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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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丰也不及多想什么了。
很多官兵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听到这些官兵都在震惊地、愤怒地、悲伤地叫嚣着。
“大帅也被人杀了!”
“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大帅死得好惨!到底是谁干的?”
“好象是闯贼!”
“这些天诛地灭的闯贼!我们一直都避让着他们,他们为何还要刺杀我们的大帅?他们莫非是一群疯狗?”
“我们一定要将闯贼赶尽杀绝,为大帅报仇!”
“韩大人好象也死了!”
…………
韩文丰有意轻微地呼吸了一下。
他的举动马上被一人发现了,这人便道:“不!韩大人还活着,我们赶快去救韩大人。”
…………
官兵们简单地处理了一下韩文丰的伤口以后,便将他迅速地抬出洞来,抬下了山,抬回了南昌城里,最后将他送到了他的居所里。
在此过程之中,韩文丰似乎一直处在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之中,不过他的口中一直在用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叫着:“大帅……大帅……”甚至他的眼眶之中也时不时地有热泪涌出,他似乎已经因为傅非的死而悲痛欲绝。
韩文丰的伤其实并不重,回到自己家里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以后,他的伤势便完全稳定了下来。
他马上派出了两路心腹去外面了解情况。
又过了两个时辰,这两路人马便都回来了。
其中一路心腹到了傅非主事的地方打探了一下,回来以后他们便告诉韩文丰说,在山洞里跳溪逃跑的人是对傅非最为忠心的一个亲兵,名叫阮吉。
而另一个心腹则是去秘密联络了一下洪承寿的人,这个心腹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感到惶恐不已,——由于阮吉水性极佳,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追上他,阮吉成功脱逃。
虽然这个心腹立即也派出了不少可靠人手,配合洪承寿派出的人手在南昌城内外四处搜寻阮吉,但他的心还是惴惴难安。
勿庸置疑的是,只要阮吉没有被找出来,他杀傅非的事情便随时都可能抖露出来。
他立即增加人手,他也派人又去联络洪承寿,请求洪承寿也增加人手,在一个更大的范围之内更加细致地搜寻阮吉。
几天以后,阮吉一直都没有回到傅非的亲兵营中,但韩文丰的人和洪承寿的人却也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阮吉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他会不会将自己杀傅非的事传遍整个天下呢?
抑或是,他会不会去南京将此事相告给信王?
甚至,他会不会去京城将此事相告给委忠贤?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文丰感到越来越恐慌,越来越坐如针砧,他甚至已经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到了第四日,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那便是趁事情还未败露以前出逃,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然后在那里了此残生。
当洪承寿得知韩文丰即将出逃的消息以后,洪承寿急了。
他知道,一旦韩文丰逃了,他的谋反计划也就彻底地破产了。
他不禁问自己: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了吗?难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与韩文丰见上一面。
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十分的清楚,他和韩文丰此时见面多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他并不甘心,他还从韩文丰的身上找到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再用这些东西稳住韩文丰,也稳住他自己。
韩文丰也是在几番迟疑以后,才勉强同意与洪承寿见面。
但他却可以断定,洪承寿并没有找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此时与洪承寿见面,更多的还是想希望洪承寿在他离开之时为他提供便宜。
于是,洪承寿与韩文丰便又在画舫上见面了。
洪承寿看着韩文丰,道:“事情难道已经没有任何解救的余地了吗?”
韩文丰道:“事情还有什么解救的余地呢?阮吉随时都会将我的事情抖落出来,一旦傅非的爱将们相信了阮吉的话,而如果我那时还在南昌的话,我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要想活命,只有现在就走。”
洪承寿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先冷静一下!”
韩文丰变得激动了起来:“你叫我怎么冷静?”
