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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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陈大二连忙将手机电源关了,嘴里还说:“关了,赶紧关了,这阵子电池最关紧了!”
“不光电池关紧,”和同有捻着他赘疣上的三根毛:“信号也关紧呢!”说着,心事重重地看着山谷里那茫茫苍苍的树林。
雨后的树林散发着一缕缕烟雾,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向山脚靠拢,山脚下就形成了一团团白色的烟雾,而且在不断膨胀,但并不向山顶上飘。于是山下的烟雾就被林木的颜色渲饿染着,颜色也就在不断地变幻,但主色还是白,是浓密的白。只是边缘的颜色在变幻,或绿、或红、或黄、或褐,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颜色。在明亮的阳光里,这些烟雾绚丽多彩,更增加了山根底部的神秘莫测。
和同有禁不住说:“一看这种白烟,我就不知道里头都有啥东西,心里就怯。”
“那不是白烟,”于晴接着和同有的话说:“那叫山岚,雨后从山根底部蒸腾起来的云雾统称山岚。”
“这会儿还管它叫啥名字呢!这会儿能出去是最大的事情!”和同有在心里说,但他表面还装出恳切的样子:“是兰花的兰吧?”
还没待于晴回答,方发民就急不可待地说:“你们俩真无聊,都啥时候了,还酸得像个诗人。”
“这小子,这句话倒说对了。”和同有在心里说,遂朝厂长看去,就见厂长正在专注地观察地形,厂长浑身的衣服几乎湿透了,但由于身材高大,衣服虽然贴在身上,看起来还是很挺拔的。他立即站到厂长身边去,顺着厂长的目光朝对面山根望去。
“那边不行!”方发民站到他们跟前说:“那几个方向都不可能上去。还有,到那儿就得过树林,树林里不知道都有啥动物。我看还是从悬崖这儿上,离咱们又近。”说着提高了声音:“有第一个山藤,就会有第二个山藤。实在没有第二个山藤,从第一个山藤那儿再想法上,也比从树林里过安全。”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和同有轻蔑地说:“从山藤去,你能上去吗?陈大二都上不去,你还能有恁大本事?”
“我哪能上啊,要上也该轮到你了。”方发民态度变得非常和蔼,虽然他心里面根本看不起和同有和另外三个人,但他想到,如果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这几个人都不会听他的。这几个人在这山上多待一天,可能不要紧,他在山上多待一天,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从心理到身体都不可能忍受。所以他微笑着对和同有说:“我这手上能有几两劲儿?你先是山民后是开船工,随便一动手都比我的劲大,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当然你比我合适了。”
方发民的微笑根本没有感动和同有,“我?!”他嗤了一下鼻子,懒得再理方发民了。
方发民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和同有,但他强压着心中的蔑视,脸上依然微笑着:“你忘了上午你被大蟒蛇吸到半空中了?”说到这里,他又转脸看着林一静,脸上的微笑更加明显了:“厂长,那个树林是不敢过的,弄不好咱们就全军覆没了。”
林一静对方发民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这家伙害怕了?担心出不去了?肯定!”他在心里说,“是恐惧和求生的强烈支配着他,不得不违心地作出姿态。在这一点上,其实方发民和大家是一致的。这样也好,省去了他总是和大家闹别扭的麻烦。”长期担任厂长的林一静,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表情,处乱不惊是一个人高素质的表现,以良好的心态面对世界、面对众人是一个从事领导工作的人的必备素质。所以他看了方发民一眼,脸上依然是高深莫测而又让人感觉舒服的表情,说:“从目前情况看,峭壁这儿是上山的最安全的地点,刚才几个人都看了,除了那条山藤别无他路。”
方发民连忙说:“再看看,应该再看看,有第一条就应该有第二条,说不定第二条山藤就是直接从山顶上垂下来的。”
和同有对这个公子哥烦透了:“这儿除了于晴,就你最年轻了,”他的话非常生硬:“最年轻眼睛就最好,你再去看一遍,仔细点儿,只要你能找出第二条山藤来,我们大家都会感谢你。”
“让我一个?”方发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种人就是人们常说的‘温室里的花朵’,在野外是弄不成事的。”
“那你啥意思?”和同有讥笑一声:“你变成领导了?你对我们发号施令了?”
