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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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们准备了充足的柴禾,好在陈大二捡了十几根粗壮的树枝,所以林一静坐在篝火跟前,就不用担心篝火着不到天明。他感到浑身累极了,他知道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睡过去。夜晚有习习的风,悠悠地吹过来,给他的身上带来舒适的凉爽。这凉爽、这安静,又使他感到肚子饿了。自从他参加工作二十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在一天的时间内只吃一顿饭的经历,而且吃饭不坐在餐桌边,反而是蹲在野地里、蹲在一种叫不上名字的草棵子跟前,吃一种叫不上名字的红颜色果子。
虽然饿了,但他不说。他知道这几个年轻人肯定比他还饿,只是年轻人瞌睡多,在篝火跟前一坐,一个个眼睛都似睁非睁,只要他说一句“睡觉”的话,他们可能会立即昏睡过去。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五个人都又饿又困,五个人都度过了紧张忙碌的一天,万一大家都睡着了,虽然有篝火保障着一定的安全,但依然是非常危险的。而且夜愈深,这种危险愈大,所以在半夜的时候,他应该醒着,以应付突发的危险。因此他说了一句最容易驱散人们瞌睡的话:“谁饿了?”
五个人中,只有方发民睡着了。但林一静一个饿字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他揉揉眼睛,立即说:“我饿了,我饿极了。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这样潦草地吃过饭呢!怎么?有吃的吗?”
林一静说:“你等着,很快就会有吃的,而且是肉。”
方发民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厂长,你怎么也学会骗人啦。在这深山野林里,哪会有肉呢?”
林一静说:“你听,树林里有什么声音。”
方发民仔细听了听:“还不就是树叶的声音,风的声音,这些声音能给咱带来肉吗?”
林一静这才对他们几个说:“你们也听听,树林里有什么声音。大家都不要吭气,认真听,过两分钟后,一个一个说。”
于是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树林里的声音,林一静知道,在这五个人当中,应该只有和同有和陈大二能听清楚从树林里传出来的复杂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低沉、杂乱,随着轻风渐渐飘来,但这声音肯定是由生活在树林中的动物造成的。
就在这时,方发民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维:“我听见了,有鸟叫。”
林一静没有吭气,却在心里笑了,实际上他并不是让大家听鸟叫声,鸟叫声从黄昏到现在一直有,他是想让大家听出来其他动物活动的声音。准确地说,不是动物的叫声,而是动物活动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进而从这两种声音中判定动物的种类。
但是方发民的话打破了沉静的局面。方发民话音刚落,于晴就“扑哧”一声笑了:“鸟叫声还用听吗,鸟叫声一直就没断过。”
和同有就在林一静身边坐着,他不但没能像于晴那样笑出声来,而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惊慌地对林一静说:“厂长,危险大了。”
于晴立即紧张了:“咋啦,有什么危险?”
方发民却不屑地回了和同有一句:“别弄得恁玄乎,一点风吹草动声,就让你说得像要大难临头一样。”
和同有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和方发民斗嘴,他声音非常轻,却又充满着恐惧地对林一静说:“我在鹞子山矿区待过几年,一些动物晚上活动的声音我能听出来。我好像觉得树林里有一群野猪在缓缓行走,而且是一家人,猪爸爸、猪妈妈带着猪儿子一块走。”
林一静知道他还没有说完,他知道这声音中决不只是野猪的声音,但他灵机一动:野猪所吃的东西,人都能吃。所以他说:“你仔细听着野猪的活动范围,它一会儿会拱地的,它拱的地方就有我们能吃的东西。”
方发民轻蔑地对着和同有说:“你好赖也是个科长呢,说话连人和动物都分不清楚,本来是一窝猪么,能说是一家人?把猪都说了,那咱们不都变成猪了?”
