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2 督师府议事厅
[孙承宗刚刚从石门寨回到督师衙门，中军官满桂就把一封兵部发来的密扎送了来。孙承宗打开一看，大感意外。他紧锁双眉，在文案前坐了一会儿。
孙承宗 满桂，你去把鹿善继和杜应芳请过来。
满 桂 是。
［不大工夫，鹿、杜二人进入二堂议事厅。孙承宗请二人坐下，把密扎拿给他们看。
鹿善继 这是封兵部移文，转皇上对兵部的谕旨。（读）
“谕兵部：朕嗣位以来，奴氛未靖，四方征调，国课几空。正饷之外，发过内帑千百万，犹然告匮。目今加派饯粮，屡行乞蠲，募兵制器，费用滋繁。朕甚忧惕。内库简得所贮，军器堪用者，飞电、捷胜、安边、佛朗机、灭虏将军神炮八十位，神铳、无敌手铳二百五十位，每位随用蝎袋铜药匙铅石等等。全铜铁勇字等盔甲一千五百二十二顶副。各样倭刀等刀四千把，各样枪一千杆，开山等斧四百把，脚踏弩、铜溜子弩五百张，弩箭五百把，大小弓三千张，各样箭三千把，皮撒袋一千副。特差乾清宫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总提督忠勇营事务刘朝，与同乾清宫管事御马监太监副提督忠勇营事务胡良辅、纪用、陶文督率中军等官殷进寺四十五员，齎俸该监局库查发器械数目印信揭贴二本一并解赴山海关督师衙门交割照数验收，少资战具。差去人员不许扰动驿递，但经过地方，务保无虞。其辅臣督师边地，筹划忧劳，在镇文武官员苦心协力，戍卒军士，卧甲枕戈，栉风沐雨，深轸朕怀，特发犒赏银十万两，各色蟒衣麒麟狮子虎豹等紵一百五十匹，顺齎前去交付督师辅臣酌量将阖镇官军分别等递犒赏，勿得虚滥，以鼓官军奋勇之心，以彰朝廷远恤之意。辅臣承宗特赏蟒衣一袭，银一百两。尔部即移文彼处各该衙门知会遵行。”（交给杜应芳看）
［二人看罢，良久不语，反复再看。
杜应芳 皇上此旨，有诸多可怪，不知中堂大人以为是不是。其一、军器诸物，不是我们申领，而是主动送来，且不是兵部库物，而是内库藏物，此不合常情。其二，去年五月，为举内操，魏忠贤称军器不足，差胡良辅来关上向王在晋要走军械器仗一万多件，今日却又从宫中向关上运来诸多器械，所押运者又有胡良辅其人，上千里地来往输运，此不合常理。其三，所差来人，兵部有主事，内阁有中书，察院有御史，都不差，却差来主演内操的太监刘朝等人，而且人数竟有四十五位之多，此更不合常例。有此三不合，此旨不是很怪么？
鹿善继 还有一怪，内阁中书舍人陆宗本大人奉诏来关赏送貂皮给我们，刚走不久，却又来犒赏。前后两次，互不联系，似乎也不合常法。我看，送军器也罢，来犒赏也罢，都是由头借故，真正的目的，是刘朝、胡良辅他们要来山海关。至于是到山海关来做什么，我还看不透彻。
杜应芳 莫非是来查核，看我们所报军情边情是否属实？——这咱不怕。
鹿善继 反正不是游山玩水，山海关这地方夏天才美，现在不是时候。
杜应芳 刘朝、胡良辅、纪用、陶文等人都是内宫忠勇营的太监，现在又都在主持内操，莫不是这些人来向老中堂学习治军之法来了吧？
鹿善继 若是这样，则是中人观兵，中使关涉兵政，自古有戒，不合祖宗法度。
杜应芳 明是犒赏，暗是观兵，名为资军，实为察军。也就不管祖宗法度了。
［听着鹿、杜二人的分析，孙承宗自己也在分析。
孙承宗 皇上此旨，确实蹊跷。情理法度多所不合。其不合适是肯定的，其本意不出自圣恭也十有**。但会出自谁呢？兵部？内阁？都不可能，只能是内宫，只能是魏忠贤、王体乾等人。而魏忠贤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做呢？莫非此人真的怀有异志，据说内操武阉已有万人之多，在宫内胡乱反腾也就罢了，还真要把手伸向军队、伸向边防吗？