洪承寿道:“韩大人!你这一走,你的仕途便完了,你这些年的努力经营也便付之东流了。”
韩文丰道:“可是我若留下来,很可能连命都没了。“
洪承寿道:“你至少应该先仔细琢磨一下阮吉这个人,然后再做决定。”
这句话倒真还提醒了韩文丰。
他沉默了下来。
沉默半晌以后,他才道:“我以前虽然常与傅非的亲兵见面,但对大多数亲兵都并不是很了解,包括阮吉,但这几天我通过各种渠道已经对阮吉有了一些了解,听说……听说阮吉这个人以前每天都只是默默地守在傅非的身边,寡言寡语,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可能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很多人都说他是一个特别老实的人,也有很多人说他是一个嘴很拙的人……”他的眼睛突然为之一亮,声音也变得有点欣喜了:“他嘴很拙……”
洪承寿心里也兴奋了起来,口中则道:“他既然嘴拙,便很可能不敢轻易地在外面将这事说出来,你说是吗?”
韩文丰尴尬地笑道:“我这几天心里一直都是非常的害怕,所以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洪承寿道:“他既然嘴拙,也很可能不敢贸然闯入某一处官府,将这事相告给一个陌生的官员,你说是吗?”
韩文丰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洪承寿道:“当然,他也知道我们的人一直在找他,所以他如果回南昌城的话,便更加有性命之忧。”
韩文丰道:“是的,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回来,看来口虽拙,人还是不笨的。”
洪承寿沉吟道:“那么,他还能做些什么?”
韩文丰道:“也许,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事告诉他的亲人,或者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洪承寿点点头道:“不错!”他语气一顿,又问道:“那么,阮吉在外地又有一些什么亲朋好友?他最有可能将这事告诉谁呢?这个人在知道这事以后,又会做些什么呢?”
韩文丰道:“我说过,我对阮吉并不是很了解,我更不清楚阮吉在外地有什么亲朋好友,我得先派人去探查一下。”
洪承寿又点点头道:“好!这事你必须抓紧一些。”
次日中午,韩文丰派出的人就已经将他想知道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原来由于阮吉的木讷寡语,他的朋友也不多,他除了与几个同为傅非亲兵的人相处得比较好以外,就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了,他的亲戚也很少,他父母在多年以前便都已经死了,只有一个哥哥,现在四川成都,他哥哥也是一个地方大员身边的一名亲兵,而且深得这个大员的看重,已经做了亲兵头目,这个大员便是四川总督范之勉。

当洪承寿得知这事以后,便猜出了阮吉现在的去向。
阮吉逃走以后,多半会向西走,会径直赶往成都。
现在他或者已经到了成都,或者仍旧在赶往成都的路上。
到了成都以后,他会马上找到他的兄长,并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他的兄长。
然后他的兄长也多半会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四川总督范之勉。
而接下来,范之勉又会怎么做呢?
这正是洪承寿及其心腹需要猜测的事情。
对此,洪承寿身边的多名大将都认为范之勉肯定会将此事昭示于天下,他们都劝洪承寿必须尽快放弃原来的计划,另做打算,有人甚至认为洪承寿应该迅速地除去韩文丰,以免惹祸上身。
戴广却站在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
洪承寿不禁看了看戴广,问道:“戴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戴广这才缓缓道:“我的看法与诸位的看法不尽相同,我认为如果大帅有足够大的胆量的话,我们的计划还是可以进行下去的。”
“哦?”
“是吗?”
“这也未免风险太大了些吧?”
…………
以前讨论军中大事,戴广的看法与其他人的看法相左是比较寻常的事情,但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戴广此时还会如此的语出惊人,他们都诧异迷惘地看着戴广,问出声来。
戴广道:“首先,我认为范之勉得知此事以后,有可能会替我们,或者说是替韩文丰保守这个秘密。”
“这怎么可能呢?”
“范之勉跟韩文丰、跟大帅都没有任何渊源,他又怎么可能保守这个秘密呢?”
…………
众人也是更加的迷惑。
戴广道:“因为他如果将这个秘密抖落出来,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可能还有诸多坏处。”
洪承寿道:“戴先生此话何讲?”
