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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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再冷煞的月光,遇到时下的这抹泽金,也会变得温柔。
银亮的清魅,映衬得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愈发犀邃迷离,耐人寻味。雪白的长袍浸着月华,在黄赭色的地面上“淅淅”摩挲着。颀长雅逸的身影略略经过暗无人气的隐道,最后,停在了两名方在聊天而眼下却吓得魂不附体的狱卒面前。
“参……参见御令史大人……”两人哆哆嗦嗦匆忙下拜,连手中的兵器也拿不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来回晃了两下。
没有回话,来者对跪在身侧斜后方的另一个狱卒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起身,毕恭毕敬地打开了牢门。
“吱呀”一声,泛着回响,仿佛无数魂魄的倾叹。
“带路!”一声不大却满是威仪的短令。
随着来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狱廊深处,那道沉重的铁门,又被谨慎地关了起来,不过这次,动手的人则小心了许多。
…………
…………
“这里长年潮湿,难免生了些苔藓,污了大人的锦袍,望大人恕罪……大人小心脚下路滑。”领路的狱卒小心翼翼地说着。
“还要走多久?”这位御令史倒没多大在意脚下的污秽苔藓,反而直接进入正题。
“就快到了,大人。”走在前方的狱卒大气也不敢出。
好家伙,传闻中费尔伯里斯的御令史,帝君钦点的御令官,拥有陛下的特赐钦令,所说之言坎比帝皇圣谕,所行之举亦次于九五之尊。
冷睿萧逸的面容,令百官无一胆敢逾越。还有那光是看上别人一眼便能让人窒息晕厥的威严,更是在无形中显露了这位不轻易与人打交道,却能对帝国朝政了如指掌的御令史的脱俗与卓越。
费尔伯里斯的御令史,岂是一般人都能见到的?那些听闻者私下里隐秘传议的种种息讯,在其亲自驾临的一瞬,全都崩溃一匮。
这种压抑,这种气势,怎是那些小道消息所能描绘出的?
狱卒打着灯笼的手臂无法控制地抖动着,向他们这些今生今世都无法见圣面的低级士官,光是御令史的气魄就已经无法承受,可想而知当今帝国圣上,是怎样的凛然威慑且权震四方?
更何况……御令史也得对陛下有着三分敬畏之心呢?
“大人,就是这里了。”拐了七、八个弯儿,穿过了那些迂回繁衍、错综复杂的暗道之后,领路的狱卒停在了一扇小铁门的前面。
“这里不是……”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御令史注意到这间牢房与其他看上去略有差池。
“没错,大人,这里并非一般囚狱,乃是审讯犯人之场所,因为自打那天被押送至此之后,严刑拷问从未停止过,直至昨日艾欧里亚大人带来陛下口谕,说是暂缓一段时候,这才消停了一阵,但因拷问未得其果,所以仍留在刑讯室中,日后还将再审。”
说话的人头低低的,两眼直视地面,他们这种底层的卫官,岂能擅自仰视御令史的尊容?
“开门。”短暂地吩咐。
“是。”
狱卒他掏出一串钥匙,拣出了一把外形看上去有些怪异的长柄银钥,插进了门锁中,转了两圈,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与此同时,一股阴寒夹杂着血腥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令人不禁想要呕吐。
御令史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大人,这里寒气深重,外加拷问时囚徒的血污,腥寒难免让您感到不适,眼下这名囚徒看似已经晕死。属下奉劝大人,此地不宜久留。”狱卒连忙讨好地说道。
“所有的钥匙给我,你退下。”眼前的男子并未受到其话语的影响,淡淡下令道。
“大人?”心里坎坷不安,狱卒稍微直了直身体,却仍不敢望视身边的男子。眼前这位大人要是出了什么闪失,那他也不用活了。
“大人,属下奉劝……”
“不要让我重复同样的话。”金发白袍的男子明显地不耐烦。
“退下!”这次是强硬的命令。
“是……遵旨。”颤巍巍地交出钥匙,狱卒诚惶诚恐地退着离去,幽暗的廊道上终剩下这道淡金色的身影。
踏进这间刑室,沙加在阿布罗狄的面前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着他。月华从那扇唯一的天窗浇了进来,度在阿布罗狄身上,洗刷他虚弱而秀雅的面颊,反射着淋淋的鲜血,显得凄美却又揪心。
银冷的月光笼罩着这精致苍白的躯体,仿佛一尊塑像,无言地被桎梏在这惨黯的幽室。
沙加一时间失神,若不是那道道的伤痕,他真的无法分辨眼前的这具看上去毫无声息的躯体,究竟是活生生的人类,还仅仅只是一尊被隐藏起来的艺术品。
踏一步上前,沙加伸出手,食指轻轻抚过一只肌理撕连的胳膊,冷冰冰的,除了那稠稠腥滑的殷红……
沙加试了试,感觉不到对方的鼻息,又将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颈部,感到微微的脉动。
舒了口气,沙加的神情舒缓了一些。
他脱下外袍,轻轻盖在阿布罗狄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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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当沙加抱着阿布罗狄出现在牢狱的出口处时,周遭早已跪倒一片……
“这个犯人,我要了。”沙加冷冰冰地对颤巍巍不断发抖的狱官说道,“陛下那边,我会亲口说的。”
“是……是,遵旨,御令史大人……”顾不上擦涔涔的冷汗,狱官语无伦次地应声道。

没再多看一眼这些唯唯诺诺的看守狱卒,沙加面无表情地抱着阿布罗狄,修长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
…………
艾欧里亚一言不发地看着哥哥,脸上的表情不是一般的怪异。
“你别用那种表情瞪着我,”埃俄罗斯被他瞅得不自在极了,“包括陛下都无法准确拿捏沙加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当然了。”艾欧里亚被哥哥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靠在一根柱子上,嘟囔着说:“我也没打算要弄明白沙加的想法……”