鹿善继 枢辅大人以前跟魏忠贤熟不熟？
孙承宗 算不上很熟，但见面是常常见面的。举行讲筵日讲的时候，魏忠贤时常侍立在皇上身边。我们之间见面也就是点头而已，并无深交，也没有深谈的机会和场合。
鹿善继 有过公事过往没有？
孙承宗 也有几次，魏忠贤也还配合，并无故意刁难掣肘。我刚到兵部摄枢不久，四川奢崇明叛乱，火急催军饷，便亲自进内书房与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商议，王体乾不敢作主，把眼睛看魏忠贤。魏忠贤说：“是皇上不肯发，有什么办法？”我说“四川一年不平，岁赋一年不征，而且老百姓受苦，藩王也不得安宁，莫非皇上会顾惜区区二十万而不顾惜整个四川省的赋税、百姓么？”魏忠贤说：“这叫作小财不去，大财不来。”我说：“对对，请公公就用这话去说。还有，得越快越好，四川离京师万里之遥，发过去也得个日子哪。”魏忠贤说：“这又叫宁可用在刀刃上，不可用在刀背上。”我又说：“对！就请用这些话去对皇上说。”不大工夫，魏忠贤从西暖阁出来，对我说：“行了，皇上允准发二十万了！”还有一次，兵部请工部造战车，需请发内帑三万两。魏忠贤说：“发一百万两也行，让户部发去。”我说：“造战车是军机大事，户部工部为这点事扯起皮来岂不耽误大事？”于是魏忠贤又进宫请示皇上，回来对我说：“好了，皇上同意发三万了。”以后，魏忠贤还多次托李永贞等人传达问候，交通乡谊，似乎有交好之意。但大臣交结内侍素为君子正人所忌，因此我一直是持以礼，止于公。自从听杜应芳介绍魏忠贤害死王安的事以后，我就开始对魏忠贤保持戒心和距离了。
杜应芳 这次这事，还真不敢遽下结论。
孙承宗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皇差，我们要以礼接待，此事由阎抚抓总，就烦请你二位分责。皇上的旨意写得明白，不许扰动驿递。我军各部训练一刻不停。各工各筑一时不辍，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怎么干怎么干。内官来时，可迎可送，但不宴不请。接待要热情周到，态度要不卑不亢。你们准备一下，除四十五位内官之外，警卫服务人员大概不会少于五十。得安排一百多人的住处伙食，驿馆住不下，可以安排一些住进督师衙门、抚臣衙门。所解军器，照单验收。皇上犒赏的钱物，分级分等下发各部各营。如不凑手，把皇上犒赏我的一百两搭进去。
鹿善继 阎大人处，还是请中堂大人交办。
孙承宗 这个自然。
杜应芳 我看还是请枢辅大人再给皇上写个折子拦一下，能拦住最好。
孙承宗 折子我要写，但这次怕是来不及拦住了。我最怕的是开了头，成了例，内臣们来来往往，那就麻烦了。
鹿善继 内臣们何时出发，皇上没有说，是不是已在路上了？
孙承宗 （掰着指头，一边算一边说）皇上谕兵部是二月戊寅日，戊寅当是初八。兵部移文过来已是十五了。我估计再怎么快，到关也得下个月去了。这件事先不张扬出去，免得人心惶惶，还是那句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鹿善继、杜应芳离去之后。
孙承宗 满桂，你去把阎巡抚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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