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洪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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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同宝赶了几天路,路上风餐露宿,越接近边关,就越心惊,沿路只见越来越多拖家带口的百姓,到处在传说着,要开战了,老百姓们都是在早作打算。
这一日傍晚,他到得一个镇上,找了家小饭馆,拴好马,找小二要了马料喂过,自己则进去点了热汤和馍馍,正自吃着,只听饭馆里的闲客们都在议论着这次大祁与东虞的战事,杨同宝平日对此是漠不关心,此时却支楞起耳朵听着有关东虞的一切。
一个人说着,那东虞实力很强,应该早就破关了,只是那个东虞国主好象是个明君,不忍杀戮边关百姓,适才同大祁关兵周旋到今日……而一个年长些的人马上反驳,不尽然,八年前,那东虞就对大祁有了野心,此时国力今非昔比,怎会手软……片刻,两人已是争执起来,周围人参战的参战,拉架的拉架,竟是乱做一团,杨同宝愣在一旁,心乱如麻,战乱时候,不在儿子身边保护他,却要去见那传说中的别国君王,那给百姓带来灾难的东虞国主当真能救得了洪瑞么?这边吵得热闹,那边怕已是血流成河,置身事外的人只想着用它做谈资消遣,就不怕灾难何时到了自己头上?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前又闪过洪瑞那张苍白的脸,慌忙包了桌上未吃完的食物,放了饭钱,出门上马,继续向东,绝尘而去。天边已是一片落日余辉。
月色如水,洪瑞独自在院子里坐着,仆人们都离开了,不象白天那样跟着他,透着这个小院越发地冷清,以前在杨镇,他也是独来独往,但都没有这么孤单过,他计算着杨同宝离开的日子,这会儿该是路程过了大半,这是他每晚必做的功课,杨同宝和杨小雷每天都要被他想上几遍。一连几天过去了,他的心象悬在半空中,到了晚间更是为祁书衡莫名的骚扰而提心吊胆,想着自己连死都不怕,竟怕一个小贼,还是为了这么个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又窝囊。那祁书衡总是半夜里摸来,有时就站在床头,什么也不做,站会儿就走,有时会坐在他旁边轻轻抚摸他的脸,洪瑞假装不知,只盼着他赶快离去,所幸那小贼总是适可而止,没有再做出什么逾礼之事。而今夜,他怕是还会如期而至吧,他苦笑着回到房中,和衣躺下,又想了一会儿杨小雷,终抵不过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中,又是那种感觉,他哆嗦了一下,那小贼来了,蹑手蹑脚地到了他床前,一会儿,手抚上了他的眉骨,摸了一阵,沿着鼻梁慢慢到了嘴唇,来回揉着,突然就撤走了手,洪瑞舒了口气,想着他终于摸够了,要准备走了,突然一股热烈的气息自上而下袭来,他大惊,连忙翻个身,祁书衡一吻没到他嘴唇,触在了他一侧脸颊上,洪瑞装做被吵醒,也不睁眼,喃喃道:“哪来的蚊子,扰着大爷睡觉……”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脸上,却痛在自己心里,这该死的小崽子,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时?全身紧蹦着,却听那小贼没了动静,一会儿,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祁书衡开门出去了。
到了白天,洪瑞如常地饲弄着鸣凤,那小贼下了朝,又变成了人模狗样,一副昨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坐到他旁边和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大祁这些年的变化和边关战报,洪瑞以为自己早已离开这种谈论时局的生活了,那小贼却总是滔滔不绝,想着法子探听他的想法,大多数时,他不吭声,被他逼得烦了,就说几句,哪知道出口就是维护着大祁,不禁暗骂自己没用,真是移不了的江山,改不了的秉性,而每当此时,那小贼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盯着他猛瞧,象要从他脸上瞧出个国泰民安来。到底是年轻啊,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对大祁的一切关心着、担忧着,如今却早已是个不相干的人,偏这小贼要拉他再掺和其中。这会儿看那小贼又一副探询的目光盯过来,只避了他的话题说道:“那孩子怎么样了?你让我见见他。”

