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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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雷被送到慧明府时正自睡着,醒来时看到一个面目慈善的妇人看着自己,不知是觉得安心了还是害怕了,眼泪止不住哗哗地往外涌,一会儿叫着爹爹,一会儿叫着杨叔,那妇人为他擦着眼泪,对旁边一个长须男人说着:“瞧这孩子吓得,老爷,衡儿带这么个孩子回来做什么?”
祁敬沉吟道:“如今这个孩子是唯一治住他的筹码,好好照顾他吧。”
妇人不知祁敬口中的“他”是指谁,看祁敬一派肃穆的表情,没有再问,领着杨小雷去洗漱吃饭。
妇人是祁敬的二夫人,为人温婉贤淑,自从祁书衡的母亲死后,在几位夫人中最得祁敬宠爱,杨小雷在她的柔声抚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祁书衡从御书房出来,匆匆上马赶往慧明府,一路上风驰电掣,汗被风干了,挂在脸上,粘粘嗒嗒他也不觉得,如今的情形竟让他想起八年前的那几个日夜,也是这样地忐忑不安,针芒在背,他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那感觉象被勒紧了心口,呼吸都滞住了。
赶到慧明府,祁书衡见过父王后说了刚才御书房中的事,祁敬看着儿子年轻英武的面庞,道:“衡儿,这个当口,你是要做个忠臣,与大祁共存亡,还是图个省力,随波逐流?”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纵不能战死沙场,也当与家国共命运!”祁书衡回答得斩钉截铁。
祁敬看着儿子,道:“人活一世,能有个念想是福分也是劫数,为父这等岁数,还图什么,只图大祁能稳定一时便得一时,你二叔和你三叔年少时便志向远大,还有那洪瑞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而今,你看他们谁得了好去?一个赴了黄泉,一个流落民间,一个则天天坐在风口浪尖,当年你三叔死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否?”
祁书衡不禁全身一凛,那个黑夜,祁川亲自率领侍卫军围剿祁风和洪瑞,他和师傅扮成侍卫混在其中,只见侍卫军把他们逼到一个悬崖,到处是火把和刀枪,祁风中箭后转过身来,满身鲜血,但火光下一双眼睛依旧闪亮:“皇兄,我到地下等着你……”
“当年勿怪祁川心狠手辣,实是你三叔的确有了反心。”祁敬黯然道。
祁书衡大惊,低头不语,一会儿问道:“这么说那洪瑞也是有反心了?”
祁敬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洪瑞与你二叔三叔交好,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不然也不会在祁川追杀他,又灭了他九族后,还隐蔽乡间,没伙同东虞实施报复,怕也是念着兄弟旧情吧。那时东虞已对大祁有了企图,虞仲文广招人马,笼络人心,洪瑞与他一直有书信往来,时值大祁刚立,祁川如惊弓之鸟,宁可信其有,怕自己腹背受敌,是以非除掉他不可。”
“虞仲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洪瑞怎会与他有这么深的关系?”
祁敬反问道:“你觉得那东虞国主是什么人?”
