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 石门寨
［落日之前，到了石门寨。守将梁朝柱正在迎候，进入寨门，孙承宗看到，如今石门寨那些啼饥号寒的关外难民不见了。一部分家有从军者随军住进了营房，另一部分也在官方赈济下新建了房屋。街道两侧开张了不少店铺，街面上人来车往，石门寨有点升平气象了。
梁朝柱 石门寨守将游击将军梁朝柱参见枢辅大人，参见大帅。
孙承宗 请起请起，梁将军辛苦。
梁朝柱 枢辅大人辛苦。大人请。
孙承宗 此寨当年戚继光曾常年驻守，那时戚帅讲士卒不练之失六，虽练无益之弊四，提出练兵“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是不是在这里？
梁朝柱 此事末将说不清楚。但此寨门楼名叫“盟忠楼”，却是戚帅起的名字。隆庆年间，戚帅与参将李信，游击将军刘沄，副总兵官胡守仁曾在此引盃为誓，不负朝廷。慷慨激昂时，他们各截袍襟一角，藏于幕府，于是戚帅命此楼为“盟忠楼”。
孙承宗 此楼还在么？
梁朝柱 就是北寨门上面那座楼，楼前还有碑，碑上还有戚帅写的诗哪。
孙承宗 （兴趣很浓）去看看，去看看。
［一行人加快速度到北寨门下马登上城墙。果然楼前有诗碑一通。承宗等驻足碑前，阅读碑文。
鹿善继 （朗读）
绝顶开高阁，雄规壮北门。
侧身见辽海，举目接天阍。
击揖前贤志，裁襟国士恩。
叮咛二三子，勿负以盟言。
孙承宗 （看罢，笑着对鹿善继）好诗，这里头还有你老乡呢。
鹿善继 枢辅指的是“击揖前贤志”这句，可惜不同朝也。
梁朝柱 鹿大人不是定兴人吗，怎么与戚继光是老乡？
袁崇焕 哪里哪里，老枢辅是说鹿大人跟祖逖是老乡。戚继光此处用的是东晋范阳人豫州刺使祖逖率部渡江，中流击揖，北伐收复中原的典故。范阳与定兴相近，故枢辅称祖逖为鹿大人的老乡。
孙承宗 虽不同朝，却是同志，伯顺观戚帅此诗，不可不吟诗一首，诸君以为如何？（马世龙、袁崇焕一齐叫好）
鹿善继 （不便推辞）我诌一首，却是为了抛砖，好歹不管，要引枢辅大人的玉出来，诸公不能不依！（众人更加赞）。
孙承宗 不许拉垫背的。
鹿善继 （诗已经吟出口来，自然是步戚继光原韵。字幕）
浙闽驱倭尽，挥师入蓟门。
盟忠惟良将，矢志赖贤阍。
土蛮求通贡，长昂乞垂恩。
台墩绵千里，永脉照晨昏。
马世龙 （拍手叫好）戚少保一生功绩，被鹿伯顺三言五语道尽了。
鹿善继 若论概括戚大帅，还是枢辅大人的一幅对联精彩。
上联是：（字幕）七战捷台州，洗清山河，威震南疆瓯无恙；
下联是：（字幕）三千领蓟镇，驱散云雾，雄踞北国海不波。
袁崇焕 好联好联，该刻下来挂在门楼两侧才好。
马世龙 鹿伯顺的“浙闽驱倭尽，挥师入蓟门”，也很概括，而且有气势。
袁崇焕 （挑起毛病来，笑着）意思虽好，却有微瑕，你既是步韵，戚帅诗末是个言字，你最后是个昏字，错了规矩了。
鹿善继 我是错字不错韵，有何不可？
马世龙 你们二位别争了，孙大人已经有了。（于是二人住嘴，请孙承宗吟诗）
鹿善继 师相大人请。
孙承宗 鹿伯顺是辞必达意，不事雕琢，错字不错韵，不过于计较。这一点和我差不多。我是辞不达意，粗制滥造。既然鹿伯顺改言为昏，我也跟着变了吧。（于是吟道）
圣神开万寓，片石当重门。
地险堪乘障，天高欲叩阍。
残碑留胜算，孤剑答君恩。
脉脉情何限，前山落日昏。
［吟罢，孙承宗自感诗作平常，不愿听属下恭维。想把话题转移到戚继光练兵用兵方面去。没想到袁崇焕嘴快，不待孙承宗喘口气，便评说起来。
