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内阁
［魏忠贤所受的封赏已经是登峰造极。近两年来，皇上对他和客氏的赏赐几无虚日。此日，熹宗皇帝命首辅顾秉谦专门对魏忠贤撰写一篇特谕，给予褒扬赞赏。顾秉谦搜肠刮肚，摇动笔杆，草出初稿，自觉文辞华美，甚是得意。犹恐有不尽妥当处，便索性将李永贞请来，一起字斟句酌。李永贞来到内阁值房，顾秉谦先将自己写好的草稿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遍。
顾秉谦：（念）特谕：
总督东厂官旗办事、提督礼仪房、兼管惜薪司、内府治用库印务、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
．．．．．．
念尔自佐朕垂衣而治，六载于兹矣，夙兴以图，心力为悴，俾朕敬天法祖，勤学登朝，茂德保躬，明堂信罚。空党人之宿滞，而王道荡平；殛覆师之逃臣，而恩威震远。朕用是耳目四达，政事肇新。皆赖尔任劳任怨于一身，展经展纶于三事。苦心茂绩，轶古冠今。若小则平治道路、桥梁，泽及商旅；大则首倡陵工捐助，慰朕孝思。筑肃宁以固金汤，置学田以育才俊。停店请而乾没塞，旷贼薙而畿甸安。葺公廨以卫我宸居，筑坝土而利我屯牧。频发盗铸群恶，交收泉府之权；屡诛窃饷神奸，益著投醪之惠。偷卖田桑，偷卖龙袍，以至夺刧银鞘者，咸伏种种刑章；诈冒职官，诈刻印信，以至孙戕祖命者，难漏恢恢天网。即势要违制，必明饬潜侈之诛；其上纳假锦，已严谨诈伪之戒。年例若茶果，若煤炭，若米储，一概蠲除；积习若纳办，若进献，若铺垫，徧行裁革。不时之品，不以供膳御；不正之物，不以混聪明。非尔导朕以清正寡欲之功，而率下以谦洁奉公之训乎？至于中涓尽遵约束，竿牍谢绝；吏兵一意无私，更为表里。及掌厂而恩周番尉，督工而用节水衡。刺奸之法，信若神明；将作之勤，迅于风雨。振举天朝之旷典，节省百万之金钱。云集子来，胜灵台之不日；飞鸟革，造小雅之斯干。於其为朕，殚竭血诚，拮据大事，虽古之黄发元老，奉上国忧，何以加焉？总皆外廷之所不尽知，口碑之所不易尽者也。有此纯臣，宜膺渥典。唯尔坚辞爵荫，弥著谦冲。兹特赐尔羊酒、银币、新钞，旌勅奖励。仍宣付史馆，用垂永鉴。
呜呼，四星帝座，参元象于三台；六典周官，罗吉士于内尹。．．．．．．朕夙轸民艰，行将与廷臣酌议罢税蠲租，流膏布泽，以副尔致君尧舜之一念。朕言所在，皎若日星，金石可磨，鸿嗣不朽，尔其钦哉。特谕。
李永贞：（听罢，点头赞叹）老中堂此文，可与魏千岁、顾首辅一道流芳百世了。堪与相比者，我看只有嘉靖爷爷朝的一幅名联。
顾秉谦：（一时想不起来，因问）李公公所指的是……
李永贞：老中堂怎么忘了，就是嘉靖十七年的会元、探花，后来升到建极殿大学士的袁炜袁文荣啊。浙江慈溪人，一时名士，老中堂该记得的。
顾秉谦：哦，想起来了，袁炜字懋中，文荣是他死后的谥号。此人才思敏捷名噪一时，人称“青词宰相”。只是老夫还是记不起他写的哪一幅名联，只得再请教了。
李永贞：（摇着头）老中堂案牍过繁，这类小事不着心记，也是应该的。还是在下提个醒儿吧。（背诵）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顾秉谦：（大惊失色，摆着手）此联是颂扬皇上的，可比不的！
李永贞：（并不在意）魏老千岁虽说不能与皇上比，可功劳却是盖世无双的，首辅不曾听说，前不久皇上专赐魏千岁和奉圣夫人各金印一颗，方二寸余，重达二百两，四爪龙纽，刻有玉筋篆字九字三行。分别是“钦命顾命元臣忠贤印”和“钦赐奉圣夫人客氏印。”
顾秉谦：要说皇上对魏千岁的恩宠，真也是史无前例的。魏千岁的亲属，上至已死多年的父祖，下至出生不久的孩童，无一不荫封官职。封锦衣卫以上的达三十余人，封公候爵位的就达七人。如侄子魏良卿，从中书舍人开始，一路封升，到锦衣卫正千户、佥书，锦衣卫南镇抚司，肃宁伯、宁国公、太子太保、一直封到太师。晋封到太师的时候，因是连加九级，还余了一级，因为再没有比太师更高的衔级，便只好把余下的一级作为岁加三百石禄米。魏千岁的另一个侄子魏良栋封为东平候的时候年仅三岁，侄孙魏鹏翼被封为安平伯、少师的时候只有四岁。这样的恩宠，哪朝哪代有过！
李永贞：这倒是。所以我才说，老中堂此文，可与魏千岁、顾首辅一道流芳百世了。当然老中堂的文采是高过袁文荣的。
顾秉谦：只是魏千岁还是不能与皇上比。
李永贞：其实凡人都是一样，皇上也好，魏千岁也好，都是爱听好听的。
顾秉谦：一样是一样，份量可就不同了。当年袁炜的颂联都是用金泥写上去的。听说那些操笔的中书官常常预先准备大管长毫，藏在袖子里头，写时把笔膏得满满的，写一两笔，便换一支。一幅对子写下来，往往要用几十支毛笔。这几十支毛笔粘带的金泥不下几十铢。那些词臣、中书，真是又升官又发财。
李永贞：（笑着）老中堂的好处，魏千岁是忘不了的。
顾秉谦：（会意，却有意稍稍转换话题）说起袁文荣，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最为袁文荣所喜爱，就是自号吴中山人的王百谷。王百谷有内阁紫牡丹诗，内含一联云：“色借相公袍上紫，香分天子殿中烟”，袁文荣赞不绝口，因此与王百谷引为知己。公公还记得此人么？
李永贞：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你们一位老乡名叫周幼海的改过此联呢！每句只改了一个字，上联将“袍”字改作“脬”字，下联将“殿”字改作“屁”字，于是成了“色借相公脬上紫，香分天子屁中烟”，虽说有趣多了，却是犯了大不敬，你说该杀不该杀？
顾秉谦：（忙说）该杀该杀。
［二人大笑，于是再次斟酌，将特谕定稿。
［此谕，算得上是一篇献谀鼓吹的奇文。特谕一下，举国对魏忠贤的吹谀之风更加激荡澎湃起来。
李永贞：哎，说正经的，明年正月三十是魏千岁的六十大寿，魏中堂您还得再准备一篇啊！
顾秉谦：那是，那是。还得有一份厚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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