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捉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天栎城依天栎山而立,三面环山,离邺城仅一日之程,乃大祁防护重地,城中及周边山上共屯兵四十万,粮草五千担。
守将震远大将军孙统伟今年五十三岁,与邵良同期,供奉两代君主,其忠心耿耿,深得皇室敬重,是当今皇上的近臣,自大祁立国以来,一直驻守天栎。
此时他看着面前两位皇上新封的小将军,不禁想起了当年祁国征战时洪瑞的模样,也是这样英姿飒爽,也是这样神采飞扬,如今他却成了敌人,还是个劲敌。
他感慨着,捋着胡须道:“两位将军一路辛苦,且先去官邸歇息,明日再议战况。”
祁书衡和宋炎点头称是,出得大将军府,二人上马行在街上,天栎城中百姓极少,路上行走的多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见了面都是依军衔互相招呼行礼。
宋炎对能来到天栎很觉兴奋,而见旁边祁书衡却是表情冷淡,心不在焉。在兵部,祁书衡是有名的冷面孔,话不多,宋炎已熟知他的为人,不禁找话题道:“祁大人,天栎果然名不虚传,此番能来此与东虞作战,实是千载难逢。”
祁书衡象回过神来,看着宋炎,心道,自己本该如他一般,对上战场既盼望又兴奋,如今真来到了战场,却只觉心中彷徨无依。
他笑了笑,道:“宋大人,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着他纵马奔跑起来。
到了官邸,祁书衡下了马,马上有亲兵过来牵走了他的坐骑,祁书衡看着这个临时的将军府,刚要跨进门去,又停住了,即而转身,拔脚就走。“祁大人!”有亲兵想跟随他,他摆了摆手,独自一人出了城。
环绕天栎城的天栎山重峦叠嶂,与云霄山的清秀明丽很是不同,祁书衡行在山中,沿路能看到巡山的官兵,那些官兵见得他的装扮举止,向他行礼问候,祁书衡点头还礼,一口气行到山顶,朝下一望,只见天栎城偎在山中是如此渺小。
昨日战报,洪瑞大军正在进攻青垅,陈桡也快攻到宏口。
这里不久也会变得硝烟弥漫吧,祁书衡抚上身旁一块巨石,感受着石头粗糙的纹理,只是这样争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能动得了这山的分毫?
日子一天天流逝,祁书衡与宋炎每日里与孙统伟一起,研究战报,察看军事。两个月过去,东虞大军又攻占了一些州县城池,洪瑞已过青垅,正朝着天栎方向而来,大战已近在眼前,城中官兵如临大敌。
已是严冬,昨日一夜大雪封山,孙统伟命手下在城头反复淋水,冰一层层结起,不久就硬如坚石,又光滑剔透,只如冰溜子一般,而他又在天栎山上增派精兵,备好了滚木大石。
祁书衡与宋炎同他一起仔细查看了城中与山上各处,二人不禁暗暗佩服孙大将军想得周到,这番防御准备实是无懈可击。
三人在大将军府邸议事,孙统伟沉吟道:“当年洪瑞破天栎,我也在军中,时值秋日,山上满是枯草,他先兵分两路攻占山头,最后用火攻城,四面呈合围之势,天栎城被浓烟笼罩,城中人马被火烫烟熏,烧死大半,最后得以破城。而今气候寒冷,天栎山覆满积雪,我们在山上埋伏布阵,山路湿滑,他们很难攀登攻占,而他们大军远离东虞,没有外援支持,如今之势,实乃天助我也,我们只求把他们困在天栎,寻得时机一举歼灭。”
祁书衡与宋炎点点头,出得大将军府邸,祁书衡与宋炎拱手辞别,回到自己官邸,随军的亲兵已帮他备好晚饭,他吃过后和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遂下床,推窗看去,满目银白在月光下更显清冷颜色。他暗暗运功调息,如今功力已恢复八成,这一次对奕是要见真章了,寂静的房中,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嘭嘭跳动。
洪瑞与王左同攻克青垅,日夜行军直奔天栎。探子来报,天栎一带一片死寂,看不出大祁军队有何明显举措,洪瑞沉思着,命大军在离天栎十里地外安营扎寨。
