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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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朝廷的态度对于洪承寿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洪承寿刚刚令韩文丰代行两江兵备道之职,便马上又秘密命令韩文丰迅速地重新整合两江官军。两江军中,有很多总兵、副将、参将都是傅非的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直接控制着一些军队,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服从韩文丰的管制,洪承寿要求韩文丰必须在短时间内便要以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将这些人从这些要职上一一撤走,再用韩文丰自己的人取而代之,以达到迅速控制两江官军的目的。洪承寿承诺,在这件事情上,他会尽全力帮助、配合韩文丰。
韩文丰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韩文丰的心腹们也个个是满腹猜疑。
他们都在猜测着:洪承寿究竟要做什么?是什么事情使得洪承寿如此急迫地欲取得对两江官军的绝对控制权?
“他是不是想谋反?”
韩文丰的其中一个心腹首先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的确有这种可能。”
其他心腹也附和了起来。
韩文丰则突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事已至此,我已是骑虎难下,就算是他洪承寿真的要谋反,我恐怕也只能跟着他反了。”
洪承寿更多的还是在用李白成这张牌来帮助韩文丰控制两江官军。
李白成率着他的闯军继续在两江一带闹腾着,闯军是非常的活跃,时而攻城略地,时而又退隐山林。
而洪承寿的军队却似乎始终是拿闯军无可奈何。他们总是跟着闯军的**跑,时而被闯军调到东边,时而又被闯军调往西面,有时洪承寿也兵分几路,再配以地方官军,对闯军前截后堵,但闯军却总能神奇地避开官军主力,他们的损失一直都非常的小,官军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闯军由此而变得更加的疯狂。
在两江一带,他们开始攻打一些较大的城池,他们开始攻打一些防守更为牢固的堡寨,他们也开始更为疯狂的掠夺财富。
剿匪的最高统帅洪承寿似乎被震怒了。
代行两江兵备道之职的韩文丰似乎也被震怒了。
于是,两人开始对两江官军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造。
他们陆续将在“剿匪”过程中受损的军队重新编制,甚至对没有受损或是受损不大的军队也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调整,他们还陆续使多名在两江军中身居要职的军官离开了职务,或让他们明生暗降,或以剿匪不力为由将他们贬职。
三个月以后,洪承寿和韩文丰对两江官军的整合便基本完成了。
韩文丰确定:两江官军之中的各军头目几乎都已是他的人了,他已经将两江官军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洪承寿对此也是感到比较的满意。
不过,他也意识到,两江官军在短时间内便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必然会引来诸多猜测。
他必须要加快自己的步伐了。
值得他特别欣慰的一点便是,这三个月来,韩文丰在他的两江兵备道的位置上坐得是十分的安稳,韩文丰的丑事一直没有被暴露于天下。
洪承寿真的是十分的庆幸自己有一个戴广。
如果没有戴广当初的一再坚持,他也许早就已经放弃了韩文丰,早就已经放弃了他的计划,又何来现在的这番大好局面?
同时,他也更加的佩服戴广,他不禁在心中自问道:“戴先生怎么如此的神呢?他与范之勉素未谋面,对范之勉也不甚了解,他怎么就能成为范之勉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范之勉的所思所想呢?”
不过,他对四川总督范之勉还是不敢放松,他令在成都的探子继续紧盯范之勉和他身边的人的动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成都的探子传回消息说,范之勉突然病了,而且病得比较严重。
听到这个消息,洪承寿却觉得很好笑,他对戴广道:“范之勉病了?他为什么会病?是被阮吉带去的那个秘密吓病了吗?”
戴广大笑道:“有意思!范之勉不敢将这个惊天秘密抖露出来,却反倒还被这个秘密吓了个半死,真是太有意思了!”
洪承寿收起笑容,道:“我们也休要开玩笑了,我们不妨来猜一猜,范之勉这病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戴广道:“我想他多半是在装病。”
洪承寿道:“何以见得?”
戴广道:“据我所知,范之勉虽然已近知命之年,但他还是几乎每天都会闻鸡起舞,骑马射箭,还经常都会去野外狩猎,身体壮得像头牛,他怎么会在突然之间便患上重疾呢?”
洪承寿道:“那戴先生不妨再猜猜,范之勉究竟为何要装病呢?”
戴广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或许他已经从各种渠道得到了很多消息,他或许已经知道了有关于韩文丰、有关于两江官军、甚至有关于我们的很多事情,然后他的脑海中便会浮想联篇,他或许已经意识到在江南很快便会有一件惊天大事发生。”
洪承寿道:“所以他便要装病?”
戴广点点头道:“不错。他装病可能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便是,告诉朝廷,告诉信王,也告诉全天下,他范之勉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在这期间,就算江南的天蹋下来,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洪承寿皱眉道:“还有一个目的呢?”
戴广缓缓道:“也许他还想到了身居南京的女儿和女婿。”
洪承寿动容道:“你是在说,范之勉可能以他病重为由,要求信王和王妃前往成都探视他?”
戴广道:“不错,因为他无法预料到接下来将会发生在江南的这件大事会不会波及到南京。”
洪承寿急道:“范月娇回了成都问题倒还不大,如果让信王去了成都,问题便大了。他在江南经营了这么多年,在这里,他有很好的民心,他有很大的势力,只要他还活着,便会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去支持他。”
戴广道:“所以我们必须立即再派一些可靠之人去南京,盯住信王的行踪,一旦信王走出南京城,尤其是他如果是出远门的话,我们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路上将信王杀掉。”
洪承寿点点头道:“我这便派人秘密前去南京。”
戴广道:“那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又该如何进展下去呢?大帅想好了吗?”
洪承寿道:“我想接下来我也该装病了。”
戴广笑道:“大帅装病又有何目的呢?”