林一静不愿意让他们再争吵了,他希望大家目标一致,少一些摩擦,尽快摆脱困境。所以他依然带着那种平静而又微笑的表情说:“这样吧,悬崖左边,是不可能有山藤了,就是有也不敢从那边上,那边的万丈深渊对我们的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悬崖正面,又是这样光秃秃的,无从下手。刚才咱们在悬崖右边只发现一条山藤,如果有第二条山藤的话,也可能在深渊上面的峭壁上。离安全地带如果近点儿,我们可以将它拉过来,大家一起保护着,就有可能上去。但这是个未知数,应该再去侦查一下。”
和同有立即说:“厂长既然说了,那我去看,方发民跟我一块去。”
陈大二说:“这样吧,咱仨一块去。让厂长和于晴在这里歇会儿。”
方发民心里很高兴,他急切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千万不能在这里过夜。虽然他根本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侦查,但他意识到,如果他不去,那两个人可能就不去了,所以他很愉快地和他们一起走向右面深渊的边缘。
这时候,白色的山岚像一团团洁白的棉花,柔软地依在山根。山岚的边缘淡一些,在明丽的阳光的照射下,山岚下的植物不失时机地用自己的颜色将山岚装点得色彩斑斓。空气中饱含着清净的水汽,所以密林里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声音稠密而又清亮,音乐一般飘荡在山谷里。于晴看着这美好的景色,听着这迷人的声音,心情非常愉快,对林一静说:“厂长,我上大学的时候,几个同学一起到黄山旅游过,都说‘黄山归来不看山’,今天到这里,我才知道黄山的景色根本不算什么。这儿真是太美了。咱们出去以后,可以把这个地方宣传一下,甚至可以申报世界自然遗产。”
林一静却没有一点心思欣赏美景,他太希望他们仨人能从那边找到一条通向山顶的山藤了。但他知道这个希望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必须做在这里居住的准备,谨慎而又迅速地到达某个山顶,从而和外界取得联系。他看了一眼西边的太阳,太阳已经西斜了许多,如果现在就组织人从密林里通过,天黑以前,不可能走出密林,那就非常麻烦了,所以之策是今天不要动。从目前情况看,悬崖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所以就应该在这块岩石下过夜。好在这儿是亚热带地区,晚上不会太冷。但要睡眠,身上这样湿漉漉地是不行的,不过这不用担忧,因为有这样强烈的阳光,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把大家衣服上的水分蒸发干净。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吃的问题。
一想到“吃”字,他立即感到饥肠辘辘,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四处看去,寻找着能够充饥的食物。
就在这时候,他们仨人回来了。和同有老远就说:“我早就知道没有,果然就是没有。”
方发民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俩身后,他意识到这条路断了之后,今天晚上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一想到要在这里过夜,他不禁毛骨悚然,禁不住又抬起头朝峭壁上张望着,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发现奇迹。但直到他走到林一静身边,强烈的阳光照射着的峭壁,还是没有给他一点希望,他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顿时感到浑身的肌肉发热发酸,每一块骨头都像要散掉似的。“难道真要在这儿过夜吗?”他在心里悲哀地说,“咋住呢?咋吃呢?这还不难为死人啊!”
其实他所担心的,林一静已经完全想到了,林一静虽然心事重重,脸上却依然平静地微笑着,只有长期跟随他的陈大二从他的微笑中发现了他沉重的心理,陈大二说:“厂长,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探路,我不信从别的地方不能到达山顶。”
这句话确实让林一静感动,但长期从事领导工作的林一静是冷静的,他轻声说:“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现在要穿过密林,到达任何一个山顶,天黑前都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宿营。找点东西吃,做好安全防卫,养精蓄锐,明天再做上山的准备。”
话一落音,于晴的脸色立即变了,刚才山谷里暴雨过后的美好景色给了她心里无限欣慰,但她一听到要在这里宿营,就像忽然间从阳光灿烂的世界掉进阴森黑暗的万丈深渊,她脱口而出:“真、真要在这里宿营?”
