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 营房饭厅
［不觉太阳落山，天色已晚，孙承宗等下了“盟忠楼”，骑马进入营房用晚餐。梁朝柱不敢坏规矩，闷的秫米干饭，做了两个菜，其中一个是猪肉粉条冻豆腐炖的杂烩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孙承宗看了高兴，把大烩菜浇在秫米饭上，吃得很香甜。
［吃饭的工夫，孙承宗看到梁朝柱在马世龙跟前突突哧哧说小话，马世龙总是笑着摇头不吭气。
孙承宗 梁朝柱你在大帅跟前咬什么耳朵呢？能说出来我听听？
梁朝柱 正好请中堂大人为末将做主。以前大帅早就应承要送我一张画的，我今天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大帅就是不痛快。
孙承宗 早听说马大帅颇善丹青，早就想见识一番，这回捞着看了。（看着马世龙）
马世龙 （忙着解释）不是，不是。今儿有点冷，手发拘，怕画不好，当着老中堂，笑话。
孙承宗 笑话什么？这儿就你一个善画。手发拘暖暖不就行了？要不你对得起梁朝柱这么香的猪肉？
马世龙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大人看我碗里头有一块猪肉没有？
孙承宗 噢！我忘了这个碴儿了，马大帅是回民，不吃猪肉的，该罚该罚！
梁朝柱 中堂大人别听大帅的，他猪肉是没吃，可旁边有个羊肉碗。我给马大人开着小灶哪！
孙承宗 （已经吃饱，放下碗筷，捋着大胡子对马世龙）那你就跑不了啦，吃了人的嘴短嘛。
马世龙 （也放下碗，眨了眨眼睛）要画也行，可有一条，中堂大人得给题几个字。
孙承宗 后半晌给鹿伯顺垫了一回背，晚上又得给你马仓渊垫一回背，垫就垫罢，你画。
１１ 营房饭厅
［吃过晚饭，梁朝柱让人把两张八仙桌子并摆在一起，上面铺一层布，将几支大小不一的羊毫笔和研好墨的砚台拿上来，又取来一张六尺生宣，请马世龙作画。
马世龙 （用手摸了摸纸）再要一只大海碗，里面盛清水，还要几个碟子，调墨使。
［孙承宗、鹿善继、袁崇焕等都围上来看。马世龙呵呵手，取过一支略小的羊毫，饱蘸浓墨，向大家说一声“献丑”，先站在纸前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声“献丑”，才小心翼翼地在纸的中间偏下部着墨。他把左手平放，右手执笔，枕在左手腕上，如同写字一般。三四笔之后，大家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一只带钩的鹰喙，又两笔，鹰目、鹰首已跃然纸上。之后，马世龙直起身来，换一支大号的羊毫，蘸了淡墨，腕肘都悬起来，渲染出雄鹰颈部的羽毛，又换成浓墨，点画出不甚丰满的前胸。此时，马世龙退后两步，端祥了一下，再换大笔，或浓或淡，忽干忽湿，时徐时疾，刷出了雄鹰的两只翅膀和展开的尾翼，只是在画鹰爪的时候，才又换成小毫，用浓墨细心地勾勒。最后，马世龙用淡墨合了清水，湿湿地沿着雄鹰飞扑的方向染了几笔云彩。这云彩与其说是云，不如说是风，使雄鹰顿时飞动起来。又用同样的水墨晕出几抹淡淡的远山，一幅画就算完成了。马世龙吁了一口气。
马世龙 （对梁朝柱）你这里没有颜色，只能是写意水墨了。此画名叫“攫兔图”你看如何？
［梁朝柱用双手把《攫兔图》拎举起来，让大家欣赏。只见一只苍鹰从万里苍空．博击风云，倏然而下，双目炯炯，紧盯目标，双爪张开，正待抓攫，果然威风八面，气势不凡。大家连声称赞。
［袁崇焕心细，看着这只雄鹰的两只翅膀与众不同。它并不完全展开，而是翻画了羽毛，仿佛是向前搧动。
袁崇焕 请问马帅，你这鹰是向前飞的，翅膀却是往后使劲，这里有什么说道么？
马世龙 看遇到行家了不是？完素兄看出门道来了。这老鹰在狩猎之时，是向前追逐，但在抓住猎物的瞬间，却要减缓速度，以便于着陆。又防止自己撞伤，所以这双翼是向前搧动的，羽毛是翻过来的。
［众人点头，梁朝柱一面把画重新放在桌上，一面也提出个疑问。
梁朝柱 这画叫《攫兔图》，可画上没兔子啊？
［大家都笑起来。
鹿善继 兔子在长城外边呢，画上哪能看到？（于是大家又笑）
［此时，马世龙转向孙承宗，郑重其事地抱拳行礼。
马世龙 请枢辅大人赐题。
［孙承宗且不答话，只是认真欣赏着马世龙的杰作。
孙承宗 （过了片刻）看了大帅的《攫兔图》，让本阁部想起一个故事来。是我三十七岁上到曲阳县的北岳庙游览听人讲的。诸位想不想听听？
