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旨养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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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日霞西边雨,不过暮霭。
张丞与窦亨出殿已是申时初,爷俩由凌晨折腾到下午,加上刚刚又惊又怕的鬼门关走上一遭,精神上刚一松劲,心神俱疲的松颓感便瞬间将两人击垮。
爷俩顾不得四周射来的异样眼光,不雅的瘫在地上喘了半晌,等双腿麻软的恢复了知觉,才晃晃悠悠的站起。
“哦!”
张丞刚起身便哦呦一声,感觉眼前景色突然一晃,身体不受控制的摇了摇,唬的一旁窦亨赶紧搀了老头一把,随口道:“老胳膊老腿的你就慢点,缺氧了吧?”
张丞呲了一声,鲜有的没有回嘴,眯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站稳了才甩开窦亨搀扶的胳膊,没好气道:“老子这是饿的发飘喽。”
老头不说饿还好,这一说窦亨才发觉自己一脑门子的虚汗,压根不是太阳晒出来的,甚至连胃壁蠕动的那种感觉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还真是饿了。
有目标就有动力,窦亨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不由分说搀起老头迈步就走。
“慢,慢点!”张丞被身材巨状的窦亨一搀,双脚都离地了,急眼道:“慢些走,你个龟儿子这么急做啥子嘛?”
“饿死我了!”窦亨一边大步朝前赶,一边搓着牙花子道:“赶紧出去找个地儿下馆子去,他娘的这皇宫怎么这么大,感觉比紫禁城加北海公园都大。”
“唉唉,你也先放我下来,老子胳膊麻了撒。”张丞一边捂着官帽怕掉下来,一边扭晃着伸腿挣扎。
“扯犊子,等你小胳膊小腿的慢慢走出去,爷都饿休克了。”
窦亨大眼一瞪,不但不松手,反而手臂一抬把张丞提鹌鹑一般的提起,怒道:“大清早的起来折腾,我可没带钱。”
这后一句话,彻底暴露了窦亨的意图,差点没把张丞气背过去,这小子是拿自己当饭票呀。
张丞知道跟浑小子讲道理没用,力气又差距太大,干脆放弃挣扎,只不过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山羊胡乱颤。
“两位大人留步,留步呀……”
由远至近的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开始爷俩光顾赌气了,没注意,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急,窦亨疑惑的止步后望,就见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正风风火火的追来,不由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纳闷道:“小公公是在叫…?”
“是是是……”
小太监闪腰岔气的连连点头发声,这一通跑真把他累的不轻,从谨身殿门外至此,一家伙以冲刺速度追出一里地来,猛的一停下来,只觉得热血直冲头皮,心脏擂鼓般的咚咚乱跳,强压着呕吐的,光顾喘气了。
“有事?”窦亨眉头一皱,不耐烦的问道。
他还想着赶紧开饭呢。
“两…二位大人,您两位……”小太监又急又气,又不敢在脸上显露出来,胸腔一张一阖的缓了一缓,憋气道:“奴婢敢问二位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出宫,吃饭哪!”窦亨理所当然的拍了拍肚子,咂巴下嘴道:“饿了。”
小太监一阵白眼猛翻,清脆的童音清晰在窦亨耳边回荡:“爷爷呀,您老出宫得让奴婢领着呀,擅闯宫禁那可是…嗨!”
小太监望着窦亨一双无辜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两位大人,今天是大典,不同往日,平日进出宫得走偏门,这是宫里的规矩,奴婢这就领路。”
说罢,扭头朝来路走去。
窦亨讪讪的松开张丞,后者不屑的冷哼一声,也不跟他啰嗦,老头一甩袍袖,背着双手,趾高气扬的跟着小太监踱步走了。
爷俩就这么一路闷声斗气,随着小太监溜着高大的宫墙墙根,走迷宫般的穿梭往返一通,都快走的没知觉了,才在一处禁卫把守的侧门绕出来。
回望宫禁,一老一少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窦亨还一个劲的感慨,这皇宫也太大了。
俩人前脚刚出宫,窦亨的感慨尚未抒发完全,谁知后脚宫里又追出来一位老太监,又是一声:“两位大人请留步!”