和同有根本没有理睬方发民,他还是对着林一静说:“这会儿,它们只是在行走,看来它们不是很饿,所以走得很慢,我会记住它们走的地方。”
于晴立即紧张起来:“这么说真是有野猪了,野猪可是会伤人的。我看过‘动物世界’,一头野猪为了保卫小猪,连老虎都咬死了。”
和同有安慰于晴说:“野猪不遇到危险是不会伤人的,除非你伤害到它。”
“真的吗?”于晴看着和同有:“真这样我就放心了。”
陈大二这时说话了,就在大家说着野猪的话题时,他还在认真地倾听、辨别着来自森林、草丛甚至乱石坡上的声音,他认为自己已经全部听清楚了,所以他说:“野猪倒没什么,确实有野猪,更吓人的是,这些动物中有两只豹子,我刚才听见了它们从树林里跑过去的声音。豹子的爪子下面有很厚的肉垫,跑起来和走起来其他动物都听不见声音,但刚才它们走在一片落叶上,那片落叶很厚,所以我听见了……”
没待他说完,于晴匆匆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朝这儿跑来?豹子可是很凶残的,它如果咬人,一跳起来就能咬住人的脖子,而且很准。”禁不住朝陈大二身边靠了靠。
方发民被于晴的恐惧传染了,没待于晴凑到陈大二跟前,他就抢先坐到了陈大二身边。他本来坐得离陈大二远,为了先一步到达陈大二身边,他没有站起来,而是手脚并用,动物一般地拱到了陈大二跟前,而且惊恐地四处张望。
陈大二连忙说:“豹子是朝另外的方向跑去的,没到我们这儿来。实际上我最担心的不是豹子,也不是野猪,刚才从草丛里传出的沙啦啦的声音,不是风吹草动的声音,而是大蟒从草丛上爬过的声音。现在这条大蟒就在乱石坡上,而且正缓缓地朝咱们这儿爬来。”
和同有一听大蟒两个字,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上午被吸向空中时的史无前例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睁大着两眼朝乱石坡上看着,竖着耳朵,身子一动不动地倾听着乱石坡上的声音,片刻之后,就战战兢兢地说:“是、是、是是有……”
这时候所有人的瞌睡都烟消云散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朝乱石坡上张望,对蟒蛇有切肤之痛的和同有甚至站起来,一边朝乱石坡上张望,一边将那根棍子紧紧地握在手里,横在自己胸前。
实际上,只有林一静一个人没有朝那里张望,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闭着,但思维却在飞速运转。他知道只要和同有和陈大二认定蟒蛇朝这里来,那就肯定来了。他更知道一般的猛兽是怕火的,而蛇类的习性他确实不甚了解。但他想到,在这样的密林中,蟒蛇是绝不缺乏食物的,上午和同有被吸向空中,对蟒蛇来说,可能并不认为它是在吸着一个人,它生来就不可能见过人,所以它把和同有当作一只动物吸了起来。而到了晚上,它更不存在食物的问题,到乱石坡上来,可能就是它生活的习性。它应该是待在山洞里,最有战斗力的头部露在山洞口,而身子和尾巴应该在山洞里面,从而避免猛兽对它的攻击。但山洞里毕竟是闷热的,它晚上到乱石坡上来,应该是来乘凉的。但它既然缓缓地朝这里跑来,说明它对这堆火好奇了,它应该是想弄明白,又有点恐惧的,所以它行动缓慢。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对大家说:“这条巨蟒并不可怕,咱们不用动手就会把它吓跑。”
话刚落音,方发民就接住了:“那怎么可能呢?它只要过来,就是要吃掉咱们中间一个。”
和同有立即反驳道:“你懂狗屁!你从来没在山里待过,咋知道蟒蛇的性子。”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紧张地注视着乱石坡,并且将棍子横在胸前,实际上他想:自己身子轻,万一蟒蛇又把他吸过去了,他就用棍子撑住蟒蛇的嘴。
午和同有被蟒蛇吸到半空中的时候,于晴并不知道是蟒蛇在作怪,所以她毫无畏惧地、本能地跑去抢救和同有,事后知道是蟒蛇时,她心里咯噔一声,曾想到当时万一自己赶到那里,自己的体重比和同有还要轻,那么被吸向空中的就不一定是和同有了。当时虽然有些后怕,但危险毕竟很快解除了。而现在蟒蛇又来了,她确实非常恐惧,但她又相信林一静的智慧和谋略,上午要不是林厂长喊那么一声,和同有可能现在还在空中飘浮着,也可能被吸进了蟒蛇腹中。所以她焦急地瞅着林一静,看见林一静被火光映照着的橘红色的脸庞上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的心才稍觉安慰,但恐惧并没有消除,于是她还是着急地问:“厂长,咱们怎么对付啊?”
没待林一静回答,陈大二接着她的话说:“厂长肯定已经想好了,咱们按厂长的指示办就行了。”
和同有依然严阵以待地站在那里,但他还是接住了陈大二的话:“对,厂长,你下命令吧,我们应该怎么办?”
方发民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明摆着吗,蟒蛇就是因为有火光,才看见我们五个活生生的人,山里头的任何动物都比我们跑得快,它抓住任何动物都不容易,就冲我们来了,所以我们还是应该离开火堆,躲到黑暗处,蟒蛇只要看不见我们,就没法袭击我们。”
和同有立即反驳道:“你从小长在城里,懂个狗屁。山里头的动物长的都有夜眼,晚上看东西和白天一模一样,你以为跑开了就能躲开了?嘁!”