还没待林一静回答,和同有就微笑着对她说:“看你那两只眼睛睁得,别害怕,只要有厂长在,咱们就不会有危机。”
林一静看见了于晴吃惊的表情,他实在是不愿意让于晴担惊受怕的,宿营的决定也是万般无奈才作出的,所以他轻声地对于晴也是对大家说:“是的,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从上午我们喝的水看,这里的山泉水是很干净的,简直就是天然的矿泉水,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没有一个人因为水而闹肚子,就说明这里的自然环境是可以让我们生存的。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首先是吃的问题。我想,在这条乱石坡两边的森林边缘,肯定有一些植物的果实和根茎可以供我们食用。到了晚上,我们点起篝火来,一来可以起到安全防卫作用,所有猛兽都是怕火的;二来火光可以吸引山里边一些小的飞禽和无进攻能力的小动物,它们会直接走进或飞进火堆里,成为我们的晚餐。”他有意识将这悲惨的事实描述得无限美好,他不希望五个人中间昂扬的、寻找生路的斗志因为要在这里宿营而懈怠。所以他说完了就看着大家。
“走,我去右边!”陈大二率先响应他的号召:“我看那儿草密,我小时候在农村,经常摘野果子、挖红薯和土豆吃,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给咱弄。”
于晴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现实,脸上的悲观表情渐渐淡了。
方发民明白,林一静的决定是正确的,林一静热爱探险,虽然这个爱好他不久前才知道,但只要林一静热爱,肯定已经研究了不少探险知识。但既是这样,他的心理还是调整不过来,他灰心极了,坐在雨后湿漉漉的石头上,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但脸上装出微笑。
林一静把方发民灰心丧气的心理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从早晨到现在,他对这个公子哥产生了极度的厌恶,若是出了这块险地,他自然不会改变自己绝不重用方发民的决心。但方发民态度突然转变,不再以大家为敌,而是改为微笑,还是给了林一静心里一些触动:这就是环境和人的关系,在一定的环境下、在一定的人群里,对那些恶习难改的人不需要说教、不需要引导,一定的环境和人群就会逼着这些人改变自己的恶习。因为不改变,将会使这些人的生命、生存都存在危险。而改变是痛苦的、艰难的。眼前的方发民就是这样,别看他现在不再和大家闹了,别看他现在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实际上比起他的大喊、大叫、大闹来说,这种忍耐给他心里的痛苦反倒更重一些,但能够忍受住这种痛苦,对方发民来说就是巨大的、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进步。所以他对方发民说:“小方,振作起来,大家一块去找食物吧!”
方发民正沉浸在痛苦和失望之中,林一静突然间的呼唤,将他从痛苦中拉回到现实。他的身子猛地动了一下,实际上是轻微受惊之后的颤栗,他看着林一静,眼睛发直,声音完全失去了节奏:“我、我那个、我从来就没到过乡里,让、让我去不白去吗?”
和同有听见这话,就斜着眼儿瞟了瞟方发民:“你牛皮啊!厂长都要去找食物呢,你竟然不愿意去,你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吃,起码把大家找到的食物掂上吧!”