［大家七嘴八舌，争着要听。
孙承宗 唐朝画圣吴道子在曲阳县北岳庙作壁画，画得累了，便独自走到山里去散心。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山前，看到一个年轻后生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吴道子上前问道：“小伙子，有何愁事，讲与老夫如何？”后生说：“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子有个妹妹，叫个巧妹，不但长得貌美如仙，而且心灵手巧，织布绣花针织女红样样精通，父母爱若掌上明珠。谁知忽有一天，从东北方刮来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旋风，把俺妹妹卷走了。父母哭的死去活来，让我到处去找。我顺着风路一路寻来，来到这座山中，已经打听清楚，此山名字就叫兔山，山中有个千年老兔子精，常常兴风作浪祸害百姓。我妹妹就是被这个兔子精拘到这座山，被关在一个山洞里。我眼见着妹妹在山洞里头受难，无法营救，心中岂能不愁？”吴道子听了，不禁大怒，朗朗乾坤，岂容得妖孽作祟，戕害黎民！便对后生说道：“小伙子不必发愁，老夫帮你除妖。”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张。于是后生磨墨，吴道子把纸铺在石头上，画了一只展翅雄鹰。让后生揣到怀里，去寻兔子精。后生也很勇敢，他进了山洞，见到了妹妹，正赶上兔子精外出作恶不在洞中。后生拉着妹妹往外逃，怎奈山洞幽秘崎岖，寻不到来路。兄妹二人正在慌忙探索，忽听外面风声大作，兔子精回洞来了。后生抬眼一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巨身妖魔。生得头小耳长，两眼红光，豁唇露齿，凶恶狰狞。那妖魔看到后生拉着巧女要逃，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向后生扑来。那后生后退一步，立即从怀中取出画来，呼啦一展。只见画上的雄鹰翅膀一搧，飞到半空。兔子精被吓得魂不附体，早已被雄鹰啄掉了双眼，显出了原形，就是一只黄毛老兔子。雄鹰挥动利爪，将兔子消灭，然后让兄妹二人骑在背上，展翅飞出山洞，并把他们送回家乡。兄妹二人从鹰背上下来，向雄鹰磕头道谢。雄鹰开口说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到北岳庙去谢画圣吴道子吧。”说完，一展双翅，向西飞去。
［众人听着孙承宗的故事，知道老枢辅意有所指。
孙承宗 你门看，马大帅画的这只鹰，像不像吴道子画的雄鹰？
［众人大笑。马世龙却忘不了请孙承宗题字的事，便再次抱拳．
马世龙 拙笔岂能与画圣相比，不过等老枢辅题上字，也许就能飞动起来，去啄努尔哈赤那只老兔子的眼睛了。请老枢辅动笔。
孙承宗 不怕我坏了你的画？
马世龙 （把一支毛笔膏了墨，送到孙承宗手上）大人说哪里话来！
［孙承宗早已看出，马世龙在画的上方留下很大一片天空，只写攫兔图三个字撑不起这幅画来，正思考着多写几个什么字或几句什么话。在大家发表议论的工夫，他的腹稿便早已经打好了。于是换了一只中楷，浓浓地膏了墨，淋漓地写下去：
好试屠龙手，且看攫兔图。
回风留劲草，蹀血洒平芜。
窟自成三狡，雄谁失一跔。
健儿饶意气，把臂听吹箛。
［后面用小字题款：题马仓渊画《攫兔图》。
［诗好，字更好。除了鹿善继之外，马世龙、袁崇焕、梁朝柱都是第一次看到孙承宗的书法。马世龙等惊呆了。
袁崇焕 中堂大人的字，饱满遒劲，大气磅礴，雄秀独出，显是颜鲁公筋肉，却又有柳少师骨力。下官是头一回见识，是真好啊！
［大家赞不绝口。梁朝柱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起来。
马世龙 真舍不得给你呀！不是舍不得我的画，是舍不得枢辅大人的字啊！
鹿善继 （嘱咐）得到北京去裱，可金贵呀！
孙承宗 行了，今儿咱们就在石门寨营房住下了，明日看马号，看军械局，看火器营，看兵士的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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