“有夜眼?”方发民一惊,禁不住又朝陈大二身边挪挪:“陈大哥,你可要保护我啊。”
“恶心,你这人真恶心!”陈大二将胳膊肘往外推了一下,虽然他觉得使劲很小,方发民还是差点被他推倒了。
方发民身子朝后闪着,两只胳膊在空中挥舞着:“小陈啊,你可不敢再打我了,我求你了。”
“方发民你还有完没完?”和同有又着急又愤怒:“我们等着听厂长指挥呢,你在那咋咋呼呼地,你再咋呼,我们就把你扔出去,让蟒蛇把你吃了。”
这句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方发民浑身禁不住一个哆嗦。他猛然想到,这四个人都是不喜欢他的,和同有和于晴是恨他的,真要将他扔出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又一个哆嗦,但方发民毕竟是聪明的,他硬给自己的声音里带上微笑,柔和地对林一静说:“厂长,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指挥咧,只有我们团结一致,在你的指挥下,才能脱险。咱们都可怜到这个地步了,团结工作最重要了。厂长,你快下命令吧。”
林一静这才说:“我想咱们这样,咱们不能离开火,但也不能离火太近,蟒蛇并不是因为饿才过来,而是因为火光。大部分动物对白天的光亮都是喜欢的,到了夜晚,除了月光,它们肯定什么光亮都没见过,所以它们对火,对火所发出的光亮是好奇而又敏感的……”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空中响起扑啦啦的声音,方发民和于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们禁不住朝漆黑的空中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就是非常镇静的林一静,因为没有山区生活经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向空中望去,几乎是他刚刚抬起头的时候,这声音已经进入火光辐射的范围,他这才看清楚是两只鸟,还没分辨出是什么鸟,那两只鸟已经一头栽进火光里。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陈大二,完全忘记了两只手掌的伤痛,当这两只鸟还在火中扑腾、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大二已经将两只鸟抓在手里,而且抓的都是鸟的脖子。鸟的翅膀和身上的羽毛已经着火了,他拎着两只着火的鸟,啪嗒往石头上一摔,鸟身上的火也灭了,两只鸟也被摔死了。他这才看清楚是两只野鸡,而且是一对,虽然野鸡身上的毛已经烧掉了不少,但那只雄野鸡尾巴上长长的翎毛还是非常漂亮,虽然不是在白天,仅仅有橘红色的火光照着,但这翎毛还是显露出斑斓的、迷人的色彩。陈大二禁不住乐颠颠地将野鸡拎在林一静面前:“厂长,咱们这下可有肉吃了。我到山泉那边和点泥,把这两只鸡包住,往火堆里一埋,泥皮只要一干,鸡就熟了。叫花鸡就是这样做成的。”
还没待林一静发话,方发民就喊起来:“这会儿哪来得及吃鸡呀,咱们再不想办法对付蟒蛇,咱们吃鸡的时候,蟒蛇就把咱们吃了。”
于晴也说:“小陈大哥,等咱们把蟒蛇对付完了,再慢慢地吃鸡,好吗?”
陈大二嘿嘿一笑,憨厚而又可爱:“我一高兴就忘了蟒蛇的事了,实际上蟒蛇也不可怕,上午厂长指挥了一下,我一动手,蟒蛇也就没辙了。”
林一静说:“小陈说得对,其实蟒蛇也是纸老虎,所有凶猛的动物都是斗不过人的。我想,这条巨蟒肯定会到咱们这边来的,它已经被这堆火吸引了,它终究要爬到火跟前,但是它的战斗方法只有吸和缠,不管是吸还是缠,它首先选择的应该是火,一旦接触到火,它就知道火的厉害,肯定会立即逃跑。所以我们要在火跟前,却不要离火太近,因为对这堆火好奇、甚至恐惧的不单是这条蟒蛇,正是因为恐惧感使它们不敢走近,但是它们也不会离得太远,所以火对我们是最大的保护……”
“对!对!”于晴连连说:“我看过杰克•伦敦的小说,在荒野里,动物最怕的就是火了。”
“哎呀,厂长,你说得太对了,确实还有其他动物,你看那面,”和同有指着左边的黑暗:“那儿就有动物,还有那儿,”他又指着前面和右面:“都有动物。”
于晴心里突突跳了一下,声音甚至颤抖了:“我、我怎么……怎么看不见呢?”
陈大二说:“厂长和和科长说得对,周围的动物确实多得很。你看看,那一个个绿色和蓝色的亮点子,就是动物的眼睛。”
“是吗?我还以为是萤火虫呢。”于晴猛然抓住和同有的胳膊:“虽然知道火能保护咱,但我还是特别特别害怕。”
林一静说:“刚才我说了,蟒蛇是不必害怕的,据我所撑握的知识,除了狼群,其他动物都不会贸然往火跟前跑。小和、小陈,你们俩再认真地看看听听,周围这些动物中有没有狼。”
一个“狼”字确实让方发民胆颤心惊,他记得自己看过的一个电影,是美国西部片,电影名字记不清楚了,但其中的一个情节历历在目:一群狼攻击火堆边的两个人,狼群前仆后继,前面的狼被人打伤或打死了扔出去,后面的狼立即会将受伤的或死掉的狼吃掉,然后继续攻击人,直到这两个人被狼群吃掉。当后面的人赶来的时候,篝火依然燃烧着,但是篝火边只剩下了人的几件破碎的衣服、鞋子和白森森的碎骨。所以方发民胆怯地说:“有狼可就麻烦了,有狼我们就活不了了……”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大二和和同有本来在认真地倾听这周围的声音,认真地观察着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方发民的哭声使他们根本听不到野生动物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同有真想将手里的棍子挥过去,将方发民打昏在地。
但还没待他作出反应,陈大二就吼了一声:“方发民,别哭了!”
