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则是一个标准妇道人家的打扮，除了衣服料子好些，服饰代表的等级高些，并没有那种趾高气扬，颐气指使的模样
相反，这个中年女人给窦亨的感觉很静，目光和煦，神态祥和，很难让人把她与一国皇后联系起来，恐怕一个乡下的地主婆都要比她显的高高在上一些。
朱元璋很久没让人这么看猴儿似的盯过了，让爷俩瞧来瞧去的浑身不自在，不由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二人不发一语，只顾盯着朕与皇后，何解？”
马皇后倒是很从容，一直冲窦亨慈祥的笑着，目光中有些爱宠之意，听到丈夫声音有些异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窦亨不必怕，她明白丈夫只是不习惯被人猛盯着瞧，不然心里会发毛。
“臣只是在想皇帝的样子！”张老头告了声罪，不紧不慢道。
朱元璋闻声又是鼻音重重的一哼，眼光骤然转为凌厉，他对自己的样貌也很闹心，这老家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微臣二人驾船渡海，远赴大明前曾想，蒙元自铁木真称成吉思汗起，兵锋之盛，骑射之利，逢城即拔，遇国则灭，从中土至西域，百国千城万里莫撄其锋，举世莫难匹敌．．．故国养士三百年，蒙人也不过三攻之下便土崩瓦解，以至先帝蒙难崖山，孤魂至今于伶仃洋上飘荡，生愧对黎民，死不入宗庙．．．．．．”
张丞又故意盯着朱元璋看了眼，摇了摇头道：“蒙元如此威势，天下慑服，明帝却能在二十年时间里摧枯拉朽般推倒暴元，击灭蒙军百万，真可谓横扫天下如卷席，微臣来时曾想，明帝一定是个龙骧虎视，威风凛凛的绝世帝王，现在看来却又是臣错了．．．．．．”
“哦？”朱元璋被张老头一捧一摔，刚沸腾起来的热血，眨眼就是一盆浇头凉水倒下，不免心痒痒的追问道：“错在何处了？”
“这……”张丞仔细打量了朱元璋一番，摇摇头道：“微臣就是感觉不对，究竟错在何处，却又一时想不清楚了．．．．．．”
“嗯！”窦亨大头连点，同意道：“臣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好像是个幼童举起千斤大锤，一锤砸翻了西楚霸王项羽的感觉．．．．．．”
爷俩对望一眼，相顾又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都是这个感觉。
朱元璋额头青筋迸起，双目隐透红光，心中已然怒极。
马皇后也不知所措，没想到两人如此大胆。
“好好好！”朱元璋鼓气作声，猛然站立起来，围着大殿直转圈，怒气勃发道：“好一个幼童举锤，好一个幼童举起千斤锤，说的好，说的好……”
大殿内外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煞白，万万想不到这一老一少两个爵爷，还真敢想到什么说什么，要知道这可是君前奏对，不是俩老娘们碰上了唠家常，一句话说错了可就是千刀万剐的惨祸，这二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太监宫女们两腿打颤，哆哆嗦嗦的站立着，就怕朱元璋迁怒他们，要是万岁爷不想让这番话传出去，他们的下场还用问么？
陪同二人进殿的御前武士也全听傻了，既怕皇帝搞株连，又要准备随时扑上去将二人绑了，一个个满脸惊惶，进退无措。
“来人！”朱元璋怒喝道。
御前武士暴喏应声。
“陛下！”马皇后突然出声站起，双目恳求的望着盛怒之下的朱元璋。
窦亨与张丞大眼瞪小眼，迷茫的看着朱元璋与马皇后，显的懵懵懂懂，似乎没搞明白眼下局势险恶的样子。
朱元璋凌厉的眼神紧紧盯着二人，脸上阴晴不定，少许，咬牙切齿道：“予…这两个狗才，搬．两．把．凳．子．来．．．．．．”
御前武士闻声齐齐松了口气，赶紧搬了凳子过来。
“坐！”朱元璋沉喝一声，首先坐回椅上。
“谢陛下！”张丞与窦亨齐声谢恩，提在嗓子眼的心猛的一沉，一坐在凳子上了，麒麟袍服遮住的双腿抖糠般的颤悠不停。
俩人吓坏了。
爷俩本就是在赌命，方才就跟等法庭判决一样，是生是死就看这锤砸下来怎么判了。
不能不赌，最初印象太重要了，可谓朱元璋给二人定性的基础。
二人来自现代，生活习惯与处事的细节，一经有心人注意，那绝对是一个海外归来的宋朝遗民身份遮不住的。
与其君臣初见时表现完美，不如卖一个大破绽出来。
前者初次效果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不羁乖张的性格将越来越讨朱元璋的厌，前后一比照，那将会越来越不讨好，态度前后不一，说不定哪天老朱一个不高兴，就把二人给办了，活的长短要看老朱的心情，但结局是必死无疑，爷俩推演多次了。
后者就要赌命了，赌的好不但没事，反而会取得朱元璋的信任，赌不好立马人头落地，老朱开个豹子那就更惨了，俩人绝对立马自杀，不然就是千刀万剐啊。
事君惟忠，事亲惟孝，言为世范，行为士则！
二人言行中破绽太多，只能取“忠”来救命，死忠，事君惟忠，哪怕犯忌，言行之中也只认“忠”字，除了朱元璋本人，其他人一概不鸟。
俩人就是要做出一个敢说话，有什么说什么，即使在你皇帝面前也绝不藏着掖着的姿态。
只要这个态度被朱元璋认可，那么爷俩今后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依老朱的脾气也不过一笑而过，反而不会担心爷俩在暗地里捣鼓。说不好还会加深信任感，打巴掌的概率肯定要远远大过砍头。
要是给朱元璋留下个言行不一的印象，不但二人今后要夹着尾巴做人，日夜提防小心，而且，稍一不注意，就会人头落地。要知道，光是洪武爷杀的官可就好几万呢。
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朱元璋脸色沉如秋水，沉默半晌，忽道：“你二人既然是朕的臣子，就应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
“臣惭愧！”张丞谦恭道：“臣等空耗朝廷俸禄，却无一丝建树，还望陛下赏个差事。”
说罢，张老头暗暗叫苦，二人抱着的打算就是千万不能真当官，空爵空官的反而安全，可看朱元璋的意思已经推不掉了，还不如主动一点，拿出替主分忧的态度。
“赏个差事？…好，朕就赏你俩一个差事。”
朱元璋冷冷一笑道：“金陵人爱吃鸭子，朕也喜欢，你们俩，去养鸭子吧！”
“啊？”窦亨瞠目结舌道：“养…养鸭子？”
两位爵爷都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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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走出大殿，无声的对望一眼，先后浑身虚脱的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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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风吹来，二人微觉凉意，这才发觉贴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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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记》第一卷《初临贵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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