窦亨闻声狠狠咬了咬牙,血压顿时有点高,想砍人。
张丞用呆滞的目光看了看来人,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
老太监拎着两只呱呱乱叫的鸭子,巴巴的赶来,也不跟爷俩多说,将手里的鸭子朝窦亨怀里一塞,阴阳怪气的尖声道:“每日介百枚鸭蛋,公母各十只鸭子,只准比这对肥大,那瘦的小的咱家可不敢收……”

爷俩愕然对望一眼,明显没反应过来状况。
“还有呢。”老太监拈着兰花指抚去脸颊上的浮尘,细声道:“万岁爷交待了,这宫内不比其他地方,除了尚膳监供给二位爵爷的三百纯种贡品鸭,别地的鸭子咱宫里可不认,往后这进给宫里的鸭子只能从这些里面出,要是养死了可没地方补去。”
“嘶!”
张丞闻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窦亨也猛的一激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暗道:三百只鸭子不够送一个月的,还要每天搞出来一百个以上的鸭蛋,这他妈唐老鸭来了也不行啊。
张丞声音发颤道:“方才公公说的三百只鸭子,现在何处?”
老太监抬头望了望天色,犹豫道:“明天晌午过后,二位爵爷到司苑局签收则可。”
窦亨一见老太监神色,就明白那什么纯种的贡品鸭纯属扯淡,八成是一时来不及凑够数,赶紧问了最重要的问题:“公公,什么时候开始往宫里送?”
窦亨暗想要是明天就开始送,就算他自己会生蛋也来不及,除了上吊就没活路了。
“是送鸭子,可不是送公公!”老太监嘀咕一声,没好气的瞪了窦亨一眼,撇嘴道:“下月初一,这可是万岁爷亲自交待的,二位爵爷千万别误了日子。”
老太监又交待几句,除了鸭子别的一问三不知,弄的张承窦亨到最后除了知道这位老太监姓童,是尚膳监的总理太监外,连名字人家都没说。
童太监走了,爷俩傻了,愁眉苦脸的相对默然,本月尚有十一天,真让人想起一句老话:过一天,少一天。
窦亨怀里的鸭子不停的扑腾,时不时用扁嘴啄他一下,搞的他火气颇大,想把鸭子摔死,却又舍不得,只能看着鸭子干发愁。
一老一少进宫的时候,被礼部安排的一众小吏前呼后拥,此时出来却连个会同馆的杂役都见不到,也不知是不是朱元璋故意整他俩。
爷俩在宫外找不到留守的人,又不认识路,干脆跟着感觉走,走到哪算哪。
于是,两个超品的爵爷,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穿着朝服,拎着鸭子穿街过巷,把路上行人着实唬的不轻,爷俩也不在乎,一路打听着就近的食铺面摊,奔着开饭的目的地就去了……
元朝这个朝廷很奇怪,自建立起似乎便不是以政权为核心,与其说是政权,不如说是个粗放型经营的大部落,村落县镇便是农场,人民就是放牧的牛羊。
蒙元击灭南宋之后,怕南人众多,大宗族难以管理,干脆遍设路卡,蒙古兵手拿《百家姓》,遇到行人就拦下来问问姓什么,遇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些大姓,便拉到一旁当场砍杀,一来二去把国姓赵几乎杀绝。
即使这样,蒙人犹自不放心,最后索性规定不许南人有姓氏,新婚媳妇出嫁要陪村里的蒙古兵老爷先睡,怀上蒙古种则罢。
在这种血淋淋的种族灭绝政策,亡族灭种的巨大阴霾笼罩下,神州大地烽烟四起,暴动此起彼伏,邪教昌盛,盗寇横行,百姓纷纷结寨自保,逐渐形成了以宗族乡里为纽带的武装豪强阶层。
元末,旱涝频发,百姓无以为继,纷纷揭竿而起,天下遂告大乱。无数结寨自保的豪强摇身一变,抗上大旗便成了各路起义军的领袖,于是乎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朱元璋扫灭群雄,一统,定都南京之后,深感境内山头众多,宗教派别林立,割据武装杂乱,各地豪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不安定因素,颇有些浪漫主义色彩的老朱同志,实行了一条灭宗教,收豪强田籍,迁移富户以充京师的铁血政策,狠抓了一把阶级斗争,一个皇帝居然将自己放在无产阶级代言人的位置上,誓要将打土豪分田地进行到底,完全不顾从龙旧勋们论功分田的迫切愿望。
无数被冲没了田籍的富户,失去了武装的豪强家主,不得不拖家带口,马拉人驮的从八方涌向京师,数年间不但使京师户口急剧膨胀,也造成了南京城畸形的繁荣。
张丞与窦亨离开皇城后,刚转过两条街区,便不知不觉置身于南京的繁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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