方发民眼泪虽然还在汩汩流淌着,却立即噤了声音,篝火边这才安静下来,只有人的呼吸声和篝火中的柴禾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噼啪声。
“千万不要有狼啊!”于晴在心里说,同时惊恐地朝前面、左面、右面扫视,一双双在黑夜里发光的眼睛弄得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上帝啊,可千万不要有狼!”
林一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从事领导工作,做过数不清的决策,却没有一项决策像今天这样,和他、和跟随他的人的性命息息相关,所以他必须慎重而且周密地考虑每一个问题和每一个细节。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从小就喜欢干大事、啃硬骨头,每遇富有挑战性的事情发生,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兴奋的。所以面前的正在缓缓而来的巨大的蟒蛇,还有周围潜伏着巨大危机的野兽,给了他心里无限恐惧,但同时,又给了他无限刺激。探险,这才是真正的探险!他一点困意都没有了,而且他的兴奋压过了他的恐惧。他想,我和我的这几个人,一定能够战胜这帮野兽,我们还要出去,回到文明社会里,我们的厂子还要发展,我们的人事改革下周就要进行……
“厂长!”陈大二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仔细听过了,也细细地看了面前的每一双眼睛,没有狼的声音,也没有狼的脚步声。和科长,你说是不是?”
“对着呢。”和同有肯定道:“除了刚才在森林里跑动的那两只豹子,潜伏在周围草丛和树林周围的动物没有特凶特猛的。我刚才一直在仔细听着这条大蟒蛇爬过来的声音,我感到它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话一落音,于晴将和同有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惊恐地问:“到、到底有多远?”
和同有轻声说:“应该在一百多米到两百米之间。”
“真……”方发民紧张极了,结结巴巴地问和同有:“真、真的吗?”
没待和同有回答,陈大二说话了,声音很轻,但很严肃:“是这样,乱石坡上草很少,所以它只有从石头上爬过,它肚皮上的纹络把石头磨得沙沙响,但现在它不动了,它肯定朝这儿看着,”突然提高了声音:“它又往前走了,又离我们近了,看!看!就在那里!”
顺着陈大二指出的方向,林一静果然看见一团黑乎乎的蠕动物,他知道这无疑是大蟒蛇了,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方发民惊叫起来:“妈呀,我活不了了……”
随着是于晴语无伦次的声音:“是……是那、是……”
林一静立即意识到,惊慌失措是目前最大的敌人,所以他猛然将手伸出来在面前一劈,劈的动作在火光里非常威严:“不要慌!每一个人都不准再吭气!”说着从柴禾堆里抽出一根树枝,同时用命令的口气说:“方发民,你也拿一根!”转脸对着于晴:“拿一根,当武器!”
于晴虽然害怕,但由于她长期跟随林一静,知道只要林一静发号施令了,林一静心里就有了底。所以她颤抖着两只手,迅速从柴禾堆里抽出两根树枝,由于恐惧和抖动,她认为是稳稳地拿着树枝,树枝却在她手中瑟瑟晃动。
方发民却没有去拿树枝,他紧紧依在陈大二身上:“我、我不敢拿……柴禾堆还离恁远呢,如果我拿的时候,大蟒蛇一吸,我在最前面,肯定先把我吸到肚子里面去了。”
“你他妈胆小得像老鼠一样,”陈大二重重地说了一句,敏捷地走到柴禾堆跟前,拿起了两根树枝,一根递给方发民,一根自己拿着。这时就听见于晴心疼地说:“小陈大哥,你的手还烂着……”陈大二这才感到自己手掌的疼痛,他轻声对于晴说:“没事,这时候哪顾得手啊。”
见大家都将树枝拿在手里,而且都横在胸前,就是浑身颤抖的方发民也将树枝像枪一样端在胸前,直对着不远处那团黑色。林一静这才下令说:“咱们后退,背靠住山崖!”
