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纸的下去不久，又上来一个卖瓜子零食的；再后面，又上来一个卖饮料矿泉水的。这些东西都比外面的价格贵了将近一倍，梁少辉当然不会再充冤大头了。看这些小贩匆匆来去的样子，想来今天的生意要比平时火爆多了。
他很喜欢看新闻，参考消息六毛钱一份说起来不贵，他却很少买来看。平时都是在路边报刊栏看免费的，那里面一般贴的都是北京日报，北京青年报之类的报纸。这种报纸让人昏昏欲睡的文章占了大半的版面，不然就是整版整版的广告，只有少数的新闻才能勾起他的兴趣。
参考消息是由新华社主办的日报类报纸，里面都是转载的其他国家的媒体刊登的各种新闻或评论，这让对国外充满好奇与向往的梁少辉感到很新鲜。尽管这上面的新闻都是有选择的摘录出来的，可是仍然能从中发现许多有趣的信息，了解到一些外国人看待中国的视角。权当是出国旅行了，其实，把外国的报纸放到他面前，他也是一个字看不懂，所以，还是看现成的比较方便。
这叠很有诱惑力的报纸吸引了梁少辉大部分的心神，让他重新安静了下来。简洁则捧着高一语文课本始终如一的专心学习，这点让他很是佩服。车上的年轻男女还有几对，人家要么在呢喃细语，要么在高声谈笑，实在没话说还可以依偎在一起睡觉，像他们这样各自看书看报的是仅此一对，别无二例。好在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即使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奇怪，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喂，大少，我想去厕所，你去吗？”简洁轻轻捅了他一下，将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那好吧，咱俩一起去！”梁少辉其实并不想去，可是让她一个人出去有点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了。
俩人将书和报纸放到座位上表明这里有人，并且请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妇帮忙照看一下，然后走下汽车。刚才过来时见到的一男一女仍然在门口聊天，只不过他们身边多了十几个人。这些人三三两两、或蹲或站的围在这辆车门口附近，每个人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礼，看样子肯定也是等车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不上车去等。
“大姐，我们去趟厕所，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你们发车吧？”梁少辉对那个刚才招呼过她们的女人问道。
“哦，你们的行礼还在车上吧，那就快去快回，人马上就凑齐了，一会就要发车！”售票员大姐看了他们一眼，回答道。
厕所在车站大院的南边，中间隔着一道高高的铁栅栏围墙。他们俩人从售票厅绕过去，看着简洁进去后，梁少辉快步跑到车站外面，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路上两个多小时，说长不长，有点水喝总是好的。他回来不一会，简洁就从厕所出来了，递给她一瓶水，俩人一起往回走。
回到车上，两个人继续各自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售票员大姐走上车来，对车里的人喊道：“各位静一静，把你们的车票交给我，统一去车站检票，检完票咱们就出发了！”说完就开始挨个的收票。
这时候车上的正式座位都坐满了人，刚才在车边跟她聊天的那个男人坐到了驾驶位，发动了车子。几分钟之后，售票员大姐检票完回来了，将车票逐一发还给大家，返身又走下了车。这辆客车发动起来声音很大，嗡嗡嗡的响声持续了几分钟才慢慢降低，唯一的车门关闭，缓缓启动、倒车，然后向外面行驶出去。
出了车站一直向北行驶，在木樨园桥南掉头，走了几百米后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刚才那个售票员大姐走上车来，站在门边招呼道：“按顺序上，速度快点！上来的麻烦你们向里面走，哎！配合一下，谢谢了，一会给你们安排座位。”
十几个人在她的引导下，提掕着各自的行礼，顺序的走上车来，转眼间就把中间过道挤得满满当当。看来这就是刚才在她们周围那些人了，应该都是来晚了没买到票的。人都上来之后，车门立刻关闭，迅速启动向前驶去。要是我们刚才不在站里打票，也到这里等车，会不会这时候都快到家了？梁少辉郁闷的想到。
“哎，麻烦你们都就近坐下吧，委屈一下，不要站起来，被警察看到，咱们都走不了！出门在外的都挺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谢谢各位配合了！……”售票员大姐开始动员这些人坐地板上，拿出一叠报纸发下去垫。在她的反复劝说之下，后上来的这些人嘟嘟囔囔的坐了下去，有人干脆坐到自己包的上面。
大客车驶上四环路，在大红门桥向西，到马家楼桥转上京开高速路的辅路，一路向南驶去。过了可能碰到警察的路段后，前面的售票员大姐开始从过道向后面挤去，挨个的给车上人验票。
