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怪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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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监禀告杨明道:“闯贼在今日黎明之时开始突围,几乎就没有遭遇到洪承寿部下的任何抵抗,万多名残匪几乎是全无损失地突破了官军的重围,扬长而去。”
杨明大惊道:“什么?那么多的官兵,怎么会让这伙残匪轻易地突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直到现在才知道?”
这太监道:“闯贼是从山的另一面突围的,距离此处至少有五里之遥,洪承寿的人也并没有将此事及时地通报我们,小的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的。”
杨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真是无法无天了,洪承寿的人居然敢如此待我?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语气一顿,又沉声问道:“李贼到底是如何突围的?”
这太监道:“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刚才洪承寿的人只是告诉小的说,由于闯贼突围时挟持着洪承寿,所以官军们都不敢全力阻拦,闯贼就相当顺利地冲出去了。”
杨明气愤无比地道:“这和谋逆又有何异?”语气一顿,又问:“那现在洪承寿还在闯贼的手上?”
这太监摇摇头道:“不!洪承寿已经被他的心腹大将史锦海救出来了。”
杨明又大为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
这太监道:“据他们的人说,在闯贼刚刚开始突围的时候,史锦海便立即在官军之中挑出了两百名武艺高超、而且忠勇可嘉的将士,史锦海也事先就预计到了闯贼的逃跑路线,他率着这二百人抄近路赶到了闯贼的前面,并在一个有利位置上埋伏了下来,当闯贼经过之时,他们便突然杀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洪承寿救了下来。”
杨明暴跳如雷地道:“这些混帐东西当真将他们主帅的性命看得比朝廷的剿匪大计还要重要,我若不让委公公好好治治他们,他们可能真的要翻天了。”
这太监道:“杨公公想马上就将此事禀告给委公公?”
杨明不及说话,就又有一名太监步入了帐内,他向杨明躬身道:“禀杨公公!洪将军前来求见公公。”
杨明便道:“我姑且先听一听洪承寿对此会作出何解释,再来写这个奏章也不迟。”语气一顿,又刚走进来的这名太监道:“将他叫进来。”
洪承寿很快就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只是非常的平和,却并没有多少负荆请罪的意思。
杨明看着洪承寿,双目之中灼热的火花,他用一种责难的语气道:“洪将军!本来闯贼已是瓮中之鳖,而今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你应该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洪承寿却只是道:“杨公公!能否将你的手下请出帐去?我想与你单独谈。”
杨明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洪承寿道:“此乃军中机密,不便让太多的人知道。”
杨明板着脸迟疑了一下,便向他的两个手下挥了挥手。
两个太监又向杨明躬了躬身,退出了营帐。
洪承寿道:“我承认,此次李贼能成功地突围而去,洪某的确应该承担全部责任。”
杨明的语气还是冷如刀锋:“你知道这点便好。”
洪承寿道:“熟话说,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现在大部队已经整装待发,稍后我便会率领他们继续追击这伙残匪余寇,相信只要我们的将士用命,同时我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还是可以很快将这伙残匪全部消灭的。”
杨明心里不得不承认洪承寿的这番话语。
但他的一张脸依然板得很紧。
他也什么也没有说。
洪承寿又道:“到时候,委公公也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放在身上的,朝廷也肯定还是会重赏你我二人的,杨公公,你说是吗?”
杨明却还是没有出声。
洪承寿继续道:“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还是这支剿匪大军的统帅,还是朝廷的剿匪大将军,如果朝廷将我撤了,那一切就都不好说了。朝廷可能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取代我,闯贼也可能会因为我的离去而起死回生,所以我相信,委公公是不会轻易地将我撤掉的。”
杨明冷笑道:“是吗?洪将军真的就如此的重要吗?这大叶的天就是由洪将军一人撑着的吗?”
洪承寿缓缓道:“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我倒下去了,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杨明继续冷笑道:“你不倒下去,我同样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洪承寿道:“我说过,我会尽快地将闯军全部消灭,然后你便可从朝廷得到诸多好处。”
杨明淡淡道:“仅此而已?”