戴广道:“范之勉乃是四川总督,一手把持着四川的军政,可以说他已经在四川建立起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而在四川以外发生的事情,他却基本上管不了,当然,他也不想去管,另外,虽然他与韩文丰没有深交,但他与傅非也同样没有深交,所以,两江的官军由谁来当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洪承寿道:“仅仅因为这一点,范之勉便不会将韩文丰联贼杀主之事抖露出来?”
戴广道:“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洪承寿道:“是什么?”
戴广道:“范之勉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精明的人,所以范之勉也应该会猜得到,韩文丰联合外敌设计杀害傅非并不是他一个人所为,如果他的身后没有一个大人物撑着,他多半便不敢去做这事,范之勉还应该想得到的是,作为南昌总兵官的韩文丰,是不大可能去投靠已是穷途末路了的李白成的,所以韩文丰的后台多半是朝廷里或地方上的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范之勉虽为四川之主,但行事也一向谨慎低调,也并不愿得罪任何一个权势人物,他如果将这个秘密隐藏起来,恰恰是符合他的这种行事风格的。”
众将都觉得戴广的话很有道理,但还是有人对此提出了疑义:“戴先生的推断有一厢情愿之嫌,我还是认为我们如果仍旧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的话,风险太大了,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说服得了韩文丰吗?”
戴广道:“不错,这的确有一相情愿之嫌,范之勉的所思所想也可能与我的推测迥然不同,他将这个秘密昭示于天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我们退一步说,即使是这样,从范之勉将这个秘密抖露出来,到傅非的部下知道这个秘密,再到对韩文丰采取行动,最后再到韩文丰将我们抖露出来,是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的,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一情形出现以后再相机行事,再改变我们的计划。”他语气一顿,又道:“另外,说服韩文丰留下来也的确是一个难点,但是我想只要将刚才我说过的这番道理去跟韩文丰说上一说,再加上韩文丰对两江兵备道的位置觊觎已久,他说不定是会壮着胆子继续留在军中的。”
洪承寿满意地点点头道:“戴先生的话很有道理。”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赞同,或是默认了洪承寿的看法。
当天晚上,洪承寿又在画舫上约见了韩文丰。
洪承寿费尽了口舌,将戴广的那番道理悉数地讲给韩文丰听,却也始终难以让韩文丰有足够的胆量留在军中,他一再向洪承寿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想活命,他怕死,所以他还是想尽快地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洪承寿急了,他大声道:“韩大人!你我现在已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退一万步讲,即使事情以后真的会向着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你也应该相信,我会全力救你的。”
洪承寿此语一出,韩文丰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洪承寿猜想韩文丰的心里已经有些松动了,便又跟他讲了一番道理。
良久以后,韩文丰才勉强道:“好!我便答应你,我暂且留在军中,不过,我要告诉洪大人的是,我一见势头不对,肯定会马上走,甚至可能连招呼都不会跟你打。”
洪承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的。”
不管怎么样,阮吉都是洪承寿的一个最大的隐忧。
他知道,他不能拖下去了,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他必须要尽快地完成他的前期准备。
首先,他派出了几名可靠人手乔装改拌,前往四川成都,他想知道四川总督范之勉及其身边的人正在做什么。
然后,他又派人去联络李白成,请求李白成在两江一带搞一些大一点的动作。
李白成也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天以后,李白成便率领着一两万闯军在一天之内就相继攻占了两座离南昌不远的小县城,虽然待洪承寿率着重兵赶过来以后,闯军便迅速地撤离了,但他们却也掠去了大量的财富。
此后,李白成又率着大队人马直赴南昌城而去。
南昌震动!
而此时,两江军中还是群龙无首。
洪承寿似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从两江军中推出一人来,命南昌总兵官韩文丰暂行两江兵备道之职,然后他又写了一封奏书,建议朝廷为剿匪大局着想,尽快正式任命韩文丰为两江兵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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