梁少辉这时才发现，原来不光是站外上车的那些人，好几个比他们上来还早的人也没打票。售票员大姐一脸平静，车上的人也没有认为不正常的，看来只有他自己是少见多怪了。他们的车票价格和站里的价格相同。
花同样的钱要坐在地板上，为了早上路，过道里的人也没什么可埋怨的，谁让自己比人家来的晚呢。不过刚刚坐热，又得站起来给她让路，心里面难免不情愿。熙攘一番后，售票员大姐满意的收获了大把钞票，回到了前面，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
坐在梁少辉旁边过道上的人，是一个２０岁左右斯斯的男孩，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很多圈圈的高度近视眼镜，看他的装束打扮，应该是个回家的学生。这个戴眼镜的学生进来后从身上背的包里掏出一本书，然后将背包塞进左上方的行礼架。从车子启动后，一直在低头看书，看他那专注的样子，周围的人应该都被他当作了空气吧。
参考消息只有四页十六版，梁少辉很快就看完了。这还是今天国庆节有特刊，不然的话更是少的可怜，这也是他平时舍不得买的原因之一。相比北京晚报、京华时报那些五毛钱一份，厚厚一叠几十版甚至上百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觉得很实惠的报纸，参考消息少的可怜。虽说它上面的消息算是物有所值，可是那薄薄的几页纸，总让人觉得亏得慌。
报纸看完，梁少辉又有点无所事事了。活动一下有点发麻的脖子，眼睛在车厢里四处乱瞄，很快就落到了身边眼镜学生手里的书上。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上面的小字，刚开始以为是课本之类的书籍呢，刚才无意中扫了一眼，立刻知道了这是什么书。
这本书的页眉上面几个小字‘雨季不再来’提示了书名，看来这个眼镜学生和自己有相同的爱好啊。他知道这本书，作者是台湾作家三毛，据说是和大名鼎鼎的琼瑶齐名的作家。在前几年红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带动下，琼瑶的小说在学生中间着实的又火了一阵，梁少辉的姐姐还在村子集市上买过几本琼瑶的小说。三毛的书被书贩归类为言情小说，放到了琼瑶书的边上，也被一起买了回来。
他的姐姐叫梁少红，那时候刚刚辍学不久，在村西头一家服装厂里上班。有了自己固定的收入，尽管工资的大部分要交给母亲统一支配，给她留下的依然十分可观，这让梁少辉非常的羡慕。姐姐并不喜欢看书，只是刚刚有了可以任意支配的零花钱，不知道节制，为图一时新鲜就买了下来，放到家里后也没见她什么时候看过。
这几本书当然便宜了梁少辉，那时候除了课本他很少接触到别的书，只要上面有字，他都要拿来研究一下。琼瑶的小说当时骗了他不少的眼泪，三毛的书不知道该算散文还是小说，又或是自传，看起来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书里面的三毛，可以尽情的看喜欢的书籍，为此就算耽误功课也在所不惜，对这点他是既感到亲切又觉得很羡慕。
看完几本书的时候，他觉得三毛太名不副实了，怪不得她的书只能摆到琼瑶的边上沾光才能卖。三毛书里那些平常普通的语言，哪里及得上琼瑶小说里那些优美言辞的万分之一，两个人的作品明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相提并论。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为此他还仔细的比较过书里的一些描写，越看越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也越发的增加了他的困惑。直到梁少辉接触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后，这个问题才被他慢慢的忘却，埋进了记忆的深处。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读量的增多，尤其是出来打工半年以来的收获，这个问题其实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的找到了答案，只不过从来没有仔细的思考过而已。琼瑶的书里讲述的都是一个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目的就是煽情，让人感动的掉泪，之后的时间越久远你的印象就越淡薄，直到忘记得一干二净。三毛的书正好相反，她的书写得就是在平淡生活里的感悟，时间越长，带给人的那种心灵的触动就会越深。
梁少辉在那里细细体会关于琼瑶和三毛的书之间的区别，手里看完的报纸就放到了一边。隔着一个过道的对面那对中年夫妇从上车后一直说个不停，刚才打完票后，他们都闭上眼睛睡觉。那个妇人似乎是睡着了，男人这时候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到他放到一边的报纸，就轻轻的对他要求道：“小兄弟，你的报纸借我看看！”他说得一口标准普通话。
