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摊主是个和胡侃年龄相仿的男人,带了他的家小一起摆了这个营生,也是为了贴补日渐紧张的家用。
男人到了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期,胡侃他们家乡把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属相说成属驴的。意为上有老,下有小,最是花钱的多多,象驴拉磨一样的难受,整天得在磨道里转悠,也磨不出多少浆来。这人还没有开始发福,面皮松驰泛着黄光,见有人光顾,掏出中档偏低的香烟递上来,以示热情,小吃摊的费用低,做得也就多了,顾客分下来就没有几个,这位先生深谙留得住才是生存之道。
老板娘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把本来就干干净净的小折叠桌又擦了把,顺便把封了塑的菜单摆在一若面前,一摞小纸条夹着一支绿杆儿的圆珠笔平搁在正好书写的地方。
“看看吃点什么合适,案子上也摆着的,只管选好,这就炒。”说着指了指液化气灶旁的砧板。“菜都是新鲜的,咱一天也不整多,当天用完为准,用不了的,家里自个就吃了,也不浪费。”
照亮儿用的是捧在案子边上的竹竿儿上挑着的白炽灯泡儿,随风轻轻摇晃着,若明若暗的把那菜单映得昏黄,塑料封膜反光,那字迹更显得模糊。一若费力地看着。
“一盘花生,是今年新下来的吗?”
“可巧中午才送来的,都是新刨的,看看,多嫩,吃到嘴里甜滋滋的。”
“要煮的,别太咸,咱这地方好象打死盐贩子似的,可劲地放,都能齁死人了!”
“一份蛤蜊,一个青椒炒鸡蛋,四十串儿羊肉串儿,有羊球儿,羊腰子各八串儿,把骚筋要剔净。啤酒四瓶。”
“三瓶就行了,我肚子不好,我就不喝太多凉的了。”胡侃忙纠正了一下。
“那我们换白的吧,有衡水老白干儿吗?咱们胡工喜欢高度的。”
“有,我这就去跟前的小店里给你拿,咱这地方喝这的不多,没备下现的,店里都和咱熟悉,随时可以叫,不加价的,都一样的钱。”
“我去拿吧,就手带两包烟来。”廖德快接话说。
“行,谁拿都一样,回头这里不收这份钱就行了。”
老板有两个孩子,小的是个儿子,读书不用心,早早就辍学在家了,才十五六岁,个子倒是挺高,足有一米八五,瘦瘦的和那挑灯泡儿的竹竿儿比肩。他负责烤肉串儿,站在铁盒子式的烤箱跟前,用硬纸箱板儿呼哒呼哒地扇着,那烟带着羊肉嗞嗞的油腥味,弥漫在整个摊位的上空。
“烤得火候大点儿,别不熟呀!”听到招呼,那小东西扭身过来使劲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只把木炭火上的一把烧水炊提下来,递给旁边一个女孩儿。这女孩不到二十的年岁儿,穿着绿色细条纹儿无领白底儿短袖衫,短牛仔裙打扮,两条丰满的腿没穿丝袜,把那青春显得尽现,短衫也把腰身儿包得凸凹分明。
“俺这都是自家人,烤串的是儿子,十六了。”
“把火机递给叔叔们!”看到小廖把烟酒拿回,拆了找火的样子,老板对着那瘦高的男孩儿喊了一声。
“丫头是大的,开学读大三了。这不暑假闲着没事儿,来摊上看看。”那女子见她爸介绍她,腼腆地笑了笑,俩酒窝儿特别恬静。
小廖趁着人家倒水的工夫,瞄着那垂开的领口儿贪婪地看着,叽哩咕噜地用南方话说:“要不要阿拉做女婿?”
“唵?你要什么?”摊主儿没听清,以为他要什么吃饭的东西问了一句。

小廖正要重复,被一若挡了回去。“他对我们说的,没什么。”然后给小廖睇个眼色让他打住。“这玩笑在这里开不得,人家要是听懂了,非把你捧死不可!因为这个拼命的多了,你也太过分了。”
“我们那里没什么的!”
“你他妈把你妹妹带来给所有人都关系,那是你的事儿。再说你给我滚熊,别牵连了我们,欠捧!”
“开个玩笑吗!做生意还怕这个呀!”
“你以为在哪里呢,这点破玩艺还想讨大便宜,你活腻味了!少废话!”
小廖厚颜无耻地笑了笑,好像是他爸训斥他一样,并不觉得难堪。
胡侃怕老板听了他们的言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故意大声地和老板娘说起孩子上学的事,好冲淡一若和小廖的气氛。
“孩子在哪个大学读书呀?”
“在DY的石油学院,明年就去哈萨克斯坦的石油学院交流,两所大学有教学协作关系,每年互派学生。不用花钱还给补助,两年下来能挣好几千美元呢!”
“那感情好,省大心事儿了。孩子有出息,你们就享福了!”
“你的孩子上大几了?”
“唉!我的孩子还小着呢,才上初中,看看咱俩差不多大的年龄,你都熬出来了,我还早着去呢!”
“你们大地方的人活得潇洒,尽顾着玩了,不象我们及早就拉家带口的。”
“困难呀,娶不上媳妇儿,谁不想早有孩子早得济呀!”“来,一起喝两杯吧!”
“不啦,我还得招呼客人,你们喝着,需要什么只管说!”
他们便咕噔咕噔地大口喝着酒,谈论着工地上的事儿了。不一会便把桌的四周扔满了花生皮和蛤蜊壳了。
翻来复去说了半天,还是要把况光国叫来,把费用赶快报了,再先给点予付工资,要不断了顿儿那就没法哄着工人干活了,不能耽搁在况才的手里。
可怎么把况兴国叫来,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人家况经理又不是他们手下,哪里听他们的吆喝呀,他们也是私下里打自己的算盘,发发牢骚而已。
晚上,小廖住到了小旅馆里,一若和胡侃回了工棚,安顿好小廖,他俩一路合计着咋才能应付这一筹莫展的局面,最后商定只有瞅机会和甲方搭上话,才能脱出困境。其二,明天人都来了,也住不开了,正好得抓紧找间便宜的民房租住,熬下去,非出毛病不可。其三,要把新来的人一起编好施工小组,确保施工效率。还要找两个过硬的焊工,准备上下炉筒定位后挂管儿时焊接,这锅炉虽说是低压水炉子,可是受热设备也要按压力容器管理,焊口得拍片检查过关才行。
侃这才方明白,一若的队伍就是这七拼八凑的人,尽他妈的撸锄把种地的把式,根本就没干过安装的活,他对一若的胆量惊叹,也对将来的施工捏了一把汗。
“没有问题,一定能把事干好,我回头和况兴国联系,他再不来,咱就撤,看他管不管,我也看了,就象你说的那样,咱不干,他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一若还是撑着大口气,想让胡侃吃个定心丸儿,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
午夜十二点的样子了,高墙内的宿舍楼里,有几户星星点点地亮着灯,不时还有黑影子映在屋顶上晃动着,也不知道他们为啥还没睡。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的狂吠。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