洪承寿也笑道:“我装病也有两个目的。”语气一顿,又正色道:“第一是为了麻痹委忠贤,也麻痹信王;第二,只有我病了,我的夫人和儿子才有足够的理由一齐离开京城,到我这里来,委忠贤也才不会对此起疑心。”

戴广点点头道:“的确,我们这个时候是应该考虑将夫人和两个少爷从京城里接出来了。”
洪承寿道:“不过,在此以前我还要亲自面见李白成一次。”
戴广道:“大帅想跟李白成唱最后一曲双簧?”
洪承寿点头道:“不错。”
洪承寿接着又派人将史锦海找了过来,然后便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了史锦海,又道:“你的妻儿现在也居住在京城里,一旦我们与朝廷摊了牌,他们也会非常的危险,不如我们顺便也将他们从京城里接出来?”
史锦海却摇摇头道:“不!大帅这一装病,夫人和两个少爷离开京城也顺理成章了,但如果同时将我的妻儿也从京城里接出来,便多半会让委忠贤生出疑心来了。”
洪承寿道:“可是我难道就不管你的妻儿的死活了吗?”他又摇摇头道:“不!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为了我的大业而不顾及你的家人的安危,我一定要将你的妻儿与我的妻儿一同从京城里接出来。”
史锦海的眼神之中渐渐充满了感激之意,但他的语气却显得十分的忧急:“可是大帅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洪承寿道:“就算我的胜算少几分,我也一定要这样做。”
史锦海突然跪在了地上,并抽出了腰间宝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洪承寿惊道:“史锦海!你这是干什么?”
史锦海道:“如果大帅一定要这样做,我便死在大帅的面前。”
洪承寿怒道:“史锦海!你怎么能这样?你将你的妻儿置于何地?”
史锦海的眼神之中却透着几分残酷之意,口中则道:“锦海现在心中只有大帅的大业,并没有妻儿,至于他们的生死,便听凭天命吧。”
洪承寿道:“你先把剑放下,站起身来说话。”
史锦海道:“大帅若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更不会将剑放下。”
洪承寿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便是。”语气一顿,又黯然道:“如果你的妻儿以后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史锦海起身道:“大帅千万不要这么说,锦海承受不起。”
洪承寿与李白成在一个相当隐秘的地方再次相会。
李白成道:“洪将军此次约见我,必有大事?”
洪承寿点点头道:“我想和你最后合作一次,此次合作结束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今后各行其事,两不相干。”
李白成道:“愿闻其详。”
洪承寿道:“我希望你的闯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在南京附近的一带区域频繁活动。”
李白成道:“南京附近一带?这可是信王的地盘哦?”
洪承寿点点头道:“不错。”
李白成道:“而且这一带的官军是相当的多,也相当的精锐,防守十分严谨,我若将我的军队开过去,很可能会吃亏。”他似乎很不情愿遵从洪承寿的旨意。
洪承寿道:“我承认,这一带的官军是由信王一手调教出来的,的确是比较的精锐,但是,我却认为,你们的大军过去以后不大可能会遭到大的损失。”
李白成道:“洪大帅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洪承寿道:“首先,我还是会将官军的驻防情况及时地通报于你。”
李白成冷笑道:“也许信王根本就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也压根就不会将他的军队的驻防情况相告于你。”
洪承寿道:“另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信王根本便不会拿出他的全部家底来跟你死拼。”
李白成继续冷笑着道:“是吗?”
洪承寿道:“是的,绝对是这样。信王虽然十分的仇恨你们,他也不希望玉石俱损,他当然更希望你们能被朝廷派下来的军队消灭掉。”
李白成渐渐觉得洪承寿的话有几分道理,心中也变得有些松动了,口中却还是坚持道:“我还是觉得我这样做风险大了一些,我不能答应你。”
洪承寿道:“李白成!在这件事情上你必须答应我,否则你便太不近人情了。”语气一顿,又道:“你先将军队开到那边去,如果见到势头不对,你也可以将你的军队迅速地撤出来,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的是,如果你的军队真的陷入了险境的话,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将你的军队撤到安全地带,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白成又迟疑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姑且答应你。”
洪承寿不禁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数日以后,一股人数达到一万人之多的闯军突然出现在了距离南京城仅有六十里之遥的一片富庶的庄园之中,这庄园之中的护卫虽然不少,但在这成千上万名闯军将士面前哪堪一击?闯军迅速地冲破了这些护卫的防守,占领了这片庄园,然后又杀掉了在当地做尽坏事的庄主,将庄上的财富全部掠走。
在此后的几天里,闯军大队人马又多次在邻近南京城的一些地方出没。
然而,正如洪承寿所预料的那样,南京城内外的地方官军却始终对此都是无动于衷,他们始终都是按兵不动,似乎根本便不敢去碰已经来到了他们眼皮下的这股闯军。
于是,闯军便更加地嚣张了。
南京城附近又有几片富庶的村庄相继被闯军洗劫。
“这些流寇在这片富庶之地上肆意妄为,怎么没有人管了呢?”
“信王到哪里去了?”
“剿匪大将军到哪里去了?”
…………
南京地界的大户们对此都是怨声载道。
而信王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不愿将自己的家底拿出来与闯军大动干戈,他只是以一个王爷的口吻命令朝廷下来的剿匪大军迅速开赴南京“剿贼”。
虽然闯军已经在南京地界闹腾了十日有余,但朝廷下来的剿匪大军却还是全部滞留在江西境内。
因为他们的主帅洪承寿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而且病的不光光是主帅,军中至少有三成将士都因水土不符或重或轻地染上了一些疾病。
信王几次命令他们进军南京,他们却一再以此为借口,迟迟不向南京方向推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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