其实火堆就在突出的岩石下面,离山崖很近,也就三四步远,他们虽然背靠着山崖,离火堆还是很近。和同有和陈大二几乎是没有思索地将林一静拥在他俩之间,于晴紧紧地挨着和同有,方发民紧紧地挨着陈大二,而且将一只胳膊从陈大二的胳膊弯里伸过去,与陈大二的胳膊套在一起,但由于他与陈大二挨得过分紧了,所以他的抖动将陈大二的身子也带动了,似乎陈大二也抖动起来。

这让陈大二很反感,陈大二说:“你二十大几的男人了,怎么连于晴都不如。你站稳点儿,乱晃什么。”
但他的吼声并没有制止方发民的抖动,反而让方发民的抖动更剧烈了,而且**了方发民颤抖的声音:“它、它、它,它来了……”
蟒蛇果然朝火堆前又蠕动了一大截,这时候蟒蛇巨大的头颅,就出现在篝火散发出的橘红色的光芒里。长长的一条黑色的身子,隐隐约约地在黑暗中蠕动着。林一静发现蟒蛇的头部有水桶那么粗,头上坚硬的鳞片像碗那么大,两侧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有嘴里不断一伸一缩,现出胳膊粗的、分着叉的信子。虽说他刚才已经冷静地对蟒蛇进行了分析,但是蟒蛇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是这么巨大的、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巨大的蟒蛇,他还是胆颤心惊了,虽说长期的修养已经使他不会将喜怒哀乐和恐惧轻易表现出来,但他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他豁然想到自己刚才对蟒蛇的分析是基于自己对普通蟒蛇的认识,那应该是大腿般粗的,而且他也只见过大腿般粗的蟒蛇,并且是在电视里。而眼前水桶般粗的蟒蛇,是他从来不敢想像的。他意识到,只要这条蟒蛇突然发威,大吸一口气,他们面前就会像刮风一般,篝火也会被它吸灭。这样一来,唯一保护他们的篝火就不会再存在;蟒蛇如果再往前爬行,不说将他们其中一个吸到肚子里,就是尾巴横过来扫一下,他们五个人都会被打晕在地。而蟒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将他们打死的,它会一个一个地缠住他们,然后用尾巴梢捅他们的鼻子,从鼻腔里捅破人面部的动脉血管,在人的血往外喷涌的时候,它会一滴不剩地将血用嘴巴接住喝下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但他知道这时候必须冷静,必须超常地冷静,他必须用自己的智慧和同伴们的努力,征服这条蟒蛇。这时候他听见方发民又哭起来,可能是害怕陈大二再骂他,所以他的哭声很小,但却充满了恐惧、失望和无奈。同时他听见了嗒嗒嗒的声音,他听出这是牙齿敲击的声音,仔细一听才知道是从和同有嘴里发出的。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于晴啊,你真不简单,这时候,你倒没有什么恐惧的表现。实际上他不知道,于晴被吓得尿在了裤子里。
篝火中有几根大的树枝,所以篝火依然着得很旺,间或还有噼啪声。橘红色的光亮随着火光的闪动向漆黑的夜幕扑闪着。风依然是习习的、凉爽的,温柔地从山谷里缓缓吹过。树林和草木在风中发出舒缓的、甚至浪漫的低吟。偶尔从树林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似乎是鸟叫声,又似乎是小动物的叫声,好像是食肉动物将鸟或者小动物咬住了。濒死的动物在临死前向世界发出最后一声呼叫,凄惨而又无奈。这声音给了靠着山崖的五个人极大的刺激,“弱肉强食”这个词,无比清晰、具体而又形象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和同有甚至想到,如果蟒蛇将他吸到肚里,他喊叫的声音不会比树林里传出的这个声音好听多少。
林一静感觉到了弥漫在五个人之间的恐惧,这恐惧是他们对付蟒蛇的最大敌人。有时候人并没有被对方伤害,而是在对方还没有到达之前就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了。他不禁想到了一个著名的心理实验,试验者将一个罪犯的眼睛蒙住,放在铁轨上,然后用录音机播放火车由远至近又呼啸而过的声音,声音一结束,再将蒙着罪犯眼睛的黑布打开,罪犯已经死了,解剖证明,罪犯的胆、心、肝都由于极度恐惧而破裂。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让声音轻松着:“这个蟒蛇原来不大嘛,不用害怕。我们每个人的胳膊互相勾住,它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番话确实在五个人中间起到了重要的驱除恐惧的作用,五个人迅速将胳膊勾在一起。
和同有高兴地说:“这一下,五个人就变成一个人了,它的头就恁大一点,根本就不可能吸动我们。”
陈大二始终没有害怕,他接着和同有的话说:“其实吸过去也不要紧,我手里这根棍子就能将它的嘴捅破,然后我再用拳头将它的两只眼睛打瞎,把它那个信子拽出来,还是一盘好菜咧。”
渐渐变得轻松的气氛让林一静更加有信心了。他心里想,真到了那个时候,陈大二说的法儿,也还是管用的。但他心里是有数的,这条蟒蛇将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敌人,甚至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绝不可等闲视之。所以他直直地盯着蟒蛇的头颅,盯着它不断伸缩的鲜红的信子,随时准备应付这冷血动物发出的攻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条蟒蛇竟然就这样爬在那里,不再向前,也不后退,更不向两边去,头颅一动不动,只有信子在伸缩。
陈大二就有些着急了:“他娘的,这蟒蛇,也有点太欺负人了,如果它再不动,我就想出去打它,把它打死。”
“就是,”和同有应和道:“它他娘的在山洞里歇了一天,我们可是忙了一天,不但精疲力竭,而且只吃了那么一点红玩意儿,我们不能和它这样僵持下去。它是想等我们斗志松懈了,轻而易举地收拾我们呢。”
“小陈师傅……”方发民慌忙阻止:“你可千万不要过去,你惹它干啥呢,你把它惹躁了,它还不收拾咱?!”说着更紧地勾住陈大二的胳膊:“陈师傅,你说是不是?”见陈大二不吭气,他就更加着急了,求助地看着林一静:“厂长,你可得管住他,别让他莽撞行事!”
