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祸及皇后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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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乾清宫院内
[天启七年正月三十日是魏忠贤的六十整寿。在客氏、王体乾、李永贞、李朝钦等人的张落下,要大大地庆祝一番。还是像往年一样,内官们于当日上午在乾清门内广场上向魏忠贤拜寿,外臣们当晚在席市街私第祝贺。
[从正月十五元霄节开始,给魏忠贤送寿礼就开始了。此时魏忠贤并不忌讳,凡内官礼品,全摆放在乾清宫东西丹墀上。到正月三十正日子之前,已经沿着乾清宫甬道摆出到乾清门外。这天上午,拜寿的人齐集乾清宫前,甬道两侧挤满了大小内宫,全是锦衣袍带一片华贵簪缨;乾清宫前如同乡间赶集上庙一般,你拥我挤,绶带挨摩,好不热闹。照例先宣读皇上的褒贺诏书,抬出皇上赏赐的坐蟒、彩缎、宫花、金玉、紵丝、银币、羊酒等物。然后分班拜贺。内宫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等十二监,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等四司,兵杖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等十二局,共二十四衙门,还有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内承运库,还有御酒房,牲口房,弹子房,刻漏房,更鼓房,甜食房,洗帛厂,里草场,中府草场,天师菴草场,还有甲字、乙字、丙字、丁字、戎字、承运、厂运、广惠、广积、赃罚等十库,还有汉经厂、番经厂、道经厂、南海子、林衡署、织染所、盔甲厂、西山陵坟、京内外寺庙,安乐堂,内安乐堂、净乐堂、京城内外十六门,在京王府,还有御药房、御茶房、篦头房、猫儿房、宫内教书,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福吉、宝延六店,等等内府衙署的太监们,按照职级高低,分排列队,向端坐在月华门庭的魏忠贤磕头拜舞。一时“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呼喝声,殷訇若雷。魏忠贤不过略点点头而已。闹闹哄哄,一直到时近正午方散。熹宗皇帝朱由校此时就在乾清宫西暖阁,他知道外面的喧闹声是魏忠贤在庆寿,并不以为怪,偶尔还隔窗向外张望一下看看热闹。他对与魏忠贤主奴之间的这种关系已经习惯了。即使不是拜寿,平常每天魏忠贤从值房早起漱口,把银漱盂敲得当当乱响,离皇上的寝宫近在咫尺,丝毫没有一点忌讳,朱由校不以为是不恭,魏忠贤也不以为是不敬。
15席市街魏忠贤外宅
[晚上,整个席市街,彩棚高张,宫灯高挂,照得亮如白昼。寿堂正面香案上摆放着皇上的赐赏。外臣献寿的礼品全陈列在院内,金银珠宝玉帛,古玩字画酒食鲜果,琳琅满目。京城的三公九卿,戚畹勋卫,外地的藩王督抚,道臣总镇,都备重礼送来。前来拜寿的,衣紫拖巾,填街塞户。寿堂之前,层门悬帨,五彩眩目以迷离;高堂奏乐,八音振耳而喧阗。魏忠贤端坐正位,南面受贺,一时貂珰蟒玉,绯袍文武,齐齐地罗拜堂下,欢呼千岁无疆,魏忠贤略略欠身,半躬答谢。拜贺之后,魏忠贤大宴宾客,山肴海错,罗列桌案,壶觥交映,杯盘狼藉。席间,有丝竹悠扬,飞声激尘,舞女长袖,阿娜多姿。众人争着向魏忠贤敬酒献词,歌功颂德,魏忠贤数杯之后,骄恣得意之形,溢于言表。
[正热闹中,忽听得一阵宣争吵声从门外传来。魏忠贤和众宾客一看,见一个道士,身材矮小,面目黑瘦,穿布氅,柱藤杖,持佛尘,昂昂然走上堂来。后面是几个门卫拉扯阻拦不住,故与道士争吵。既已进入寿堂,卫士们撇开道士,抢步上前跪下叩头。
卫士:启禀九千岁,这老道自称是千岁爷的故交,说要见千岁爷为千岁爷祝寿。小的们看着不像,不放他进来,却拦不住他。是小的们该死。(边说着边叩头不止)
[魏忠贤再定睛看那道士,见此人并无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仪态,不像个世外高人。所穿道袍不但破旧,而且肮脏,显得邋邋遢遢灰头盖脸,显是贫贱冻饿之徒。那道士见到魏忠贤,竟长揖不跪,一身穷酸而又昂扬自得,先令魏忠贤十分厌恶。
[道士一步上前。
道士:贫道与公公相别已久,今日才得相见,公公可是大富大贵了!莫非公公忘记了贫道么?
