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章 母亲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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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最早见载于《春秋》,古称益津,始建于五代后周显得六年,因是益津关口故称霸州。霸州地处冀中平原东部,是省辖县级市,位于京、津、保三角地带中心,属环京津、环渤海城市群。北距首都北京80公里,东临海港城市天津70公里,西距古城保定65公里。宋人称:“此固三关之锁钥,实则冀中之机枢”,史有“帝阙下临通万国,行人至此望燕山”的记载。
长途汽车站在县城南关,出了大门就是112国道,天津和保定之间往来的大小车辆一天到晚川流不息。梁少辉的家乡梁庄子村也在这条国道的边上,位于霸州的东部,距离县城20多公里。
领着简洁出了车站,梁少辉在路边拦了一辆保定到天津的长途客车,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他们村的路口。从这里到村里还有九里地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三年前,县里和他们村里共同出资,将这条进村的土路修成了柏油路,让乡亲们出行也方便了不少。
这条路只到他们村子,他们村是个只有两千多人口的小村,因此路口显得空荡荡的,并不像别的路口那样,有许多的用于载客出租的农用三轮车。梁少辉他们到这里的时候,路口只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高个子年轻人,正靠在一辆老旧的骑式摩托车旁抽烟。
这个年轻人的最长的一缕头发从前额一直垂到下巴,遮住了半边脸,身上穿着一件脏的像抹布一样的白色汗衫。看到他们走下车,扔掉了手里的烟头,随后用手将遮住脸的头发往耳后一拨,笑着向他们走了过来,先对着梁少辉的胸膛捶了一拳,然后用家乡话说道:“行啊,出去半年个头窜了不少!快赶上我了!”
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对站在他身后的女孩说道:“你就是简洁吧,我是少辉他二哥,李二全,以后这小子要敢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
“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直接叫他‘二全’就行,不用给他好脸色,这人就会蹬鼻子上脸!”梁少辉给有点不好意思的简洁介绍道。到家了,他不好意思再说普通话,也改说家乡话,好在区别也不太大,不用担心她听不懂。
听他这么介绍,李二全伸胳膊推了他一把,笑骂道:“有你这么介绍的嘛,弟妹前面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啊!”
“二哥你好,以后肯定要麻烦你了,他总是欺负我呢!”简洁嘴挺甜,当然知道该怎么说了。尽管只是一个称呼,却最容易获得初次相见之人的好感。
“就冲你这声‘二哥’,我帮定你了!你放心,这小子的底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收拾他,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李二全听简洁这么称呼自己,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话当然是怎么痛快怎么说了。
“吹!你就可劲儿的吹吧!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梁少辉对他的话很不屑。
“哎呀,这都快两点了,赶紧上车吧,再晚我的奖金就没了!”李二全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帮他们提着行礼走到摩托车跟前。
九里地的柏油路,摩托车几分钟就跑完了。道路两边的农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红砖砌成的房子,一个个的大小院落。马路上也不再平坦,许多的路段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豆秸,等待着过往车辆的碾轧。
马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最多的是各种型号的农用三轮车。空车的、运庄稼的、带车楼的、不带车楼的,各式各样,一辆辆肆无忌惮的在路上跑来跑去。这些车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烧柴油,发动起来‘嗒嗒嗒’的声音震耳欲聋。进村之后,这种声音不绝于耳,应该算是他们家乡的一大特色了。
李二全是受了梁少辉妈妈的委托,专门到路口接他们。骑摩托车把他们送到梁少辉家门口,没进屋就掉头走了。他也在一家私人工厂上班,这里可没有国庆放假的说法,干一天才有一天的工资。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任务完成了,得照常回去干活。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坐落在一条街道的北面。两米高的砖墙,门口开在东南角的方向,没有门楼,只是一个三米多宽的豁口,豁口两边是两个砖垛。两扇由破旧木板钉成的大门装在两边的砖垛上,此刻正大大的敞开着。
正北面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因为建成的时间太长,正房的砖墙已经看不到那种本来的红色,而是一种颜色掉光似的土白色。除了正房外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厢房之类的建筑,只是在西北角的地方,有个一米多高的鸡窝。
