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自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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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郁树在上中专时就知道自学考试了,那时他们班有几个勤奋的女生,一进校门就报名参加了自考,有一个学得快的,中专毕业的同时也拿到了自考大专文凭。
自学考试全国统一,每年6月初和12月初报名,4月和10月下旬的两个星期天考试。几十门专业分别设有专科和本科,课程少则十三四门,多则二十多门,没有时间限制,只要全部通过就能毕业。
几乎所有的中专生毕业后都会继续学习提高,或电大或夜大或职大或自考。相比较而言,首先选择自考的最多,因为自考最省钱也最自由——除了每门课程的教材费和几块钱的报名费,没有学费。也不必坐在教室里上课,自己在家学就行了。但正因为没有老师、完全靠自己所以最难通过,没有一定的基础和恒心很难毕业,据有关部门统计,所有报名参加自考最终能拿到文凭的不到百分之四十。由此,自考文凭也是几大生中最过硬的,据说国外都认可。
付军是6月报的名,由于他们厂有进出口业务,他报了“英语”专业。因为这个原因,加上余童的事,他后来很少来郁树处了。郁树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怎么去找他。
郁树也早就计划报名自考了,但之所以到上班一年多以后才开始行动,是因为他在专业选择上颇费了一番周折——自考中唯一和他所学专业相近的是“计算机基础与应用”,当年他们班那几个女生就是报的这个专业。当时他曾看过她们的课本,单是理工科公共课的那厚厚两本“高等数学”和三本“基础物理”就让他头皮发麻,他中专唯一补考的就是高等数学,他当时就决定以后不报理工科。而文科中,“中文”他最喜欢,也是公认的最好通过的,但将来用处不大。“英语”专业应用前景广,报的人也多,但听付军说,好多课程不上课自己在家看书很困难,尤其是有一门叫“口语”的,很多人考了三四次都过不去……
郁树最终选择“法律”专业,是受了当时一部美国电视连续剧《辩护律师》的影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很多人还不知“辩护律师”为何物,郁树也是看了那部电视剧后才有所了解。电视中那个博学、儒雅又不失风趣的老律师令人叹服不已,尤其是他的自由自在、薪酬丰厚又受人尊敬的职业,更是让人向往。郁树此前已在不少媒体看到过有关“律师将会是未来中国最吃香职业”的报道,也了解到中国已经开始了“律师资格考试”制度,一旦通过这个考试,就有了从事律师工作的资格。
“先是自考,然后是‘律师资格考试’。”在去区自考办报名的路上,郁树自信满满地对陪在身边的余童说,“到时候24厂如果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我就出去干!”
“出去干什么?”余童若有所思。
“可干的多啦: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现在进人都要经过招干考试,”12月的空气中已颇有些凉意,但郁树却感到心中热乎乎的,“另外还有‘律师事务所’。”
“什么‘律师事务所’?”余童不解地问。
“跟你一句两句说不清。”因为已到自考办门口,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去,没注意余童已面露不悦。
(2)
由于是中专毕业,郁树只能从专科学起。
“法律”专科一共有14门课,按照考试日程,来年4月下旬的两个星期天上下午各考一门。也就是说,一次最多可以考4门,一年可以考8门。
郁树报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革命史”这两门文科公共课,分别是第一个星期天上午和第二个星期天下午考。他计划以后也按这样的进度,一次考两门,一年考4门,争取三年半考完。
拿到课本后,他扳着手指算了一下,除去过年前后大约10天,满打满算也不过4个月,时间还是蛮紧的。
“看来以后休息天我可能要看书,不能经常陪你了。”一天在食堂吃午饭时,他犹豫着对余童说,“当然如果确实有事则另当别论。”
“我知道,”余童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那你吃饭怎么办?”
“我一个人还不简单,我早想好了——前一天晚上多烧点,第二天热热就行了。”
“有必要这么苦吗,搞得比高考还紧张。”
“你还真别说,自考真不比高考容易——高考有那么多老师围着你转,自考则完全靠自己。我跟你说过,我不准备到外面上那些辅导班,不下真功夫是不行的!”