[魏忠贤已经沉入回忆中。
道士:你不记得了,你刚刚自宫的时候,破衣烂衫、臭气熏人,贫病伤痛,陷于绝境。一日到一家旅店讨食,被人家喝斥赶出,正遇到贫道替人看风水,是贫道抚摸着你的背说:“你过了五十岁,当会极富极贵。”你却说:“干嘛取笑我,我眼下都快饿死了,求一勺粗粥都没人肯给,还说什么富贵,只恨自己不得早死!”贫道看你可怜,便求旅店店主给你口吃的,店主脸一沉,说:“你做人情,让我给他饭叫。你怎么不给他饭吃?你拿别人的东西给自己当好人?”贫道见店主不肯行善,还恶语相加,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紫囊,对你说:“这里头只有二两金子,我身上就这么多,你拿去,一两买点饭吃,一两买点药治你的病,用完了以后就再来寻我,我再给你。”你那时千恩万谢,收了二两金子。不久病已治好,显得精神多了,红光满面,前来见我,爬在地下就磕头。贫道把你扶起来,在郊外酒店买了些酒菜,走到你住的破庙里去吃。你忘记了吗?

[魏忠贤仍然在回忆。
道士:你还给我讲过你在庙里睡觉做过一个奇怪的梦,说是梦见一个白发老人对你说:“我是此方土地神,见上公睡在这里,整夜侍立,不敢怠慢,只是这个小鬼请您饶了它。”你一看,原来是自己枕在一个小鬼身上。你醒来以后,不见了老人,揉揉眼睛,看看庙中泥胎,正是一座土地庙,再看看自己方才睡的地方,正好是枕在一个小鬼泥胎身上。你那时开始觉得自己真有点来头。你对我说,若无后福,怎能打动鬼神呢!你还记得吗?
[魏忠贤还在回忆。
道士:后来我们把买来的酒肴放在庙内神案上,又点起三柱香插进香炉,对着神像行八拜之礼,结为生死弟兄。贫道长为兄,你年幼为弟。约定无论贫贱富贵都不相忘。你眼泪汪汪对我说,“我这半条命是您给的,您对我来说,不只是异乡骨肉,而且是再生父母啊!如果有一天我若混出个人样儿来,得了富贵,您说怎么就怎么,我听您的,倘若忘恩负义,让雷劈了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当下,贫道拿出一个包来,里面是我多年来积攒的金银。我说:“我今儿要到远处去云游修行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你相见,你会从此否极泰来,交上好运。这是我十年的积蓄,全都留给你,你要时时记着你名字里的那个‘忠’字,就能有好的结果,我的话,你要记住,朝中会有贵人提携你的。”从此,你我再拜而别,几十年不通消息。现在,你总该想起来了吧!
[魏忠贤从回忆中觉悟,仔细审视来人,觉得与搭救他的道士在像与不像之间,今日之人实难断其真伪。若要由他继续说下去,岂不是在大厅广众之下抖落自己的老底儿?魏忠贤此时脑子运转极快?不要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如今认他何用,如今自己已是九千岁之尊,留他到处去白话自己当年如何迷恋青楼翠袖,如何聚赌豪饮,如何欠债赖帐被人殴打,如何自残乞食?自己九千岁的尊严往哪里放?况且又难免不是一个游食之徒?想到这里,魏忠贤下定了决心。
魏忠贤:(故作怒容,喝令)哪儿来的妖道,敢到这里来冒认故交,左右快给我轰出去!
[门卫们立即拥上去,赶道士下堂。岂知那道士虽然瘦小,却有些干巴劲儿,一边挣扎,一边朝魏忠贤大骂起来。
道士:我自认能知人识人,却没看透你这个盗贼之形,虎狼之心!你能欺君,你能欺人,可是你欺不了天!我要看着你被零刀剐了,你的臭肉连猪狗都不吃!
魏忠贤:(勃然大怒,命令左右卫士)把他绑了,送镇抚司诏狱去!
[立即上来几个卫士,与门卫们一起,将道士绑了起来,那道士仍然骂不绝口,终被推了出去。
[被这道士一搅,魏忠贤的心情立即阴沉下来。宾客们连忙上来劝解,有举觞敬酒的,有说开心话的。魏忠贤到底闷闷不乐,寿筵草草收场,怏怏而散。
两个散去的客人正在议论。
客人甲:老兄你说这位道士,真是当年帮助过魏千岁的恩人?
客人乙:谁说得清!也许如今修练成仙,是前来劝戒魏千岁的。
客人甲:怪不得人说道士被捆起来之后,将身体一抖,绑索俱断,两袖一拂,招来一阵清风,顿时就不见了。
客人乙:你见着啦?可别乱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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