祁书衡收回目光,低头沉吟道:“见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洪瑞马上白了脸,想着他每晚的行经,定是又起了什么龌龊念头,祁书衡抬头观察着他,笑道:“你当我要做那事?放心,一次已够**,这种事做太多,会折寿,当然你不忌讳的话,我来者不拒……”一番话竟是用上了情人间最常用的调调。
洪瑞气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调笑自己,冷冷道:“你若敢对那孩子怎样,我就杀光你府上所有人!”说着,抬脚就进了屋,再也不提见杨小雷的事。
祁书衡讪讪地,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意思,暗暗后悔,今日边关来报,老将军邵良负伤了,这些天,皇上总是阴着脸,祁书衡不敢贸然对他说洪瑞,生怕误事,想找个合适机会,又不知这种机会何时会来,不禁有点焦躁难安,想对着洪瑞轻松轻松,却招得他一通儿威胁,但总算看到他脸上表情有了些变化,不那么半死不活了。
第二天祁书衡要带洪瑞出府,洪瑞很是奇怪,祁书衡也不多说,只是看着他的样子皱眉,嘴里说着:“这般邋遢怎见得了人?”于是为了洪瑞的衣服,二人又起争端,洪瑞在外随便惯了,根本不想换啥劳什子衣服,祁书衡几经劝说,无果,不禁佯装怒道:“那就光着出去!”说着就来扯他衣服,洪瑞暗暗叫苦,怕他借机再做出什么狎玩之举,只得换上。祁书衡见他就范,又逼着他梳头,洪瑞怕了那笨手笨脚的老妈子,死活不肯,没法子,祁书衡只得亲自上阵,叫冯琛把他按在椅子上,扶稳他的头,用水先大致湿了他头发,然后再用梳子粘了水,一下一下细细梳理,只是到了蓬乱打结处,少不得要用些力气,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那头发总算被通开、梳理顺当了,地上已是一堆碎发,洪瑞疼得呲牙咧嘴,祁书衡和冯琛则累得满头大汗,而旁边一众仆从已掩口忍笑到腰颤。
洪瑞经过这一番打扮,更显出丰神如玉身资。祁书衡心里赞叹着,嘴里却说:“总算有了点人样……”旁边那个曾为洪瑞梳头的老妈子已是目瞪口呆,都说七分人才,三分装扮,那穷酸相经过一番捣赤竟成了贵公子模样,今儿总算是开了眼。
收拾停当,祁书衡带着洪瑞出府,上了车,本想点他**道,后来轻声说:“料你也不敢拿那孩子犯险……”洪瑞扭过脸,不理他,只顾看着车外景致,邺城不愧为大祁都城,一路上熙熙攘攘,好一片热闹景象,洪瑞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感触,直到那路越来越熟悉,人也跟着越来越惊心,到得一处,祁书衡叫车夫停了车,洪瑞已是心潮澎湃,却原来是昔日洪家的府邸,只见门前寥落,两座石狮上满是灰尘蛛网,大门上方的牌匾也已不知去向。
“当年的平天大将军是何等地神勇,人人都对平天府心怀敬仰……”祁书衡喃喃道,抬眼去看洪瑞。
洪瑞不答话,下了车,走上前,推开门,抬脚进到院里,只见满目荒凉,地上一块乌黑模糊的木板正是应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的平天府牌匾。洪瑞拾起那块匾,手里摩挲着,抹去上面厚厚一层尘土,想着府上老少几百余口,都已成了孤魂野鬼,却剩着这块东西做了个悲惨的见证,不禁悲愤道:“什么平天?人真能与天平么?既已为天子,怎会容别人与天平!”说着,一个用力已把那牌匾斩为两段,扔到地上。
祁书衡带他来本是要唤起他往昔英雄情怀,那知却是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一阵懊恼,见洪瑞一副凄然神情锁在眉头,情不自禁就想上前替他拂去,终是忍下了,轻声道:“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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