报纸看完了，思路又被人打断，接下来又开始无事可做了。随着车厢的摇晃，车里不少人都停止了说话，闭上眼睛休息。梁少辉也将头靠到靠背上，强迫自己睡觉，他的睡眠一直很好，其实一点也不困，这么做只是想消磨时间。摇摇晃晃中他居然真的慢慢睡着了，似乎还开始做起了梦……
深秋的节气，他跟着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伙伴到村子南边的大河去摸小虾，这个伙伴明明很熟悉的样子，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河里的水很冷，刚下去的时候冻得他俩全身发抖，过了好长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们待在离河边三四米远的地方，这里的水刚刚到他的胸前，这个位置深浅正合适。他俩摸虾主要是靠脚，用脚在河底踩来踩去。踩到小虾的时候，站住不动，招呼另一个人潜下去抓上来。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带着一个小网兜，用手一撸，一根细绳可以将兜口系的很紧，然后挂到脖子上。两个人踩着踩着就慢慢的散开了，离得越来越远。这时候脚底踩到了小虾，他们就一捏鼻子，自己潜下去抓，一个人抓就需要很高的技巧了。
整个人下潜的时候，身体会承受到很大的浮力，稍不小心脚就会浮离水底，而用力过大就会把虾踩烂，这些失误都会导致前功尽弃。水下的温度比上面更低，这也更加大了出错的几率。
这次他又踩到一只小虾，还是个头比较大的一只。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捏住鼻子，直接原地蹲了下去。左脚用力的踩住那只小虾，因为是用脚心的位置踩中的，倒是不用担心把虾踩烂，却更容易让它跑掉。
当他的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的时候，水的浮力开始发挥作用，他的身体一阵阵发飘。左脚一阵虚浮，那只小虾挣扎幅度也大了起来，似乎随时可能逃离他的脚下。他左腿用力绷紧，想尽量贴住河底的泥地，可惜效果越来越差。
突然，脚下的泥地消失了，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他的整个身体仿佛漂到了半空中，正在向下用力的左腿也是一脚蹬空。
“啊～！”梁少辉梦里的惊叫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车里的人都转头向他这边望过来，也有不少熟睡的人被他这一嗓子吵醒。梦里对左腿的控制延伸到现实中，他本来虚悬着的左脚用力的蹬到了客车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睁开眼睛，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这时候，他的头正斜枕在简洁的肩膀上，简洁被他倚的上半身都靠到窗户上了，见他睡得香甜，一直没忍心叫醒他。没想到，他倒被自己的声音叫醒了。看着周围注视自己的人，梁少辉不好意思的笑笑，慢慢的坐正了身体。
“给，你的报纸！我看完了，呵呵，你还真能睡着，这一觉可睡得真够长，一会儿就要到站了，刚才做什么梦了？”邻座的中年男人将报纸还给他，笑呵呵的问道。
被他说的脸有点发烧，梁少辉小声的解释道：“梦到小时候在河里洗澡，一脚踩空，心里着急，嘴上就喊出声来了。”
“哦，醒了也好，清醒一下，该准备下车了。小兄弟，你们这是回家，还是探亲？”中年男人谈兴还挺浓。
“我回家，在北京打工半年没回去了，挺想的，趁着放假回去看看！”梁少辉回答道。
“你是打工的？你们这年龄，看着可不像，我还一直以为你俩是学生呢？”中年男人对他的话有点难以置信。确实，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太年轻了点，说是学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您说到北京的年轻人是打工的人多，还是的人多？这不是明摆着嘛，怎么可能年纪小的都去，我们只是其中之一，您看我说得对不对？”梁少辉笑着说。
“……这倒也是，我先入为主了！”
他们两个聊的起劲，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眼镜学生也看不下去书了，加入他们的谈话，对中年男人问道：“那你看一下我是学生还是打工的？”
“你嘛？要是刚才，我肯定猜是学生，现在嘛，我还真拿不准了？”中年男人为难道。
“哈哈！我就是学生，你反倒不敢猜了，你也是回家吗？”眼镜学生问道。
“是，不过是跟我妻子回家！你这也是回家了？”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说。
“那当然了！”
……
他们三个陌生人的闲聊没持续多长时间，这辆大客车就缓缓驶进了霸州长途汽车站。车上的人们纷纷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礼，一个一个的走下了车子。梁少辉和简洁跟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挥手告别，离开了车站。
本章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