院子西南靠墙的地方,堆着一米多高很大的一堆没有剥皮的玉米棒子。一个四十多岁脸色黑黑的农家妇女,头上系着一个黄色的围巾,正坐在院子里剥棒子。她的身边静静的趴着一只黑色的柴狗,脑袋紧紧的贴在地上,双耳向下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突然,这只黑狗的耳朵立了起来,接着前腿也立起来,由趴着变成坐着,眼睛紧盯着大门口,似乎发现了什么敌情。当梁少辉他们掕着行礼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时候,黑狗立刻窜了出去,跑到他的跟前,伸着脖子欢快的连声叫了起来。
此刻正心情忐忑的简洁被这只黑狗的叫声吓了一跳,敢忙躲到了梁少辉的身后。梁少辉把右手的旅行包放到地上,对着黑狗厉声训斥道:“黑子,见了我还叫,欠扁了吧!”说完把手伸向黑狗的脑袋,黑狗立刻停住了叫声,靠过来用头蹭他的腿,然后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很快就把他的手舔的湿漉漉的了。
梁少辉的母亲叫陈双秀,从二十一岁嫁给梁少辉的父亲梁庆成后,为梁家生育了一儿一女,就是梁少红和梁少辉姐弟。陈双秀有着农村妇女典型的吃苦耐劳的品性,婚后二十二年的时间里,除了生这两个孩子后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
地里一年四季的庄稼,一家老少三代人穿的衣服,每天早中晚的三顿饭,家里养的鸡鸭猪狗,亲戚邻居家红白喜事的应酬,逢年过节的准备……。在她的眼里,随时都有忙不完的事儿,没有能闲下来的时间,哪件事不操心都放心不下。
二十二年的操劳,让陈双秀从一个年轻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曾经青春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曾经娇嫩的双手,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曾经凹凸有致的身躯,也变成了如今干瘦佝偻的模样。当初她们结婚时盖下的这三间新房,也已经看不出原先那鲜艳的色泽,就像他们的人一样,垂垂老矣。
四十三岁的陈双秀,近几年心里最重要的几件事情依次是:给闺女找个好婆家,尽快的嫁出去;攒够五万块钱,再给儿子盖几间结婚用的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儿子快快的长大,取回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如果儿子争气,让自己尽快的抱上孙子,那日子就过得更加完美了。
这几件大事办好,自己就完成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最大责任,就是立刻死掉也能瞑目了。闺女已经二十二岁了,别人家闺女这么大,孩子都会满街跑了,怎么能不让人着急。儿子眼看到了说对象的年龄,家里就这三间老房子,有条件的好闺女哪能看得上,这是件更加紧迫的事。

全家现在四个劳力,忙活一整年,种地外加打杂工的收入不过一万出头,刨去日常开销、地租种子化肥、人情往来的份子钱等等,陈双秀是一再的节省,仍然是剩不下几个了。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可新房子依然遥遥无期,陈双秀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着急。
当初儿子不听话,非要跑到外面去打工,曾经让她生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跑出去那么远,怎么让人放心的下。可是没办法,这孩子咬定青山不放松,整天的缠着你,说来说去的磨个不停,只好就答应了。陈双秀心里当然抱有着一丝幻想:儿子在外面能混出个人样来,自己挣够娶媳妇的钱。
没想到这一出去,就是整整半年的渺无音讯。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还是单身一个人,万一出点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原先从来不关注的北京新闻,现在是每天必看,看着电视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汽车,总是担心儿子会不会车祸。如果她知道了梁少辉的工作性质,恐怕更要担心的睡不着觉了。
陈双秀知道儿子很看不惯张有才老婆那副嘴脸,不愿意和她打交道。她自己也看不惯,可是没办法,谁让咱家日子过得不如人家呢?儿子出去两个月的时候,陈双秀终于沉不住气了,于是家里装上了电话。
每次知道村子里谁要去北京出差办事,都要上门去求人家,帮着找找儿子,让他给家里回电话。北京城那么大,一千多万人的城市,哪有可能那么巧碰上,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一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新装的电话始终没有完成它背负的使命。陈双秀的心里越来越着急,脾气也变得很暴躁,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抑制不住对儿子的担忧和思念,失声痛哭。