袁崇焕 孙大人此诗，充溢着对皇上的深情，果然是君臣之外又有师生之谊，格外多出一层了。
鹿善继 袁大人说的不错。枢辅大人自赴关以来，深深感受着皇上的恩典，出京时百官送行已是破格，又赐金币、坐蟒、羊酒、尚方宝剑。请得帑银两笔共八十万两。到关以后，条陈策划调兵选将换帅皇上是一概照准。如今样样凑手，离不开皇上的支持，枢辅大人不能不感戴。最近，正月九日，皇上又以玉牒书成，晋升各位辅臣。枢辅大人亦在其中，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并封三代诰命。枢辅大人已打发南州回北京，再回高阳，安排次子孙鉁去国子监求学。所以这首诗既流露了老枢辅对皇上的感激与怀念，也表达了他－老枢辅舍身报答皇恩的心情。
梁朝栋 末将已派人在楼上备好桌椅茶水，请枢辅大人上楼。
孙承宗 好啊，登高望远哪！
［孙承宗等拾梯而上，凭栏再望，见北山逶迤，长城出没其间，西云璀璨，墩台掩映入画。
马世龙 看，一带墩台，好不威风！
孙承宗 （指着墩台）这些墩台，高约五丈，中空、三层，每台可宿藏一百兵丁，是当年戚帅所建，锦亘二千余里，像永不知疲倦的卫士一般，贮立在长城两侧。戚帅所训练出的士卒，也都如这墩台一般，意志顽强，纪律如钢。他带来的三千浙江兵，曾列队郊外，天下大雨，从早晨一直下到午后，三千健儿如钉似桩，植立不动，使当时纪律涣散的边军大惊大骇，方知戚家军为什么能百战百胜，把夙称悍野的倭寇打得望风鼠窜。如今我们关上这些士兵，虽然比几个月前大有进步，但与当年的戚家军相比还有很大差距，还要严格训练，方可大用啊。
马世龙 我们要赶上戚帅，还要超过戚帅。
［众人围桌坐定，喝着茶水。
孙承宗 戚帅练兵，有两个字我感触最深，一个字是严，另一个字是实。严是选兵严、训练严、纪律严、用将严。四严归一，就是治军严。实是练兵为实战，训练用实劲。你看戚帅写的两部兵书，一本是《纪效新书》，另一本是《练兵实纪》。一个是“纪效”，一个是“实纪”都不离一个实字。
鹿善继 戚帅写书也是为了实用。他知道军人们多数念书不多，所以这两本书都用大白话，很少之乎者也。
袁崇焕 我最赞成戚帅对军官们的要求，除了要读兵书懂谋略之外，还必须懂得十八般武艺，其中还要精通一两样。这样的将军才能带好兵，练好兵，打胜仗。
鹿善继 戚帅练兵用兵，最重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情况变化了，他敢用新办法，决不拘泥老套。比方说南方多竹，他就发明了一种竹制长兵器，叫作“狼筅”，对付倭寇十分有效。他发明的“鸳鸯阵”，把长兵短器、防御进攻结合得天衣无缝。到蓟镇之后，他又十分重视火器，还主张训练“车营”，用以对付北夷的快马劲弩。这一点，孙阁老常常向我说及，说要好好研究，看我们怎么样继承和发展。
孙承宗 戚帅这两部兵书，军营里有没有？
梁朝柱 也有，就是太少。
孙承宗 （对鹿善继）你去跟杜应芳商量一下，可以派人到京师刻它一千部，发到百总以上人手一部。其中《纪效新书》有十八卷本的，有十四卷本的，用十四卷本的比较好，这个本子是戚少保晚年亲手校订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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