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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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菊形香炉,白烟袅袅,微醺着这间淡雅朴素的小房间,素来(应该是绞丝旁的来,是粗丝的意思)的薄被随着呼吸摆动出款款的波纹,发出声细弱的呻吟,如扇的睫羽抖了两下,躺在被衾中的人儿,缓缓睁开睦子,迷茫地看着上方的青纱床帏。
看见他醒过来,床边立时响起几名女子高兴的呼声,“醒了!终于醒了!大少爷,小少爷他······”
话还未说完,笼罩在床前的薄纱被揭起,一名英姿挺拔,俊朗无双却满脸疲惫的儒雅青年凑上前,放好靠背,扶起玄永宁侧倚在他的肩头。
倚在青年身边,看着青年疲倦却欣喜的神色,玄永宁的神志渐渐回复清晰。
感受到额头传来的暖暖温热,玄永宁嘴角牵出倦怠的弧度,“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青年默默地凝视着他,剑眉如笼烟锁,“还记得答应过哥什么吗?”
玄永宁歉疚地点点头,“无论怎么闹腾,都别折腾自个儿。”
“结果呢?······哥答应过你的事都必定会办到,而你却连保重自己这么一个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宁儿,你要哥哥拿你怎么办!”
“哥!是宁儿不好,可是我没错啊,爹,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看着埋首在怀中的小小头颅,感到衣襟处逐渐湿热,伸出手,小心托起小孩的下巴,果见晶莹的泪水已经沾湿秀逸无暇的双颊,玄永乾心中顿然五味杂陈,怜惜、疼爱、愧疚、无奈霎时狂飙的无以复加。
轻抚怀中的人儿,这个集聚自己所有情感和热情的孩子,这个应该受尽所有人疼宠的宝贝,为什么上天要给你一个如此不公的父亲。
思及此,玄永乾不禁低头在玄永宁柔软的发旋上轻轻一吻,接着,用最轻、最柔的声音道,“记住,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你身在何方,大哥永远都会守着你,疼着你,爱着你••••••哥哥的臂弯是你永远的避风港,明白么?”
玄永宁噙着泪水,指尖紧紧抓着玄永乾的衣襟,“哥!······”
看着怀中柔弱无依的玄永宁,玄永乾有一种想将多年埋葬的情感释放出来的冲动,“宁儿,其实我······”
“老爷,您来了!”
听到外间传来的声音,玄永乾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一抹身影绕过屏风来到床前,此人虽年近六旬却仍是身姿挺拔,肃穆无惊的脸孔透着浓浓的威仪,特别是那双精光四溢的眼睦,仿佛可以让一切晦暗无所遁形,他正是当今玄氏家主——玄正德。
“爹”
玄正德应了声,然后便看向缩在青年怀中的玄永宁,厉声道,“今天你有没有到过书房?”
玄永宁失望地闭上双眼,他早该知道的,爹怎么会来关心他是否无恙,无论他发生什么事,爹的反应永远都是无动于衷,除非涉及到爹对他的禁忌。
“是,晌午前去过一次······啊!”
玄永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玄正德揪下床,扔到了地上。
“宁儿!”玄永宁立刻上前护住他,并扬声质问,“爹,您这是做什么,宁儿还病着呢。”
玄正德眉头紧簇,直指玄永宁,“你问问这个孽子做了什么?”
玄永宁满脸疑惑地望向玄正德,“爹,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我只是拿了本书而已。”
“只是拿了本书?”玄正德冷笑,“难道北戎的那道折子会长翅膀,自己飞了!”

“爹!”
“你给我住嘴,为父没问你。”
玄永乾还想为永宁辩解,但后者已推开他站了起来,“爹,你太不公平了,无证无据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
玄父根本不睬他的争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偷进我的书房,那折子晌午后就不见了,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
玄正德的解释让玄永宁有种向他吐口唾沫的强烈冲动,“您贵为朝廷一品大员,就是这么断案的?无凭无据,凭您那可笑到幼稚的推断就认定是我拿的!”
“我是你爹,我做什么自有我的主张,这道奏折事关重大,稍有差池是你这小毛孩担得起的!快交出来,否则老夫对你不客气!”
“没拿就是没拿,你要我怎么认。”玄永宁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声辩驳。
“孽子,你竟不知悔改,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那是因为我压根没错。”
“生我的是你,养我的是你,看我不顺眼的是你,拿我出气的还是你。从小到大,哥哥们有的我通通没有,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你却处处限制,连读书识字都不允,好像我念点儿书就会为苍害生、祸乱天下。十四年了,你有抱过我,教过我么?你除了会动不动罚我,你还会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看着玄永宁的气愤,感觉到他心中掩藏多年的不平与怨怒,玄正德的眼角也不觉有些发酸,但还是斥声道,“我不和你扯这么远,交出奏折,否则家法伺候!”
玄永宁豁出去了,冲玄正德大吼,“是我拿的又怎样,你思前想后,费尽心机熬出来的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堆废柴,什么‘北戎屯兵扰边,不可小觑,定要发兵以示天朝威仪’,大瀚连同先郑前后征战数十年,这些年虽休养生息,但要和北戎交锋,简直是自毁长城,若此时动兵,大瀚这些年的养精蓄锐就全毁在你们这帮老学究手里!到时举国不得安宁,我看你怎么和皇上交代。”
闻言,玄正德脸色大变,“孽子,孽子,我千叮万嘱,让你不许妄论朝政,你,你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大逆不道?难道我说的有错么,是你从来都对我有偏见!”
“你娘温柔娴静,怎会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孽子!”
“哈!”玄永宁冷笑出声,“我娘,你还记得我娘是圆是扁么,你连她临终前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在她最痛苦最煎熬的时候,你却在尚书府计划如何谋害定北王!”
“啪!”的一声响亮,不仅让玄永宁整个人呆掉,连一旁的玄永乾,甚至是挥出这一巴掌的玄正德也震惊无比。因为大家都清楚,从小到大,玄永宁虽然经常挨罚,但玄正德从不会真正动手,而这一次······
可是玄正德的惊讶不仅来源于自己会打玄永宁,更重要的是这孩子怎会知晓那件事······那时候,他才八岁啊······
摸摸红成一片的脸颊,玄永宁强忍住眼角的泪水,笑得凄然,“你打我?”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出卧室。
玄永乾拔腿欲追,却被玄正德拦住,“让他去吧······我们都需要静一静。”
看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玄永乾也一阵心酸,他真的很怀念宁儿刚出生的日子,真的很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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