于晴对和同有的话表示赞同,她点点头说:“厂长,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晚上怎么安排,还要动很多脑筋呢!我们几个去就行了。”
林一静却站起来:“我和你们一块去,有些植物你们可能都没见过,我在大学时也只是在图书馆里看过这方面的资料,最近又研究探险,知识会比你们丰富一些,咱一块走。”说着就朝乱石坡右边的树林边缘走去。
陈大二紧跑两步,赶到了厂长前面。和同有和于晴也立即跟上来。
方发民本还坐着,见大家都动了,留给他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顿时让他感到失去人群的恐惧,他两眼大睁着,迅速地朝四周看了看,立即感到,除了向右面走去的四个人能给他以安全感外,其他所有方向都危机四伏。所以他猛然站起来,刚要朝右边跑去,却听见陈大二朝他喊了一声:“方科长,你把那个棍子拿过来。”
棍子就在方发民身边不远处,他走了两步就拿到了。他掂起棍子朝他们那里跑去,他这才感到这个棍子很沉,可能在陈大二手里不算什么,在他手里却很显分量,看来这是一块好木头。所以他就掂着棍子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随着他的跑动,拖在地上的棍子就发出“咣咣”的声音,那是棍子一端与乱石撞击的声音,这声音使得走到乱石坡右边的四个人都回过头看着方发民。和同有禁不住说:“恶心,让他办啥事,他都会办得像拉稀屎一样让人受不了。”
陈大二却说:“实际上,我让他拿棍子来,就是用棍子打草惊蛇,先给我们开出一条安全的道路来,才好寻找食物。他这拉棍子的声音,正好会惊跑那些能伤人的动物。”
他这一说,和同有和于晴都不吭气了,林一静却想,陈大二是越来越出息了,看来面对恶劣的环境不一定全是坏事,平时陈大二跟着自己几乎不用动脑子,到了这个环境,他的体质、他的力气、他的忠诚和勇敢,立即使他在这几个人中显得非常突出。而且为了五个人的生存,他已经开始主动地想办法、动脑筋了。
方发民很快就跑到了四个人跟前,非常自然地将棍子递给陈大二,陈大二刚要去接,和同有却挡住了:“小陈,你那个手还能拿棍子吗?”
陈大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掌已经被山藤磨破了许多地方,同时也感到了疼痛。但他看看方发民,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独挡一面,排除险情的开路先锋,和同有也不是这块料,所以这棍子拿来了,却……
和同有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维:“方科长,这里就你年轻,你拿着棍子在前面打草吧。”
“我?”方发民另一只没拿棍子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连这棍子都拿不动,还能指望我用这棍子战斗?”
和同有蔑视地看着他:“你这个人心太黑了,难道陈大二手烂成那样,你还要让他拿棍子开路吗?”
“老陈当然不能再拿棍子了,我看这儿就你拿最合适,人的能力有大有小,而且各有所长,在这儿,你的长处就是比我劲大。”
“我就不相信,你年轻轻一个小伙子连个棍子都拿不动?!”
这时候林一静说话了,声音很轻、很柔和:“也不进密林,没有那么恐惧,别斗嘴了,咱们赶快往前走吧!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找到食物。”
和同有立即应和道:“就是,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你赶快到前面开路啊。”
方发民拖着棍子,狠狠地瞪着和同有,要在以往,就是在上午,他也会劈头盖脸地攻击和同有一顿。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敢那样锋芒毕露了,他强烈地意识到,他要在这里生存,要在这五个人中间安全地活下去,直到脱离险境,就再也不能无所顾忌了。所以他在狠狠地瞪了和同有一眼后,作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看着手里的棍子。
没想到于晴这时候说话了:“干脆我拿着吧,我来开路。”
一句话让和同有感到非常突然,甚至脸上有了发烫的感觉,并禁不住迅速地瞟了林一静一眼,然后走到方发民跟前,直接将棍子拿过来,说:“哪能让于秘书冒险呢?我来!”