“好了。”林一静轻声说:“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勾住胳膊休息一下,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战斗。”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想起书本上关于蛇的生活习性的介绍,蛇是稳定耐力最强的一种动物,它可以一动不动地在一个地方呆几天,这样,鸟类或者其他兽类就以为它是一根树枝或者枯木头,就会毫不设防地落到或者走到它的身边、身上、头上甚至嘴巴边缘,这样,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鸟类或者兽类擒获。而且它一旦动作,行动就特别敏捷。所以他虽然让大家注意休息,但他的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大蟒蛇的头。他知道,他虽然让大家休息,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休息。一条巨大的食肉动物就近在眼前,虎视眈眈地瞅着他们,他们能真正休息么?所以他知道,大家的精神是不可能放松的,但可以站得稍微松弛一些,以最有效的方式节省体力,从而在蟒蛇突然进攻的时候,大家能够迅速调集体内最大的能量与蟒蛇搏斗。所以他紧接着又对大家说:“眼睛看着,身子要放松,尽量放松!”
只有陈大二接着他的话“嗯”了一声,其他人则没有一个吭气。他明白这是大家太紧张了,所以他用更加轻松的声音对大家说:“重视敌人是对的,但是不要被敌人的气焰吓倒。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在战略上则要蔑视敌人,对不对?!”
“嗯哦……”和同有应了一声,“嗯……”
“真是,”林一静在心里说:“该回答的不回答,不该回答的回答了!”他只好问了:“小方,是不是?”
方发民愣了一下:“你……你说啥?”
“不要太紧张,要注意节省体力!”林一静提高了声音。
“这、这……这还敢节省么?它只要一吸,不要使多大劲儿,我们就到它肚子里了……”又哭了:“娘哎,我咋这倒霉呢?我还没结婚呢……”
他这一哭,给靠着岩壁的五个人平添了许多悲凉的气氛,于晴的眼泪不知不觉地也漱漱流下来。
这使林一静心里很不舒服:方发民呀方发民,你到啥时候都成不了器呀!所以他立即制止了方发民:“别哭了,再哭就把蟒蛇引过来了!”
这话真灵,方发民立即噤了声。
正如林一静所担心的,这条巨大的蟒蛇竟然就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甚至连它刚才还不断吞吐的信子也不动了,头依然在地上伏着,整个身子俨然一长截子枯木。
林一静心里悲哀极了,他虽然知道这蟒蛇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进攻他们了,这可以让他们稍微得以休息,但他完全清楚,蟒蛇又在运用它们蛇类的通用战术了,想让他们到它嘴跟前去。如果他们一直不动,蟒蛇也会一直不动,但他们还得防备蟒蛇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所以最终,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是抗不过大蟒蛇的。因为他们必须这样胳膊勾胳膊地一直站着,手里还得握着战斗的树枝,这样就会不断地消耗着体力。当他们用完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蟒蛇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缠死或者吃掉……
想到这里林一静心里一颤,但他依然没有让他的情绪表现出来,他又一次将声音放平缓,而且带上一丝轻松,对大家说:“蟒蛇在麻痹我们,我们必须充分休息。”
也许是由于他们长久的安静,还有伏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蟒蛇的声息全无,还有篝火的火苗子,虽然是不断变化着,但在整个山谷中它只是那么一点闪动或跳动的橘红色。所以丛林里和草丛里的动物渐渐地将心中原本的惊恐淡化了,只留下了好奇。于是,黑暗中,一双双蓝色或绿色的眼睛,渐渐地向火堆靠近。这就给靠着悬崖的五个人又无端增加了危险,恐怖的气氛更加浓烈地弥漫在五个人中间。