王左同与他在中军帐里察看地图,大战到了这个时候是到了关键了。天气越来越冷,可洪瑞一直没有停止进军的脚步,陈桡还在宏口与大祁军队周旋,而他不顾天气寒冷不宜作战,也不顾东虞将士不惯大祁气候只一味进军,作战中更是杀人如麻,这一路下来,王左同与他已无话可讲,论军衔他不如他高,行事不能做主,纵然不满他的颐指气使,但逢战都是洪瑞亲自出马又每每取胜,王左同自是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悄悄飞鸽传书给虞仲平,虞仲平回书道,但求取胜,不求其他。至此王左同只得作罢。
如今先期到得天栎,天栎是大祁的重地,王左同对此早有耳闻,而洪瑞曾攻克过此地,如何作战他更是没有说话的份了,此时看地图象是在做样子,王左同想着不禁斜眼看向洪瑞,心里猜测他会如何攻打天栎。
洪瑞细细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洪瑞还会来到天栎……”说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戴上头盔,也不理会王左同,径自出营,提刀上马去巡视周遭环境。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了,大步走进了中军帐,王左同刚要说话,只见他皱着眉头道:“传令下去,马上把沿路占领地的所有粮草运来!”说着走到案前提笔疾书。
“是!”帐里亲兵得令出去了。
王左同快步走到案前,见洪瑞是在修书与虞仲平,要后部大军多备粮草。
第二天一早,洪瑞道去打探虚实,自领兵一万行到天栎城前叫阵。王左同守在大营,命营中人马严阵以待。
天栎城头的守将见得东虞军队叫阵,忙派人报告孙统伟。
帅府大堂上,孙统伟捋着胡须沉思着,祁书衡与宋炎及众将已齐齐拱手请战。
孙统伟道:“他只十几万人马就敢叫阵,不可小视啊。”
“大将军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军四十余万,还怕他这区区十几万人马么?不如齐齐杀出去,把他全部剿灭!”一将不以为然道。
孙统伟摇了摇头:“洪瑞当年曾以一万铁骑破敌军十万,实有以一当十之勇,不可轻敌,而以全军硬碰,即使真能剿灭他,我方也会损失惨重,待到东虞大部到时天栎将无以为继,万万不可!”

“那又该如何?总要应战的,不能让他如此嚣张!”一将急道。
孙统伟看着众将殷切的面孔,思索了片刻,道:“洪瑞勇猛,印象中他在阵前从未败过,此时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祁将军,宋将军,这第一仗就由你二人领兵上阵吧!”
祁书衡与宋炎互相看了一眼,宋炎眼中满是欣喜和期待,而祁书衡的眼中却是一抹说不清的神色。
“你二人第一次上阵,须一切小心。如若能胜,固然是好,如若不能,你二人可阵上佯败退到东西两边山下,空出城池,我在城中准备,如若他取东路或西路攻天栎山,山顶上自有滚木雷石等着他,如若他取中路攻城,城头冰冻,他架不得云梯,我们自可在城头放箭阻挡,而你二人见他一接近城池即可率山上精兵两面夹击,我们就此合三方兵力来个瓮中捉鳖!”孙统伟沉声命令道。
“得令!”
祁书衡与宋炎车带兵三万出城来到阵前,祁书衡远远望去,见得那平天大旗,不禁心中摇曳激荡,就要与他见面了,却是在这么个地方,用这么个方式,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纵马行到近前,祁书衡见洪瑞一身银色盔甲,拎着刀,歪着头,脸上满是不屑。如今他已一扫往日颓态,竟又如记忆里那般意气风发了,只不过带了些阴骛在眉间,显得他整个人愈加狂傲不羁。
宋炎高声道:“洪将军,如若回头,还有机会……”
“机会?谁能给我?谁会给我!小子,这种心智还与我斗?看来大祁真是没人了。”洪瑞看着面前两员小将,连连冷笑:“大爷我一个是战,两个也是战,再不成算上孙统伟那老匹夫,都放马过来吧!”
祁书衡待要说话,后边一员偏将不忿已纵马冲了过去:“叛贼!少在这里说大话,拿命来!”
