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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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寿直接被带到了一个帐篷里。
这个帐篷非常的小,帐篷里也非常的安静。
这时帐篷里只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白成。
洪承寿一走进帐篷,李白成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洪承寿也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看着李白成。
两人就是这样的面面相觑,良久也没有说话。
首先开口的是李白成,他缓缓道:“两军对垒,其中一方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但这一方的主帅却突然向敌方主帅传出话来说:‘我想做你的俘虏,请你予以配合。’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非常非常荒唐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好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而且以后也很可能不会再有。”
洪承寿淡淡道:“是吗?”
李白成皱着眉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洪承寿道:“现在你所有的生机都在我的身上,你不会杀我。”
李白成微怒道:“你是在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活命,如果你不有意地让我们俘虏了你,我们就没有一点突围的机会吗?”
洪承寿则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道:“现在并不是你我争强好胜的时候。”
李白成道:“在信上你说,你想与我合作。一个朝廷剿匪大将军与一个义军首领合作,这意味着什么呢?”
洪承寿也没有回答李白成的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我心里都十分地清楚,我们以后很可能还会重新为敌,决战沙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现在暂时成为一对合作者。”
李白成道:“那你想与我怎样合作?”
洪承寿道:“首先,你只要以我为人质,你和你的麾下将士就能够比较轻松地突出官军的重围,因为我的麾下绝大部分都对我十分的忠诚,这种忠诚甚至已经胜过了他们对朝廷的忠诚,更重要的是,我的多个心腹大将都已经知道了我的这个计划。”
李白成又问:“那我们突围以后呢?”
洪承寿道:“突围以后,你就率着你的麾下直接跑到江南去。”
李白成的神色间又现出了几分怒意,他沉声道:“你难道还要决定我们的行军路线?我们的行军路线是你们决定得了的吗?”
洪承寿道:“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我们要想合作下去,在某些事情上你就必须听我的。”他语气一顿,又道:“同时,你的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此时去江南对于你和你的军队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在江北,很多地方文武官员都是委忠贤的心腹,东厂探子也是随处可见,为了不引起委忠贤的怀疑,我只有全心全力地追剿你的军队,直到将你的军队全部消灭干净为止;而我们如果去了江南就完全不同了,熟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在江南,或许你我都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李白成突然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好象已经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洪承寿道:“是吗?”
李白成又冷笑道:“但在我看来,你的计划似乎有一些一厢情愿的味道。”
洪承寿道:“但我自己却觉得这个计划已经十分的周详了。”
李白成道:“你忽略了很多的事情。”
洪承寿道:“请一一道来。”
李白成道:“第一,由于此次事件,使我们成功地逃出了官军的重围,而且此次事件也会让朝廷看到,你的部下将你的性命看得比朝廷的剿匪大计还要重要,这会不会让委忠贤乃至整个朝廷都大为震怒,你会不会因此而失去委忠贤的信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不能率着你的部下前往江南继续追剿我们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第二,退一步说,即便委忠贤能让你继续做剿匪大将军,即便委忠贤能让你将你的这些精兵强将带到江南去,你又能在江南做些什么呢?据我所知,江南的地方官军有六七十万之多,其中精良善战者至少占到了三成,而你虽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在官军之中占据高位,但你却一直都身居北方,在江南军中的官员之中,几乎没有人算得上是你的人,甚至可以说,你与江南任何一个文官武将都没有深交,一旦你的谋逆之举暴露于天下,朝廷就肯定会再派大批重兵过江,江南各地官军也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到了那时,你就将会腹背受敌,成为瓮中之鳖。”
洪承寿却只是淡淡道:“这好象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李白成道:“既然你要与我合作,这就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我并不想从一个死胡同钻进另一个死胡同。”
洪承寿道:“你与我交战数载,你也应该清楚我是一个非常谨慎之人,尤其在大事上,我通常会慎之又慎,你的这两个顾虑我已经考虑到了。”
李白成道:“能不能具体说说?”