方发民就拿了这一会儿棍子,手已经很累很累了,所以和同有从他手里拿棍子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松手,和同有就拿过去了。他突然感到手特别轻松,胳膊也特别轻松,心里也一下子放松了。
陈大二却没有让和同有走在前面,他说:“咱俩并排往前走,有个啥动静,我也好出手。”
于晴接住他的话说:“就是,我也跟你们并排走着,不能让和科长再冒险了,上午他一下子被吸到半空中,把咱几个的胆都吓破了。”
说话之间他们就已经到达稠密的草丛跟前,和同有勇敢地挥起棍子打起草来,陈大二和于晴踩着他打过的草,一同往前走。林一静跟在他们后面,他看着这些植物,突然感到,自己的知识还是太贫乏了,这些植物中,绝大多数他是叫不上来名字的,更谈不上了解它们的习性,包括它们是否有根茎、根茎是否可以食用。不远处的树林中,树枝上明显地是挂有果子的,但这些果子是否有毒都很难说。所以他立即对陈大二说:“小陈,别急着往前走了,看看周围的草,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根。”他想,最好不要进入密林,密林中不知道潜藏着什么危机。

一听林一静的话,陈大二“哦”了一声,他真想在自己头上拍一下,骂自己一声笨!光知道往前走,忘了这次行动的目的了。于是他站住脚,朝四面的草丛望去,和同有和于晴也停下来,也都朝四面望去,不同的是,陈大二能认识其中很多植物,而他们几个人眼前只有高高低低的植物,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倒是于晴惊喜地喊了一声:“灰灰菜!这儿也有灰灰菜!”
和同有立即问:“在哪儿?”于晴指着一片草丛中的一根灰灰菜枝干:“那不是,你看看叶子,那不是灰灰菜是什么?就是比我家乡的灰灰菜个儿高,叶子还稍微大一点。”
和同有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眼睛立即亮了:“真是、真是灰灰菜,有这也就不怕了,咱们起码能撑几天。”
方发民却轻轻地咕囔了一声:“灰灰菜可怎么吃啊,也没有盐、没有蒜汁,怎么能咽下去啊。”他说的声音很低,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好在和同有和于晴已经根本不在乎方发民的意见,和同有啪啪地朝那边的草丛打了几下,并迅速朝灰灰菜奔去,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不是一棵,而是好大好大一丛灰灰菜。他们俩怎么也没想到,这儿的草高高低低的,大部分的草都一人多高了,最低的也齐膝盖了,所以灰灰菜已经齐到和同有的脖子了。和同有惊讶地喊:“这么大一丛,这么高,咱们几个人根本吃不完。”说着就用棍子敲打着灰灰菜周围的草,这才注意到草间有许多藤类植物,枝条叶片间挂着一个个指头肚大的、红红的小果子,和同有一敲,果子纷纷落地。于晴高兴地叫道:“这小果子真漂亮,肯定能吃。”说着就捡起一个来,送到了嘴边。
林一静拦住了她:“别吃。”然后他抬头朝四处望着,虽然他在这五个人中个子是最高的,但他也只能看见很近的草丛,近处的草丛里都没有这种果子。所以他对于晴说:“咱们再看看远处,如果远处的草丛里也有这种藤蔓和这种果子,就说明这种果子是靠鸟类来传播种子的,那就不但无毒而且香甜。如果周围再也没有这种果子,那越是好看,越是剧毒。”
于晴钦佩地看着林一静:“想不到一个果子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恋恋不舍地将那好看的红果子放到了地上,然后调皮地说了一句:“还是我的灰灰菜好啊,没有那个果子好看,但保管能吃。”说着就弯下腰伸出手,抓住灰灰菜粗壮的枝干,使劲往上拔,而且还夸张地叫了一声号子:“嗨!”但是灰灰菜只是晃了晃,还是稳稳地扎根于山地里。
和同有看见,立即停止了敲打,扔下棍子就去给于晴帮忙:“咱俩一块,拔不出来才见鬼呢!”