祁书衡与宋炎忙要阻止,可惜为时已晚。
“我只要主将人头,这种小角色真是污了我的冰刀!”洪瑞大笑着,提刀指向来人,刀光只一闪,那偏将的身子就已离马飞起,落下却是断做两截!
祁书衡与宋炎倒吸了一口冷气,拉马向后退了两步,但只是停顿了片刻,二人一夹马已冲了上去,顿时,刀枪铜锤混在一起,直击起点点火花和声声钝响,战马嘶鸣着,随马上战将的招数而错步转圈,铁蹄掀起片片积雪,飞到空中化作团团白雾,已把三人紧紧笼罩在其间。
这一战直至天昏地暗,战得三百回合,祁书衡与宋炎见不能取胜,依计装作不敌,虚晃一招策马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退去,大祁士兵也随之分作两队紧随其后快速向天栎山两面山脚退去。
洪瑞勒住马,嘴角一歪,笑了:“小子,想让我上当么。”当下只停马不前,冷眼看着前方的天栎城,随后鸣金收兵。
这一战自是未分胜负,祁书衡与宋炎收兵后回到大将军府邸,宋炎多少有点丧气,眉头皱起,一语不发,而祁书衡站在一旁则一遍遍回忆刚才阵前的一幕,与洪瑞对搏时他全神贯注,只注意他的一招一式,此时他的音容笑貌方才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祁书衡细细琢磨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人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何他狂傲的神情后面象隐藏了什么,究竟是隐藏了什么呢?
此时孙统伟道:“那洪瑞已识破我们的计谋,以后再让他上当怕是难了。”
宋炎道:“事不宜迟,他刚到此地,立足未稳,人困马乏,此时应乘东虞后部未到而实施偷袭,一举灭了他!”
孙统伟沉吟道:“此乃险招啊,祁将军意下如何?”
“祁将军?”
“祁大人?”
祁书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二人,宋炎见他神色,只得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祁书衡想了想,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一试!”
孙统伟背手踱了几步,而后转身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下决心道:“那就定在今夜偷袭洪瑞!”
而此时洪瑞正在中军帐里与王左同谈论适才一战。
王左同听得洪瑞描述,叹道:“天栎不愧是天险,不仅地势险要,守将也是神勇,那两员小将有勇有谋,既是诱敌深入,城中自是做好了安排,接下来,也不知他们还要用什么计策。”
洪瑞道:“天栎自古是兵家要地,祁川自是把最强的兵力用在这里,如今四面地势,我军只占一面,适值隆冬,山上覆盖积雪,易守难攻,此时我们先期到达,大祁见我军兵士不过十几万人,自想借后部大军未到之际一举歼灭,而我们就将计就计,也设个陷阱诱他深入,夜晚可是偷袭的最好时机,你想,他们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么?”
王左同看着他,半信半疑,洪瑞笑了笑,不再多说,只叫了偏将进来,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走进营中的数个帐篷,依帐子大小挖了深坑,上面放了毡子再覆上积雪,而后等天色暗下撤了帐子,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做好陷阱,洪瑞又命人在营中多处设了拌马索,布置了精兵轮流监视。一切安排妥当,已到了晚饭时分,他忙吩咐火夫们支锅造饭,将士们吃饭休憩,一切如常。王左同见得此景,心里不禁暗暗叫好。
是夜,祁书衡与宋炎率五万精兵,乘月黑风高悄悄出城,分三路快速向东虞大营袭来,到得近前,见营中还是无知无觉,祁书衡与宋炎大喜,领兵把营外的岗哨悄悄干掉,一鼓作气冲进营中。
突然四处火光亮起,冲在前面的宋炎被拌马索拌倒,人摔下了马,遂起身与包围上来的东虞将士战作一团,祁书衡暗道不好,大喊着:“撤!”勒马想往回跑,可惜晚了,那马的前蹄已经踏入陷阱,祁书衡连人带马重重落入深坑,他的头嗡地一声响起来,恍惚中,看到那人的脸孔出现在头顶上方:“小崽子,三更半夜你不好好在床上睡觉,出来瞎闯什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