洪承寿道:“另外我还可给你一些好处。”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杨明,然后又压低声音道:“这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请杨公公笑纳。”他知道杨明是一个贪财之人,所以这笔不菲的财富杨明应该是会收下的。
果然,杨明是一声不响地将银票接了过来,塞入了怀中。
见杨明收下了这张银票,洪承寿的心也塌实了下来。
而杨明在收到这张银票以后,他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但他的语气仍旧平淡:“不知洪大帅究竟要我做什么?如果你是想让我为你隐瞒你被闯贼俘虏之事,恕我无法做到。”
洪承寿道:“我知道此事是隐瞒不住的,我也无意让你为我隐瞒此事。”
杨明道:“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洪承寿道:“我只是希望杨公公在奏章之中将我被俘虏以后军中发生的事情写得含糊一些便行。”
杨明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了。”
洪承寿一幅感激的样子,他拱手道:“那就谢了。如果杨公公没有其它事情,我便告辞了。”说着,他就转过身去,向帐外走去。
而杨明却依然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口中也只是相当平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送。”
洪承寿走出帐篷以后,心里不禁感到极其的窝火,他心里狠狠地骂道:“真正的小人!小人得志不得了!我将来一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而杨明待洪承寿走后,便坐了下来,开始写奏章。
在奏章里,他基本也遵循了洪承寿的意志,并没有将洪承寿被俘以后他和其手下的口角写到奏章去,也没有说“闯贼”在突围之时,官兵并没有全力阻击,而只是简单地说一句:“贼以洪为质,伺机突围而去。”
而洪承寿也在不久以后就率着他麾下的大军出发了,数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闯军将士消失的方向快速推进而去。
洪承寿的军队这一天就向前推进了近百里。
这可害苦了督军杨明以及他手下的太监。
这些太监虽然以前在宫中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但绝不是重活累活,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杨明的手下个个都是牢骚满腹。
倒是杨明的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怨气。

因为他刚刚才接受了洪承寿两千两银子的贿赂,而且洪承寿在出发以前还给他换上了一匹非常上等的骏马,他骑在良驹之上跟着大部队行进也并不觉得很吃力。
可惜洪承寿的大军在疾行了一天以后,也并没有追上李白成的大部队。
这让杨明有些失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洪承寿只得命令部下就地搭建营帐,埋锅造饭。
这一天就是这样地过去了。
洪承寿站在中营帐里,来回地走动着。
他的心有点乱。
他对李白成这个人有些放心不下。
自从李白成的主力突围以后,他一直都没有得到关于这些闯军的任何消息。
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李白成会听自己的话,带着他的麾下直接前往江南吗?
如果李白成变卦,自己又该怎么办?
洪承寿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次日凌晨,洪承寿尚在睡梦之中,却被一个亲兵叫醒了。
这亲兵低声告诉他道:“李白成派特使求见大帅。”
洪承寿道:“有请。”然后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了衣裤鞋袜。
李白成的特使很快便步入了帐内。
洪承寿看着这特使,问道:“怎么?你们的闯王以及闯军现在已经到哪里了?距离湖北还有多远?”
这特使并没有马上回答洪承寿的问题,而是道:“我们的闯王在深思熟虑一番以后,认为有必要对洪大帅的计划做一下修改。”
洪承寿心中一惊,脸上也露出了很大的不满之意,他沉声道:“李白成想如何修改本帅的计划?”
这特使道:“现在闯王手中只有一万多人马,而江南对于我们闯军来说实在又是太陌生了,闯王觉得如果他现在便将这一万多人带到江南去,风险太大。”
洪承寿愤怒地道:“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这特使道:“给我们三个月时间,我们还需要三个月时间在河南重拾失散的人马,然后才能去江南。”
洪承寿大怒道:“这绝不可能!”
