有辱斯文,然而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反复的告诫他,他看到的就是真理,在激烈的内心斗争中,书生鬼使神差的一叶叶的看下去。
梦蝶见众人已然深入文章,又看得吃力,便建议道,“妹子,你便一展仙音,读与众位公子听罢!”化雪为奏章深深吸引,已然匆匆浏览了一遍。闻言后又见众书生做出各种古怪困难的姿势,只为一睹为快,欣然应允,“如此甚好,众位公子且入坐,待化雪为各位一一读来。”
她翻翻奏章最后,见一行小字,“罪臣武隶叩首!”心道武隶不就是眼下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么?据说昨日朝臣攻讦阉党,此人出力甚大,却又为何自称罪臣?她清清嗓子,说道,“此文之妙,不在文采,而在其切中时弊,发人深醒,且有梗略、有细节,似可用于操作。全文分两篇,上篇为国策,大抵是针对目下时事,对症下药,所论涉及辽事、流寇、党争诸般目下最棘手的话题,下篇是人事,涉及人才选拔标准、以及上书者对国家富强、长治久安一些见解。这些论点,在化雪看来,当真发古人之未知,启迪今人之智慧,其中的妙处,一时半刻奴也说不出来,先读与诸君听罢!‘罪臣提笔,谢陛下­……我朝所急者,曰辽事、流寇、党争……’”化雪天生一副好嗓子,娓娓读来,更加为奏章增添了韵味。她读得动情,一众书生更加听得认真。时光一闪而过,丫鬟已然添过三道茶水,蒸汽凝结,一个个小小的茶杯上水雾氤氲,室中香烟燎绕,此时情境,如诗如画,亦幻亦真。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光,化雪才勘勘将奏章读完,她抚着纸张,良久也舍不得合上,思绪万千。一众书生更加听得入迷,各种复杂的感受如泉涌。突然,书生宋一鹤猛地一拍脑门,大声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正真是醍醐灌顶啊!”众人附和道,“果真是一片奇文字”“一针见血,入骨三分”“治国之一剂良药”,也有个别人对作者产生了好奇,问道,“不知如此奇文,出自何人笔下?”梦蝶见火候已到,接过化雪手中文章,翻到最后一叶,指着武隶得名字道,“喏,便是这位武大人得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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