洪承寿皱着眉头道:“我一定要说吗?”
李白成道:“我不会勉强你。”
洪承寿心中忖道:“如果我不将这些告诉他,他在突围以后可能就不会听我的话,我将这些告诉他其实也无妨。”他沉默一会,就说道:“你可知道,当今的皇上有一个弟弟?”
李白成道:“你说的是信王?”
洪承寿点点头道:“不错。”他语气一顿,又道:“十四年以前,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按照大叶的惯例,新皇的兄弟也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但作为新皇胞弟的信王却破例没有这样做。因为在先皇驾崩以前,大叶就已经国运渐衰,新皇能够振兴大叶吗?信王并不相信他的兄长有这个能力,而他这时却已经怀揣着一个中兴大叶的梦想了,而且他也十分的自信,甚至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于是他决定留在皇宫里辅佐新皇,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新皇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甚至比阿斗还要阿斗,他在登基以后,根本就不理朝政,成天都只是在以做木匠活为乐,民间不少胆大之人都将这位天子戏称为木匠皇帝,也正因为如此,朝中大权也渐渐旁落,太监总管委忠贤勾结皇上的乳母客氏做上了秉笔太监,然后他又在朝中排除异已,拉帮结派,渐渐地,朝中大权乃至整个大叶江山都悉数归于他的掌控之下,信王看到自己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已落到一个这样的地步,自然是痛心疾首,他曾多次劝戒皇上,请他亲自出来主持朝政,并历数委忠贤的种种恶迹,建议他尽快将此人除去,皇上却一概不听,到了后来皇上索性就不见他了,而他的奏书由于委忠贤的阻力,也不能传到皇上的手里去,八年以前,也许是信王已经心灰意懒,也许是信王害怕委忠贤的加害,具体情形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在这一年里,信王离开了京城,来到了自己的封地南京。”

李白成又皱了皱眉头,道:“在你的计划里,这个信王莫非是一个关键人物?”
洪承寿道:“说关键也关键,说不关键也不关键?”
李白成道:“此话怎讲?”
洪承寿道:“信王来到自己的封地南京以后,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笼络江南的人心、官员、人才,他甚至将一向放荡不羁的‘大叶第一勇士’吴一为都笼络到了自己的帐下,而且他还在江南娶了四川总督范之勉的女儿范月娇为妻,渐渐地,几乎整个江南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渐渐地,他就觉得他可以与把持大叶朝廷的委忠贤叫板了,于是他便联合江南各地官员向朝廷上书,将委忠贤的罪状一一列举,要求皇上罢黜委忠贤,但这些奏折却悉数被委忠贤的心腹截了下来,委忠贤在朝中的地位仍旧撼不可动,即便如此,委忠贤心里对信王的仇恨却也是日深一日,欲除之而后快,可惜他的势力又很难渗透到江南去,而且信王身边还时时有包括吴一为在内的众多高手的保护,委忠贤只得作罢,两人就这样一南一北地对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白成道:“而如果本王率着麾下逃到了江南,委忠贤的机会也就来了?”
洪承寿微微点头道:“不错。只要你们逃到了江南,委忠贤就可以以剿匪为名将他掌控的军队名正言顺地派到江南去。”
李白成道:“正是由于你的失误,才使得我们得以突围,这可能是委忠贤无法容忍的,委忠贤肯定会对你大为不满,甚至会不再信任你,但当我们成功地逃到江南以后,委忠贤的心里多半就会有另外一种欣慰,而且他可能也在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其他的合适人选替他去江南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只能保留你,让你带着军队过江继续追剿我们,同时尽量地削弱信王在江南的势力,乃至达到除去信王的目的?”