没想到还没待他搭上手,林一静就拦住了他们:“整个拔下来也没有用,还是将上面的嫩叶、嫩枝掐下来,只有这些是能吃的,而且不要掐完,光掐上面最嫩的。”实际上他心里想,谁能保证在这里只待一两天呢?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有长期在这里生活的心理准备。但是这话不能说,否则就会给方发民以沉重打击,也会使和同有和于晴心情压抑,不利于大家斗志昂扬地寻找脱险的途径。
陈大二根本就没有注意这边的一切,手里没有拿棍子,他感到很不方便,实际上他早就看见灰灰菜了,但他不吭气,于晴他们高兴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意。他在心里说:“灰灰菜,灰灰菜,只能当菜,能当饭吗?”他在寻找红薯之类的根茎植物,只有这些根茎是含有淀粉的,也才能够真正给人补充营养和体力。但是周围的草丛里确实没有这类植物,他又不敢贸然在草丛里乱找,所以只好等他们掐完了灰灰菜上端的嫩叶子,他才对和同有说:“和科长,咱们再往那边走一走。”他看见左前方地势平一些,草也茂密,但不甚高,适应藤蔓类植物生长。
“嗯嗯。”和同有连想也没有想,就跟他去了。等他们到达那片草丛中的时候,果然看见有一片心形的叶子,颜色很绿,挺在草丛中间。陈大二高兴极了:“是不是山芋啊,如果是山芋就太好了。”
但等他们真正到了跟前,撩开周围的草,仔细看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山芋,而是类似于山芋的一种植物叶子,这种叶子是长在枝干上的,而山芋的叶茎是直接从土里边长出来的。
陈大二不禁有些灰心。但他没有说出来,他又抬头向四面望去,他不信在这里找不到能吃的根茎植物。他又一次感到自己没有拿棍子的不方便,如果拿着棍子就可以直接到草丛里去找。但他手烂着,不能拿棍子,又不好指挥和同有,突然想到,自己穿着皮鞋,小蛇、小虫什么的是咬不透皮鞋的,所以他干脆抬脚踢着草棵子,勇敢地向草丛深处走去。
林一静却拦住了他:“小陈,不能急,万一有个闪失……咱们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和同有心里透亮,立即说:“来来,你说往哪边,我来打草开路。”
于是,他们又往纵深处走了很远,并仔细地察看了周围的植物,依然没有发现山芋之类的有可食用根茎的植物。恰好附近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小石块,石头虽然巨大却依然埋在草丛里,远处是看不见的。陈大二迅速登上巨石,然后朝四处观望,眼睛里充满了迫切的神色。
林一静随后也登上了巨石。和同有跟在林一静身后,刚想登上去,却因为腿短,一下上不去,就先登上小石头然后从小石头上往巨石上一跃,他满以为能够一下子蹦上巨石,没想到他的右脚是蹦上去了,却没有站稳,身子一个趔趄,眼睁睁就朝身后倒去。如果掉下去,正好摔在下面的小石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和同有又像上午被蟒蛇吸起来一样高声惊叫:“妈呀!”
他的身后是于晴和方发民,方发民本能地往旁边一让,躲开了和同有砸下来的身体。恰恰相反,于晴一个弱女子也是出于本能,却惊叫一声:“和科长!”冲向和同有倒下来的身体,并且伸出双手,想将和同有的身体托住。要不是陈大二在他们的惊叫声中敏捷地伸手抓住了和同有正在空中挥舞的一只手,于晴那娇小的身子肯定被和同有砸倒。虽然和同有个子小,体重也相对轻些,但是砸到于晴身上,悲惨的结局就很难预料了。于晴却浑然不知,她转惊为喜,敬佩地说:“还是小陈大哥行,你快看看你的手。”陈大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是烂着的,而且在于晴喊过之后,他才感到了手掌的疼痛。和同有也意识到了陈大二受伤的手,同时发现,陈大二刚才拽他的那只手腕上,已经沾了一片血迹,他自然感动极了:“小陈,你、你真是个好人啊!”