于晴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虽然厂长一再强调要放松,要让身体休息,但她根本做不到,她的眼睛在盯着蟒蛇头颅的同时,眼睛的余光不断地扫视着周围一双双在黑夜中闪动的眼睛,当这些眼睛越来越接近火堆的时候,她不敢看了,她猛然闭了一下眼,却又迅速睁开,因为她突然想到:万一厂长他们只盯着蟒蛇,没有注意周围的动物呢。所以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厂长,你、你看到没有,那些动、动物来了,越来越近了。”
她的话还没落音,就响起方发民的哭声:“妈呀,就是蟒蛇不吃我们,这些动物也饶不了我们。真……真他妈的,我怎么这倒霉呢,怎么死,也不能被动物咬死啊。要是一口咬死还好受一些,只疼一下,要是它从脚上开始咬,那不就跟过去的千刀万剐一样吗?呜……”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刚哭了两声就陡然收住了,因为他看见了陈大二狠狠地扫过来的不满的目光。
实际上,方发民刚才的一番话,林一静也想到了,方发民的话增加了他心中的悲哀,号令几千人的一个厂长,难道能丧生在山野里,甚至被野兽一口一口地吃掉吗?但他还是立即冷静下来,他感激陈大二及时用目光制止了方发民的哭声。他故意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大的蟒蛇都不敢动咱们,这些小小的野兽能把我们怎样?只要我们这样胳膊勾胳膊站着,只要我们手里着火的树枝一致朝外,我们就会安全地等到太阳出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天亮后,动物肯定会躲进丛林,这大蟒蛇可不一定,他又一次想到了蛇类动物的耐性。他很想问陈大二和和同有,根据他们的经验,向火光靠近的动物有没有伤人的,但他不敢问,他害怕陈大二和和同有说出来“有”字,让方发民和于晴平添更多的恐惧,甚至会精神崩溃。
没想到陈大二却主动说了:“不要紧,到这里来的动物中,只有那群野猪是能够和我们搏斗一下的,但我们不惹它,它是根本不会惹我们的。剩下的这些动物中,有不少是靠吃肉长大的,但它们都不是人的对手。”
这话让林一静高兴极了,因为这段话可以在一段时间里稳定大家的情绪。所以他立即说:“这我就放心了,咱们千万不要太紧张了,要注意节省体力,说不定过一会儿,咱们就要跟蟒蛇战斗了。我想天亮之前,这家伙要么会走,要么会过来一下,过来看看我们的火,我想它对我们是不会有兴趣的。”
他的话确实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他们就这样和蟒蛇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围的动物也许是怕火,也许是怕蟒蛇,总之它们没有更加靠近他们。但是篝火是需要添柴禾才能继续燃着的,虽然在蟒蛇到来之前,陈大二往里面加了几棵粗壮的树枝,但这些树枝几乎要着残了,火苗子越来越小。
林一静看着火苗子,心里犯起了嘀咕:火可是千万不能灭的,火灭了,他们就失去了一层保护,不说蟒蛇,就是周围的食肉动物也敢过来和他们较量。
没想到陈大二就在这时候大声说:“火快灭了,我去加几根柴禾!”
林一静立即制止了:“别莽撞……”
话还没落音,谁也没有想到,又一只飞禽一头栽进了火堆里。因为火焰小,这只明显不是野鸡的飞禽在火里奋勇地扑腾着,它的身体比野鸡大,所以它的翅膀也大,它扑腾了那么几下,又扇了几下,本来就变得弱小的火苗子,被它扇灭了不少,虽然它的一些羽毛着火了,但它还是从火堆里扑腾出来,随着是凄厉的一声长鸣,它飞向了黑暗的夜空。开始还有几星火苗在黑暗中飘飞,片刻之后,可能由于它翅膀扇出的风太大了,它羽毛上的火也被扇灭了,空中只留下它仓惶逃去时翅膀扇动空气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夜空。
火苗子越来越小了,陈大二更加着急了:“厂长,让我去吧,我手里拿着这树枝呢,蟒蛇不会把我咋地。让我赶快去添点柴。”
实际上和同有也想到了必须立即加柴的问题,但他被这条蟒蛇吓坏了,上午也许就是这条蟒蛇将他吸向了空中,他也很想去加柴,但是他不敢吭。
林一静是绝不会让陈大二单独行动的,他知道在这凶险的地方,陈大二的存在是极端重要的。但柴是必须加了,而且必须是大家胳膊勾着胳膊一起出动。但这样一来,容易惊动蟒蛇,说不定与蟒蛇的搏斗就此开始。
但是陈大二着急了:“厂长,火苗只剩两处了,再不让我去火就要灭了!”
“不!”林一静坚决地说。他宁愿集体和蟒蛇搏斗,也不愿意让陈大二单独冒险。他说:“咱们胳膊勾紧胳膊,一起往前走,开始!”
陈大二和和同有立即跟着他往前走了,胳膊也勾得很紧,于晴虽然心惊肉跳,但还是随上了他们的步子。只有方发民不愿意往前走,但他又不敢说出来,只是不迈步子,陈大二勾着他的胳膊,就将他往前拖了一步,并蔑视地说了他一句:“你咋啦,身子咋软得像稀屎?”