他怎么会有闲心去管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御令史在想些什么,那比审讯眼前这个倔强的犯人还要难上千百倍,艾欧里亚没有打算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是说……”他接着说到,“沙加要人的话怎么不早一点说,那样的话我也不至于一连几天不眠不休。”
说完,他还夸张地打了个呵欠。
“注意你的下巴,我亲爱的弟弟。”埃俄罗斯拍了拍艾欧里亚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到。
这一招还真灵,艾欧里亚马上停止那种夸张的动作,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耳根。
“放心吧,掉不了。你大哥还算提醒得及时。”埃俄罗斯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背对着艾欧里亚说到。
“喂……大哥,你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你别走呀……”艾欧里亚发觉哥哥几欲离开,急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你不是要睡觉么?”
“那也得等我问清楚了之后再去睡。”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别这么说……”
“别把你那套审犯人的本事用在你大哥身上,我先提醒你,免得你浪费口舌。”
“大哥我只想知道,沙加后来把那个囚犯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嗯……听说在他的府邸里,御医也被他给请去了……”
“米罗那小子会给人好好看么?”
“你到底是关心沙加还是关心囚犯?”
“我……”
…………
…………
“卡妙~~~~~~~~~~~~”大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卡妙那双正在给七弦琴调音的手也随着这声尖锐的叫声抖了一下,琴弦“啪”的一声,断了。
“好好说话会要了你的命吗?米罗。”皱了皱眉,卡妙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身边的宫女再去取一根琴弦。
“阁下恕罪,属下实在无法劝住米罗大人……”门口的守卫连忙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卡妙接过宫女递来的新弦,然后朝所有人挥挥手,“我有事要和奕铭医师单独商谈。”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米罗忽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知道么?今日凌晨,我们的御令史大人十万火急地把我招到他府上,说是要给一个人治病。”
卡妙“哦”了一声,继续摆弄着他的七弦琴。
“你把人家给治死了么?”他不痛不痒地扔给米罗一句。
“你这是什么话,”因为知道卡妙是在开玩笑,所以米罗也不生气,他双臂在胸前交抱,神气活现地说到:“凭本大医师的绝佳医术,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是么?”卡妙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那你这么急匆匆地闯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跟我八卦?”
“哼哼……”米罗忽然神秘莫测地笑了。
然后,他把声音放得很低,嘴唇几乎凑到卡妙的耳根:“知道沙加要我帮谁看病么?”
“……”卡妙没有接话,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知道米罗不会等到他问,自己就会忍不住主动先把答案说出来。
“就是那个……伊索埃尔的囚犯。”说完,米罗立刻坐回原位,脸上的表情仿佛捡到一块大宝贝似的。
“哦?这倒有些意思,”卡妙看着米罗问道,“那名囚犯为什么会在御令史的府邸?”
“听说是沙加亲自跑到牢狱,问监狱官直接把人给要了出来。”米罗一边说一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好家伙,从半夜开始一直到现在都马不停蹄的忙碌着,他开始惊异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耐力。
“那其他人都知道了么?”卡妙听完后点点头。
“艾氏兄弟反正已经得知,毕竟这和他们有直接的牵连,其他人……我还不清楚。陛下那边,据说沙加会亲自呈章告知。”
“嗯,沙加会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吧,这个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去深入打探了。”卡妙继续为他的七弦琴调音。
米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米罗忽然蹦出一句:“你是不知道,今早我到沙加的府邸后,听他说要我帮人疗伤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惊。本来还以为我们平日里那位清高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御令史大人无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副扑克脸,搞了半天人家在必要的时候,也是蛮有热情的嘛……”
“想听什么?”卡妙打断了米罗的臆想,忽然换了个话题。
“随你愿意吧,”米罗听了卡妙这句话,立刻笑咪咪的,“无论你弹什么,都好比天籁,要知道,费尔伯里斯有多少人把‘能亲耳聆听羽帝乐师的弹奏’作为毕生最大的荣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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