突发的险情在一瞬间结束之后,林一静又恢复了平静的心情,两只眼睛又瞅向茫茫苍苍的草丛里。当陈大二和和同有来到他的身边后,他对陈大二说:“这儿是亚热带地区,这儿的植物有一些和你的家乡是一样的,但大多数是不一样的。只要找到近似的,一般都可食用。比如说,香蕉和芭蕉,芭蕉叶子特别大,香蕉叶子就小多了,但香蕉长,芭蕉短。虽然不同,但相似,所以两种都能吃。”
这时候于晴也登上了巨石,她看见石头上的三个人都忙着观察周围,就没有惊动他们,她知道自己是跃不上去的,所以她干脆手脚并用,爬了上去。爬上去就听见了林一静的这番话,立即兴奋地说:“这儿这么热,快赶上西双版纳和海南岛了,肯定有香蕉。”
方发民没有攀登石头,而是坐在石头旁边的一块小石头上,沮丧的心情在听到“香蕉”两个字后略微有了好转:“就是,这个地方应该有香蕉,吃香蕉还差不多,起码能够咽下去。”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芭蕉也行,虽然带点酸味,总比红薯啦什么的好吃。”
石头上的四个人却都没有理睬他,这时候阳光依然很好,光线明亮而又强烈,只有山根部有些许山岚,睡着了一般地一动不动,所以特别便于他们的观察。于晴知道自己眼睛很好,从来检查视力都是1.5,但她仔细地观察了她目所能及的范围,却没有发现芭蕉或者香蕉的影子。她有些失望,但她还是认真地对林一静说:“厂长,这儿可能就我的眼睛最好,我所能看到的范围内,肯定没有香蕉和芭蕉。前年我去海南岛旅游过,香蕉、芭蕉的叶子,我都认识。”一说到叶子,她突然想起了椰子,立即补充说:“我看这儿的气候就跟海南岛差不多,没有香蕉起码也应该有椰子。”
一静说:“亚热带地区是肯定会有野生的香蕉、芭蕉和椰子的,因为这些水果都是靠动物吃了它们的果实而将它们的种子随意抛向四方的。所以这一块没有,其他地方可能会有。咱们再找找。”
话刚落音,却听见于晴惊喜的叫声:“你看,这儿有那个红果子,这儿也有那个红果子,还有那边,那边也有。”在她的指点下,林一静他们都看见了,林一静脸上的笑容舒展了一些,说:“这就好了,把这些果子摘下来,这些果子肯定是能吃的。”说完了又看看太阳,太阳离西边山头只有一丈多高了,他突然意识到,必须迅速回到峭壁的岩石下面去。否则等天一黑,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于是他说:“咱们分一下工,小于,你把这些红果子全摘下来带上。刚才摘的那些灰灰菜呢?”
于晴这才想到自己刚才在抢救和同有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手中的灰灰菜,就立即回答说:“就在石头下面。”说完了回头看去,就见石头下面散落了一片鲜嫩的灰灰菜叶。方发民恰恰就坐在这片灰灰菜旁边。于是林一静说:“小方,你把灰灰菜捡起来带上。”
方发民的思绪正飘飞在他的对他充满了爱的家庭里,温馨的家和这里险恶的环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就更增加了他心中的悲哀,所以林一静的叫声使他愣怔了一下,要在以往,他才不会在乎林一静呢,就是在上午,他也会反驳林一静一句。但是要在这里过夜,甚至要在这里待几天的残酷现实,使他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的傲气,他就说了一声:“好的。”然后开始捡灰灰菜。
与此同时,和同有和于晴跳下了巨石,和同有打草开路,将于晴领到了结着红果子的草棵子跟前。大雨刚过,红果子水灵灵的,于晴禁不住先摘了一个放进嘴里,她确实饿极了。刚将红果子咬破,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即弥散在她的口腔里,并且迅速地从咽喉往下流动,这感觉太美了,太好了,她情不自禁地说:“厂长,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水果。”她那甜美的笑容和声音感染了林一静,林一静在心里感叹:多亏这五个人中间有小于啊!而且是年轻、漂亮、单纯的小于,还能给人的心里不断增加美的滋润,要不,光是枯燥这一条,就让人很难在这近乎原始的状态中生活下去。他不禁想起了最近看过的一条科研信息,人必须生活在有男有女的环境里,应该不断自觉不自觉地吸收异性的气息。单性生存的时间过长,心理和生理都会发生巨大变化,甚至变态、变异,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疾病来。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去看小于,而是对陈大二和和同有说:“你俩的任务是在这里捡够足够的柴禾,今天晚上咱们要在篝火边过夜。”
陈大二应了一声:“好!”跳下石头就去捡柴禾。
石头旁边却响起方发民的声音:“光这点儿果子和灰灰菜怎么能顶住饿啊?”但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回应。同时却响起于晴的声音:“厂长,你看能不能这样,咱们干脆在这儿把果子都吃完了,我还可以腾出手来抱柴禾,篝火要燃一个晚上呢!”