这特使道:“我家闯王向来一言久鼎,极重承诺,只要洪大帅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我家闯王便可保证在三个月以后率着他的所有人马进入江南。”
洪承寿一字一字第道:“我说过,这绝不可能。”
这特使沉声道:“如果大帅实在不能答应的话,你我两军的合作便只有到此为止了,他日战场相见,哪一方也不必对对方手下留情。”他语气一顿,又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洪大帅的军队要想再次对我们闯军形成绝杀之势,怕也是不易了。”
洪承寿依然是怒容满面。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说话。
他的心里还在权衡着。
他承认,他有点低估了李白成。
他并没有想到李白成会使出这一手。
李白成的意图很明显,他仍旧想与洪承寿合作,但他并不想完全地遵照洪承寿的意旨行事,他想在与洪承寿合作的同时,还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而现在摆在洪承寿面前的问题便是,他现在该怎么办?是重新与李白成翻脸,还是委曲求全?
他的心里久久把持不定。
他心里不禁问自己:如果自己按照李白成的意旨与李白成合作下去,在这三个月必定会出现自己的大军和李白成的大军同在河南,但双方主力始终不碰面的怪战局面,如果是这样的话,东厂的探子会不会从中看出一些端倪?然后委忠贤又会不会对自己生出一些疑心呢?
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只要自己的军队和李白成的军队配合得好一些,东厂可能也很难在其中看出什么问题来,毕竟,三个月对这场剿匪战来说是一段不长的时间,他的麾下在这三个月之内没有取得什么剿匪战绩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完全遵从李白成的意旨,否则李白成日后便会对他更加的得寸进尺,于是他冷冷道:“三个月时间太久了,我至多能给你们四十天的时间。”他语气一顿,又一字一字地道:“四十天以后,你们的大部队必须过长江,否则我肯定会对你们不客气。”
这特使道:“四十天的时间太短了,我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失散的闯军将士重新招回来。”
洪承寿冷冷道:“我已经退了一步了,这也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我们只有现在就反目了。”
这特使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却并没有马上对洪承寿做出答复。
洪承寿又问道:“你做得了主吗?要不要先回去请示一下你们的闯王?”
这特使道:“我姑且可以答应你。”但他的神情之间仍旧有一些不满之意。
洪承寿道:“那我们现在便来讨论一下细节吧。”
这特使道:“首先我们的主力会秘密向西而行,却将少数闯军暴露在河南比较靠北的位置上,你可以先将你的麾下主力向北调……”
洪承寿冷冷道:“我如何调兵并不要你来教。”
洪承寿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在此后的行军之中他基本上还是遵循了李白成的意思。
洪承寿令自己手下的十几万精兵强将兵分几路,从不同的路线快速向北推进而去。
但是他们向北行进了一百多里以后,却被告知出现在河南靠北位置上的只是闯军的小股力量,早已被驻守在附近的地方官军打跑了,而闯军的主力现在却不知去向。
洪承寿大军上下都感到极为失望。
洪承寿只得让他的大队人马暂且停了下来。
直到一天以后,官军才重新得到了关于李白成及其主力部队的消息。
原来,李白成已经带着他的大部分人马逼近潼关了。
洪承寿只得又让他的麾下将士由几路向西推进。
可当洪承寿的大军赶到潼关附近时,李白成的大军却又已经返回到了河南的腹部,李白成似乎对洪承寿大军的行军线路以及守点的地方官军的位置是非常的清楚,他们在返回河南腹部的过程中并没有与任何官军相遇,并且他们在返回的路途中还洗劫了一个富有的山庄,夺得了大量的财富。
这让洪承寿很没面子。
洪承寿的不少部下也感到十分的窝火。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洪承寿的军队和李白成的军队一直都在玩着猫追老鼠的游戏。
李白成这只“老鼠”在这一过程中表现得非常狡猾,他和他的军队总是神出鬼没,踪迹难寻。
而洪承寿这只“猫”却无疑是只“傻猫”,他和他的军队总是傻傻地被闯军调过来,又调过去,却始终也无法追上闯军主力。
这样的猫追老鼠的游戏持续了一个月以后仍旧没有停止下来。
在这一个月里,洪李两军一直都在河南地界转来转去,但两军的主力却一直没有遭遇,甚至连小规模的冲突也比较的小。
这是一场非常奇怪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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