半个多月前的一天下午,陈双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听到丈夫说起儿子居然给家里回过电话时,她都不敢相信,开始怀疑这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接着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甚至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丈夫拨通了儿子的手机,从里面清晰的传出日思夜想的儿子那熟悉的声音,她才确信这是真的。那天在电话里自己语无伦次的说了些什么话,一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从头哭到尾,但是却是一种喜极而泣的哭,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体会过了。那天晚上陈双秀睡得格外的香甜,她已经半年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
好事总是接连而至的,没过几天,就得知的儿子居然有了对象。第一次和那姑娘通话时,陈双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儿媳妇’很善解人意,自己才没有出丑。接下来连续几天,她每天晚上都要跟‘儿媳妇’通话。了解的越多就越感到满意,越迫不及待的想见面了,这种期盼甚至超过了对儿子的想念。
中秋节过后,正是秋忙的时候。陈双秀特意挤出时间,把三间屋子里里外外的重新打扫了一边。取出准备为女儿做嫁妆的棉花,用家里保存的最好的被面,利用晚上的时间赶做了一套崭新的被褥。准备好了这一切,就开始期盼着十一假期快点到来。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想儿子的次数变少了,每次都是想‘儿媳妇’时捎带着想想。
心里有盼头的时候,干起活来特别的带劲儿。陈双秀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板凳上,一边剥玉米,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待会见到‘儿媳妇’,自己该说什么话。身边的黑子卧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这只狗的耳朵非常灵,院子外的街上过辆车,走个人,还在很远的地方,它就能听到了,只要人家经过这个门口,它就叫个不停。
这次当黑子窜到门口‘汪汪汪……’的叫起来时,陈双秀立刻就听出了声音的不同。她对这只狗的叫声太熟悉了,这是一种高兴的叫声。一定是儿子回来了,她立刻猜到了答案。抬起头,就看到儿子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庞,出去半年,个子长了不少,陈双秀愉快想到。
制止了黑子过火的亲热后,梁少辉快步的走到母亲跟前,心情激动的喊道:“妈!你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声音那么大干嘛?你妈我还没聋呢!”陈双秀尽管同样心情很激动,却能很容易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最亲的人面前,也不愿意失态。她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儿子身边的女孩身上,高挑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还是双眼皮,真是越看越爱,比自己想像的还俊俏。
走上前抓住女孩的手,陈双秀满面带笑道:“啧啧啧!你就是简洁吧,长得可真俊!路上一定很累了吧,来,赶快到屋里歇歇吧!……”说着话就拉着女孩的手向屋里走去,不再理会一边的儿子。
一向伶牙俐齿的简洁,来之前也思考了无数见面时要说得话,可是真正见了面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机会开口。从院子里到进屋后,几分钟的时间,她都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这个未来的婆婆考虑的比她周全多了,对她的提问可能都是一套一套设计好的,她只需要回答:“嗯,是,还行,不累……”就可以了。
不仅如此,连进屋之后,两个人坐到什么位置都安排好了,就连给她倒的茶水,都是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梁少辉提掕着两个包随后走进屋里,他们进的是堂屋西边的屋子,他父母在这里住。
屋子南边是一个大炕,他在家睡的时候,就是和父母同睡在这个炕上。堂屋东边的屋子是她姐姐睡的,里面同样也是大炕,简洁这几天只能跟姐姐睡在东屋。梁少辉自己还得去南边爷爷那里去睡,别说没条件,就是有条件,他和简洁没结婚也不好意思睡在一起。
看到简洁被母亲堵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梁少辉笑着帮她解围道:“妈,你少说几句行不行?也让简洁说两句,光听你一个人在那叨叨了!”
“嗨!你个混小子,这才刚进门就嫌你妈话多了!”陈双秀不满意的对儿子骂道。她其实也跟简洁一样紧张,滔滔不绝的说话就是怕出现冷场,被误会自己是有意怠慢。被儿子一提醒,也觉得自己话是有点多了,慢慢的停了下来。
陈双秀一停嘴,还真的出现了冷场。轮到简洁说话了,她发现以前准备的见面时要说的那些话,现在都不合适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梁少辉看着她们的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腰都弯下去了,陈双秀和简洁也觉得这场景很有趣,会心的笑了。笑在无形中化解了屋里的尴尬,简洁感受到了未来婆婆的心意,进门前忐忑的心情慢慢的消失了。
“行了,有什么可笑的!从早上吃的饭,到现在肯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们弄晌饭,先吃点垫垫,晚上给你们包饺子。”陈双秀笑着训斥儿子,后面的话当然是对简洁说了,说完后就走出了屋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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