“听闻虞仲文武功一般,却文采风流,东虞一个小国能有今日之气候,想必有他的独道之处。”
祁敬点点头:“当年祁国征战南北,东虞还是群雄中的弱小,与祁国相邻,凡事要靠祁国救助,是以每年必来祁国上供示好。东虞两位皇子曾跟随使者来过祁国,是以那虞仲文我见过几面,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已懂得权旋于心,再加上他书画双绝,洪瑞与他一见如故,他来祁国那些天,都是同洪瑞待在一起,最后虞仲文临走时,曾求父皇带洪瑞去东虞一游,祁川和祁风得知后,死活不答应,生怕他会带走洪瑞再不放回来,那时只是孩子的简单想法,谁知后来成了真。”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渊源。”
“当年为父身体羸弱,练不得武功,是以看书做画聊以自慰,而你两个叔叔年纪虽小,却已早露峥嵘,洪家虽不是皇家,但也是名门望族,洪瑞自小就与他俩玩在一起,他们三人年纪相当,洪瑞最小,又生得俊秀,很得你叔叔两个疼爱,祁川从小就霸气十足,凡事总要出头,祁风性情温和,一般都让着他,敢跟他顶牛的就是洪瑞,是以洪瑞从小就认为他两个结拜兄长永远都不会背离他吧。”祁敬说着,眼前仿若又看到了那三个英姿勃发的少年。

祁书衡想到了洪瑞到邺城时的黯淡神情,不禁也是一阵心悸。
祁敬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你把洪瑞带来是走了一招险棋,扣着那孩子,牵制于他,倒也是个办法,如若他还愿意为大祁效力,而祁川又能容他,此当大祁用人之际,固然是最好,但如若他不肯,或者祁川仍对他怀有戒心,甚至要再次除掉他,他被逼只会投奔东虞,到时虞仲文如虎添翼,对大祁必是祸根,到时纵使你舍不得他,也是非除掉他不可了。”
祁书衡听了祁敬的一席话,心中如翻江倒海,方才的压抑心情似又沉重了一些。
祁敬看着儿子,叹了一口气,道:“为父只希望你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不要象为父这样一事无成,怎样选择都随心所愿吧。”
外面已是天色渐暗。
祁府西院内,洪瑞在几个老妈子带领下到浴室洗澡,一干人怕了他的脾气,又记着主人的吩咐,不敢怠慢,到了浴室里,静立在一旁,洪瑞也不避讳,自行脱了外衫、中衣、小衣,露出上半身,老妈子当中有人惊叫了一声,竟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洪瑞转头,看到一个窈窕身影,却正是赵莹华。
原来赵莹华听了那老妈子的话后想一探究竟,于是,卸了头饰,褪了水粉,换了佣人的衣裳跟在那老妈子后面趁天暗混进了西院,这会儿看到了洪瑞,被他身上的伤痕惊着,禁不住叫出了声音,她只当自己相公是个英俊男人,哪知见了洪瑞,竟是另一派风流形容,那身上的伤痕虽然可怖却在水汽中更添了氤氲情致,心里惊叹着,想起祁书衡那晚情形,电光火石间只认定了眼前这个清瘦俊逸的男人是祁书衡养的小官,眉头越发皱紧,见他回头,一双眼睛似怒非怒却是清亮非常,气得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洪瑞看着,只觉得祁书衡府里的仆人不是愚笨就是古怪,也不去理会,摇了摇头,进了内室,脱去剩下的衣物,没入水中。
祁书衡回到府里,已是天黑时分,他忙吩咐备饭,仆人却说夫人不舒服,不吃了,他急忙来到内堂,却见赵莹华眼眶红肿,显是哭过,而赵莹华一见到他,劈头就问:“那西院里住着的是何人……”
祁书衡大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起了疑心,正想着如何应对,却见赵莹华嘴唇哆嗦着:“相公只道要我与你共进退,却养个官人在府中,乱了纲常,是准备把妾身置于何地了……”
祁书衡一愣之下总算明白了,不禁哭笑不得,却觉得现在的情形也挺好,也不说穿,只说,自己逢场作戏,玩过就算,那官人挺可怜,得了肺痨,被馆子赶了出来,自己与他有几面之缘,见他可怜,暂且收留,不让人进,正是怕他的病传染给家人,待他身体养好,就让他走,一番胡扯,正是把那日在柳街遇到的阿秋的事套在了洪瑞身上,赵莹华半信半疑,又不敢逼他紧了,只得作罢,祁书衡因势利导,接着说:“我的脸面也就是娘子的脸面,娘子可要好生看紧了……”赵莹华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正是有苦说不出。
祁书衡见她这般光景,于心不忍,陪她去吃饭,席间温言软语,直待她情绪稳了,才去西院看洪瑞,一路上暗笑那洪瑞如果知道自己被当作官人会是何反应。
到得西院,洪瑞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运功调息,祁书衡看着他烛光下一张俊脸,想到赵莹华的话,忍不住说道:“你要真是那种人也不错,我就是花光所有银子,也会把你买了永远带在身边,倒少了这一干烦恼……”洪瑞闻言睁开眼,正看到他一双眼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以为他又动了亵玩之心,心下有些慌张,小雷还在他的手上,如果他再动了歹心,该如何是好,正自转念中,祁书衡却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好笑不已,大笑三声,负手走了出去,洪瑞听着他渐行渐远的笑声,暗自琢磨,这家人的仆人古怪也就罢了,主人也象有点失常了,见他好象不会再来骚扰自己,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是夜,曾怀中率领十万大军赶赴边关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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