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领会意图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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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喂,知州大人!”
“...呃?”
苏琦被一嗓子惊碎了思绪,眼神回复清明,又看到了面前这张让他闹心的脸,无奈道:“窦将军,下官一时迷糊了,恕罪恕罪......”
“知州大人太见外啦!”
窦亨脚前摆着一盆炭火,肚皮上放着暖手炉,时不时拿起来暖下手,斜躺在摇椅上慢悠悠的晃着道:“苏父母,看你无故凝思,想什么呢?”
“父母不敢当,缪赞了......”
苏琦坐在小板凳上哭丧个脸,心道你住的屋,睡的床,坐的椅子,连暖手炉都是我的,反而怨我太见外,这也太欺负人了,可谁叫人家是贵客呢,忍了吧,拱拱手道:“下官只是有些乏了,一时假寐过去......窦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姓蒋的也太抠门了。”
窦亨甩着手上的一沓纸,不满道:“江湖救急都不懂,一两金银也不给,就拿了沓纸钱唬弄人,最大的面额才十串铜子,坟前烧给祖上我都嫌丢人,苏大人,您一年的俸禄不少吧,有多少银子,能不能……”
“…咳咳!”
苏琦吓了一跳,好悬没一坐地上去,赶紧出言道:“窦…窦将军,大明朝最大面额的宝钞就是一贯,当十串千文,合官银一两,但金银只能易钞,不可易货,否则问罪……”
“只能易钞,不可易货?”
窦亨一愣,不信道:“苏大人的意思,只能用金银换我手上这玩意,不能拿银子在市面花,用银子买东西还有罪?”
“不错!”
苏琦点了点头道:“下官正是此意,于街市买卖货物,皆用铜钱宝钞,敢以金银易货者立捕,朝廷税课收取也是钱三钞七,百文以下只用铜钱,农税只收麻谷。想必蒋大人给将军宝钞,不予通宝,也是好意,便于将军取用方便
“那也太少了,才三十几贯,能买什么呀。”
窦亨不满的嘀咕一声,忽然眼光发亮的看着苏琦道:“苏大人,可听过钱能生钱之法,不知苏大人一年俸禄几许,可否……”
“…咳,三十多贯不…不少了,一贯都能买两石米了!”
苏琦自从被窦亨笑嘻嘻的骗去暖手炉,都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了,看到这小子又来这套,条件反射的打断道:“下官无俸,年禄米不过一百二十石,年派领两次,上半年的禄米已经输给了将军,下半年还不定领到什么呢,眼下一家六口只能靠每月一石的例米糊口,下官实在是拿不出了……”
莫说是钱生钱,就是钱能生出老母鸡来,深受窦亨迫害的苏琦也不会动心了。
他算是彻底怕了这一老一少了。
原本,他被蒋献赶出家门,一家老小眼看就要睡城外夷齐庙里去,就是这二人好心“挽留”,不忍他堂堂一个六品知州遗弃荒野,当时他感动的都快哭了,直叹二人真懂照顾官员的体面。
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神不知鬼不觉,他的家产就已经发生了某种转移,跟五鬼搬运似的,他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破产的了,想哭都哭不出来,后悔的直撞墙。
现在的苏琦,身无分文不说,还欠了一债,他已经不忍离去了。
“无俸?一年到头只吃米啊,不怕噎着?”
窦亨不信道:“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你吃饭时有菜呀,还有肉呢,今天好不容易请我搓一顿,居然还是稀饭,怪不得这些天你只喝玉米糊糊,苏大人你该不是故意寒碜本将军的吧,你输的半年俸禄也没给我呀。”
“下官哪敢……”
苏琦都快哭出来了:“将军来时,内人已有了身孕,下官这才拿宝钞换些蛋肉来,平常不是节庆,家中也很少能吃上肉,加半年禄米尚未签领,存钞已是不多,下官这才省着些用。眼下知府衙门尚是个架子,下官一个知州不敢逾越,只能等知府大人到了才能行事,到时候一干无俸小吏,都要从下官俸禄中给俸,恐怕连稀饭都喝不上了……”

“六品官混到喝稀饭,你也够可怜的!”窦亨难得的感慨一句。
可怜归可怜,他这会缺钱的很,债却没打算免,作为一个城管,没点心理素质能做好本职工作么。
窦亨天天扫街,三教九流遇到的多了,横的拽的不要脸的,望风而逃的,装可怜求饶的,嬉皮笑脸套近乎的,耍横的,下跪的,哭喊的,骂街的,天桥底下扯着帐篷不松手的,拿刀反追着城管跑的……
他早养成了见人装鬼,见鬼装阎王,见真阎王扭头就跑的职业习惯了,除了特殊管制刀具,一般西瓜刀都不放在眼里。没点铁石心肠,螃蟹似的脾气,如何能做到爱岗爱业,没有他窦某人,一个城市要乱成什么样子,那不成天竺了!
很多人不理解城管对于一个城市的重要性,不理解他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他一直很生气,看到一个副市长级别的官在他面前装委屈,他还是很得意的,以前连个局座都不容易看见啊……
“……何止可怜哪!”
苏琦以为窦亨生出了恻隐之心,脸上的皱纹越发挤的厉害了,苦涩道:“这还是上半年,下半年的禄米说不定又是实发六成,其余折钞,本来像是下官这样的外放,就比不上京官,人家领的是足额的白粮,下官能领到三成的白粮就要烧香还愿了……”
“三成白粮,难不成还发黑米?”
窦亨瞠目道:“那可是好东西呀,比泰国香米都贵,就是假冒的多,一洗就掉色,你领粮的时候可注意点,我用钞…宝钞跟你换!”
“泰…泰国香米?”苏琦愕然。
“…哦,那是一个海外的国度,国王叫泰君,那里有着彩色的土壤,能够种出来一种香气扑鼻的大米,产量少,所以比普通米要贵……”窦亨随意道。他可不知道现在的泰国叫什么名字,不敢乱说,只能等有机会打听打听再说了。
爷俩这几天一个到市面上转悠,一个死抓着苏琦不放,就是想赶紧多搞点大明朝的情报,俩人一个野史专业一个评书系文凭,都属于野路子出身,不多掌握点细节不行啊,这年头的用人单位可不光招人,还杀人。
苏琦听到彩色的土壤,香气扑鼻的大米,不由露出了向往之色,随即颓然道:“下官说的白粮是谷粒脱糠后的白米,未退糠壳的谷粒就是梗米,白粮与梗米混发就是折色米,一石白米两百来斤,一石梗米却只有一百五六十斤,论斗不论秤,加上要退掉的糠皮,一石米能相差近六十斤,一大家子不喝稀饭又能怎么办,唉……”
“......苏大人过于悲观了!”
窦亨呵呵一笑,暗道生在封建社会就要有封建的觉悟,土地才是封建的根基,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不能封土地建诸侯,自己种地做大地主多好,何必做皇帝的长工,不由打趣道:“等到官吏到位,鞭炮齐鸣,衙门开张,苏父母还怕天天喝稀饭?”
“你…..”
苏琦脸色通红,噌的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以为窦亨在讽刺他,气得直哆嗦。
“我都不拿大人当外人,苏大人何必动怒。”窦亨晃悠悠的摇着躺椅,劝道:“冲动是魔鬼!”
番邦蛮子,吾不与其计较。
苏琦心中忿忿,一挥袖又坐下了。
“怪不得苏大人越混离中枢越远。”
窦亨瞟了苏琦一眼,调侃道:“这都混到边境了,再走两步,也不用天天喝稀饭了,牛羊肉管够,反正到蒙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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