见她没再坚持,郁树顿时如释重负。
不知是因为天天在一起天长日久了,还是因为这一段确实比较忙,郁树最近感到和余童在一起似乎成了一种负担。
每天上午在一起干活,中午在一起吃饭。本来下午他可以回技术科,可是这几个月来,经历了最初的销售火爆后,“冰箱保护器”忽然开始大量返修,粗略统计返修率近百分之三十。就是说卖出一百台,几个月后有三十台要回厂返修。于是,他下午也被拴在车间埋头检修。好容易到了休息天,又几乎是一整天都在一起。
和这种精力上的负担相比,与此同时滋生的一种心理的压抑,更令郁树隐隐不安。
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但感情似乎并没有多少进展。一年来,除了过街时拉拉手,他们再无其他更亲密的接触。有时在电影院或公园,面对周围一对对缠绵缱绻、如漆似胶的情侣,他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一切要怪只能怪他,这种事当然得男孩主动。

但他怎么也没有那样的冲动,总感到她和王雨花、吉巧兰一样,只是自己情同姐妹的好同事,无法产生亲昵的**。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没有感觉?”他第一次这么想,是在一次梦醒之后。
那天是王雨花的生日,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所以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去。后来就开始做梦,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变幻莫测。然而,万变不离其宗,最后仍然是那个“孽梦”,仍然是那重复了无数次的迷乱、亢奋继而沮丧,然后在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
他麻木地换了湿漉漉的内裤,翻身欲继续睡,不料,这一次那女人丰腴、**的**迟迟不肯在眼前消失,并且,她往日永远模糊、神秘的面庞莫名地、缓慢地变成了余童怨愤的怒容。他吓了一跳,一骨碌坐起来,再也没了睡意。
他喘息片刻,闭上眼靠着墙呆呆地坐了好久……
他努力想象着,欲将那热烈迎合的女人幻化成余童,结果不仅徒劳无用,反而平添了一腔罪恶感。
他努力回忆着,忽然发现,近一年了,他还从来没梦到过余童——而且奇怪的是,好多次梦到和周永平、王雨花他们在一起时,他身边的人本该是余童,结果却变成了他中学时代偷偷喜欢的女同学阳春。
对于阳春,尽管早知是一场无望的单相思,但他如同鸦片上瘾一般,就是无法忘怀。虽然想她时也从未有过那种冲动和**,更多的是伤感和苦涩,但却始终充满着脉脉的柔情。
而对余童,他是既无**、也无柔情!
难道真是所谓“曾经桑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3)
人一旦专心致志于某一件事,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自考报名后,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眼看就要过年了。
这两个月,郁树一直按照自拟的时间表在“紧张备考”——上午在车间上班,下午如果没活就回宿舍看书,晚上也几乎足不出户,再加上休息天,很快他就将两本书看完了,而且是泛读、精读各一遍。
都已经看两遍了,接下来还要怎么看呢?——他有些困惑。
又要是休息天了,下班时,余童喊住郁树,说她妈妈让他第二天去她家一趟。
“有什么事吗?”考虑到好久没去她家了,加上他也想歇一天,就同意了。
“好像是有事,但她不肯跟我讲。”
也许是应了“距离产生美”那句话,自从他开始看书、和余童接触少了以后,两人在一起时一度曾有的那种不安、压抑感渐渐淡了。
“没、没什么事,”进门时,面对郁树的询问,余童妈妈笑呵呵地欲言又止,“听余童说你这段日子看书很辛苦,我今天特意烧了不少好菜,给你加强加强营养。”
“谢谢阿姨!”郁树不觉心头一热。
每次到余童家,郁树都有一种真正“贵宾”的感觉,好酒好菜之外,她父母的热情差不多能将他融化,这反而让他不敢多去她家……
酒足饭饱、收拾停当后,余童爸爸递过来一只烟:“过年来玩吗?”
平时话不多的人,有时一开口毫无铺垫,能让人愣半天。但郁树很快反应过来。
“来!”酽酽的温情和微微的酒意中,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然而,回去的路上他就后悔了——过年来拜年,就等于向众人宣布他们“确定关系”了——然而他还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而且说实话,对这份感情,他还真不能确定……
苦恼了几日后,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他自认的万全之策——
放假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晚上,他花了200多块钱买了烟、酒等四样东西,没打招呼就冲到了余童家。他解释说,他早上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他安徽老家的外公过七十大寿,他们一家要去安徽过年,所以过年来不了,就提前过来拜个早年。余童一家三口虽不无失望,但也许是看在他四样厚礼的分上,仍然很高兴地接待了他。席间仍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仿佛真的提前过年了。
其实郁树所说也并非全是谎话,他外公确实办了七十大寿,这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大寿是在大年初二,他们一家初一赶过去,初四就回来了。
(4)
郁树从安徽回到家又歇了三天才回厂。
也就是这三天,他想好了下一步的学习计划——动笔,把细读时已勾画好的重点记下来,然后就可以丢开书,拿着笔记背诵、记忆了。
很多年以后,当郁树回忆自己的自学考试经历时深深感到,一个科学合理的计划,辅之以持之以恒的毅力,对任何类型的学习乃至工作,都是无比重要的。
其后的三个月,也就是2-4月,郁树始终按照自己的计划执行着,最终在4月底,轻松通过了他自学考试历史中最初的两门课程。
其后三年,在第一次摸索出的学习计划基础上,他慢慢总结出自己的自学经验,并美其名曰“层层蜕壳法”。即:教材泛读—精读—笔记—背笔记—笔记蜕壳(将已背熟弄通的内容放过,剩下的再笔录下来)—再背—再蜕壳(将已背熟弄通的内容放过,剩下的再笔录下来)……如此,层层将已背熟弄通的内容放过,剩下的笔录下来,直至最后空着双手走进考场——如此,在没上一次辅导班、没看一本辅导书的情况下,他顺利完成了“法律”专业的全部课程。
再其后三年,受阳春的影响,他转考“新闻”专业本科,并亦顺利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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