“我、我……我的腿软得走不动……”方发民可怜地说。
“那你干脆一个人在这待着。”陈大二说着松开了胳膊。
这一松倒将方发民吓坏了,他当然明白五个人勾在一起蟒蛇是怎么也吸不动的,但只剩他一个,那四个人蟒蛇当然吸不动,只有他会被一下子吸过去。想到这里,他的腿再也不软了,反而更加紧地勾住陈大二的胳膊,和大家一起朝火堆跟前走去。
大家一起行动,也就不到一分钟时间,柴禾就加好了,火苗子明显增大了,甚至有了一声响亮的燃烧爆裂声。林一静立即叫大家一起后退,直到脊背又一次贴住了崖壁,林一静才放下心来。
方发民突然高叫一声:“妈呀,大蟒又开始吐信子了……”
林一静一惊,果然看见蟒蛇又开始吐那长长的信子,非常恐怖。他不由说:“大家勾紧胳膊,不用怕!”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蟒蛇真正发起威来,他们勾起胳膊可以起一点作用,但最终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两眼紧紧地注视着蟒蛇的头颅,随时准备应付蟒蛇的攻击。
但直到他的两腿站麻了,两眼盯得发酸了,蟒蛇还是没有再向前移动一点,这让他在庆幸的同时感到懊丧。他真恨不得立即和蟒蛇战斗起来,他想到他们五个人都已经紧张地忙碌了整整一天,又这样心惊胆战地过了大半个晚上了,再这样下去,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将面临崩溃。
夜愈来愈深了,黑暗中那些闪着绿光或蓝光的眼睛渐渐少了,夜风也弱了许多,几乎不吹了,山谷里除了偶尔的一声或两声动物的鸣叫以外,就是长时间的寂静。
但是他们的心静不下来,虽然蟒蛇还像石头一样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还是给了他们无限的恐惧。这期间,他们又给火堆加了三次柴禾,篝火就依然在燃烧着,火光将巨蟒的一动不动的头颅映照得非常清晰。因为他们一直注视着巨蟒,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天色已近黎明,树林里的鸟叫声也渐渐地稠密起来。就在这时候,巨蟒的信子又开始吐出来。林一静意识到,在他们没有添加柴禾、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蟒蛇突然吐信子,就说明蟒蛇要有行动了。林一静的心不由嘭嘭地跳起来,并立即对大家说:“准备战斗!”
“妈呀……”方发民大叫了一声。虽然他的眼睛睁着,但他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流着长长的口水。林一静的声音将他惊醒了,他浑身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哭叫了一声。
和同有和于晴也被林一静的声音惊了一跳,实际上他们也被长久地与蟒蛇的对峙弄麻木了。他们立即振作起来,将手里的树枝攥得更紧。深受蟒蛇之害的和同有牙齿又敲了起来,这声音更增加了于晴的恐惧,她禁不住朝林一静那里看了一眼。
这时候林一静已经忘记了保持平静和微笑的面容,脸上满布着紧张的神色。
于晴朝林一静看去,她本来想看看厂长的脸色,给自己增加勇气,没想到这一看使她更加紧张。
“注意,厂长!”陈大二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蟒蛇开始往前走了。”
蟒蛇果然往火堆前移动了,虽然缓慢,但它的身子很快出现在橘红色的火光里,蠕动的身躯使得它身上的鳞片放射着阴森森的光芒,这光芒又随着它的蠕动不断变幻着方向。豁然间,它张开了嘴,靠着悬崖的五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它张开的嘴竟然比它的身子宽出近两倍。这样巨大的嘴巴是完全可以吞下去一头小牛的,更何况人!还有,它张开的嘴巴被火光照得非常清晰,嘴巴里是鲜红的颜色,不知道是它的本色,还是吞食其他动物时,被动物的血染红的,这红色中又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粘膜,给人无尽的恐惧和恶心。
于晴被这张大嘴吓坏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又尿裤了,还没有尿完,蟒蛇已经离火堆很近很近了,似乎蟒蛇的嘴巴就在她的脸前,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紧张到了极点,林一静手中的树枝甚至也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蟒蛇张大了嘴巴,只吸了一口气,他们五个人同时感到身子被吸离了崖壁,他们本能地勾得更紧了。方发民甚至已经忘记了哭叫,大喘着,哆哆嗦嗦地将树枝横在胸前。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蟒蛇首先将一团火吸进了嘴巴里,显然是火将它的嘴巴烧疼了,它的头猛然往后一甩,整个身子却突然朝篝火这边扫了过来,几乎就在一瞬间,蟒蛇的尾巴扫到了他们五个人的身上,他们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甚至没有感到疼痛,一个个就一滩泥一样地或摔或跌在崖壁前的乱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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