洪承寿道:“不错。”他语气一顿,又道:“我再来回答你的另外一个疑虑。”
李白成道:“你说。”
洪承寿道:“我承认,现在江南那边的文臣武将之中的确没有一个人算得上是我的人,我也的确与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人都没有深交,所以我到了江南以后,行事会非常非常的谨慎,尽量不让委忠贤和信王的人看出半点端倪。我也十分的了解信王这个人,我知道他在南京的这几年里,也为百姓做过一些实事,赢得了一些民心,有些百姓甚至对信王感恩戴德,但他又是一个既多疑又残暴的人,所以他这几年也在江南杀了不少他本不该杀的普通百姓以及地方官员,这也导致江南有一部分人对信王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还有一部分人则对信王是畏之如虎,而忠心于信王之人又都或多或少地对委忠贤心存芥蒂,另外,我到达江南以后,朝廷多半会继续赋予我节制地方官军、先宰后奏等诸多军权,这些都是我的有利条件,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些周旋于委忠贤和信王之间,大肆在江南扶植自己的势力,只有等到时机成熟或者比较成熟的时候,才会与他们摊牌。”
李白成心里对洪承寿的回答很是满意,却并没有将这种满意表露在言语和表情之中,而只是淡淡道:“这么说来,我似乎只有按照你的意旨来行事了?”
洪承寿道:“这符合你我的共同利益。”
李白成再一次皱起了眉头,意味深长地道:“你实在是太可怕了,有你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存在,我李白成还能夺得这个天下吗?”
洪承寿道:“李闯王稍安勿躁,至少在这大叶王朝灭亡以前,我们是不会做真正的敌人的了,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壮大一下自己的实力,待有朝一日,如果我们真的要决战沙场,如果你不幸再次败在了我的手上,只要你有意臣服于我,我也一定会以诚相待,入侯拜相,封疆裂地都是有可能的。”
李白成大笑了起来。
洪承寿也大笑了起来。
戴广、路天盛、史锦海等洪承寿的主要心腹们商量过来,商量过去,却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渐渐地,太阳又已经偏西。
眼看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杨明急了。
他便来到了阵前交涉。
他对戴广等人道:“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还不下达进攻的命令?”
戴广等人的脸上立即就流露出了不满之意,戴广冷冷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强行攻山,因为大帅在他们的手上。”
杨明不以为意地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史锦海冷冷道:“如果我们强行攻山,大帅便会有性命之忧。我们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他将领也附和道:“不错!我们绝不能让大帅有半点差池。”
杨明怒道:“你们难道将洪承寿的性命看得比朝廷的剿匪大计还要重要吗?”
史锦海点点头道:“好!就算我们答应你马上对闯贼发动攻击,我们的部下会听我们的话吗?你不妨先问问他们。”
杨明大怒道:“史锦海!你不能以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我至少也是委公公派下来的督军。”
史锦海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他冷冷道:“杨督军!如果你不想问的话,我来问问也行。”他徐步走到了军前,面对着成千上万名将士,大声道:“弟兄们!现在我们的大帅已经落到了闯贼的手里,督军大人却要我们即刻强攻这伙闯贼,你们答不答应?”
这些将士立即发出了愤怒的叫嚣。
“不答应!”
“不答应!”
“我们绝不答应!”
“大帅的性命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绝对要让大帅毫发无损地回来!”
“在救出大帅以前,就算将刀子架在我们的脖子上,我们也绝不会对闯贼发动进攻!”
“对!”
“对!”
“对!”
…………
杨明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手足直抖,他大声怒吼道:“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是不是想翻天啊!……你们是不是想翻天啊!……”
可惜杨明虽为这支官军的督军,却在军中也是势单力孤,在怒吼了几句以后,他也只得悻悻而去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杨明心中余怒难平,在自己帐中很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他起得很早。
洗漱以后,他便开始写奏章。
他打算将这件事情告知他的顶头上司委忠贤。
不料就在这时,他的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闯入了他的帐中。
他的手下为他带来了一个令他感到非常震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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