“对啊!”林一静高兴地说:“大家就在这儿找这种果子吃,吃完了再捡柴禾。”
刚刚将灰灰菜捡完的方发民,听完厂长的话,立即将两眼投向于晴身边的带有红果子的草棵子,并意识到:红果子一共三处,这里两处,刚才那儿一处,这三处红果子五个人吃,离吃饱还差得远,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想到这里他立即站起来,刚要朝于晴那里迈步,却灵机一动,转过身就朝刚才那丛红果子棵子跑去。他要最先到达那棵草棵子跟前,迅速把于晴刚才形容的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这么好的水果先吃下肚子。但跑了两步,他又不敢再跑,他害怕陈大二发现了他的自私,回过头来揍他。所以他改跑为走,只是将步子迈得很大,而且行动异常敏捷。
林一静发现了方发民的卑鄙,但他没有吭气,他知道这种红果子还会找到多处,吃饱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站在石头上没有下去,而是继续朝四面张望着,果然又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闪动着一片醉人的红点。他这才下了石头,对陈大二说:“你和小和去那边,把那边的红果子吃光。”说着朝那边翘翘下巴。
于是,五个人的身影都埋在了浓密的树林旁边的茂盛的草丛中,如果不站起来,他们互相都看不见。于晴将原来已经摘下来的红果子撩在衣襟里,嘴还嚼动着,边嚼边说:“厂长,真好吃。”说着将衣襟边缘往上抬抬:“你先吃这些。”
这一句话和这个动作,给了林一静心中无限欣慰,但他没有去吃于晴撩在衣襟里的红果,他微笑着说:“那些你吃吧,从草棵子上直接摘着吃,更有味道。”
单纯的于晴笑笑:“也是。来,这棵看着最鲜。”说着就摘下一棵又大又红的果子,递给林一静。
林一静接过来,将果子放在嘴里,刚一嚼动,就禁不住说:“味道真、真好。”
“那就多吃一点儿。”于晴又摘下一棵递过去。
他们俩很快就吃饱了,却连一棵草棵子上的红果子也没吃完。于晴说:“咱们把这些摘下来带上,晚上饿了再吃。”林一静却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和同有和陈大二,没想到和同有和陈大二已经将那边的红果子吃光了,正在四处张望着寻找新的果子。林一静就朝他们喊:“过来,这边还有。”
太阳刚刚依到西边山顶上,他们已经抱着柴禾,到达了悬崖下的岩石下面。林一静这才想起了火的问题。平时他是抽烟的,家里和办公室都放着打火机,一旦出行,他就不用带了,因为于秘书都会将打火机放在她那只精巧的小包里,只要他掏香烟,于秘书就会及时地将打火机掏出来,给他点烟。但可惜的是,于秘书那只精巧的小包,丢在了直升飞机上。所以他立即问和同有和方发民:“摸摸你们身上,打火机在不在?”他的话虽然很平静,但心里很紧张,他唯恐这两人的打火机也丢在飞机上,那他们就只好像原始人那样钻木取火了。
和同有也意识到了火在此刻的重要性,他在自己的每一个衣服兜里摸来摸去,都没有摸见打火机,猛然想到,早晨在飞机上,他点完烟后顺手就将打火机放在了座舱里。想到这里,他立即转脸看着方发民:“小方,你的带着没有?”
方发民已经在他的裤兜里摸到了打火机,但他没有拿出来,他本能地将打火机紧紧攥在手心里,骄傲地看了和同有一眼,却不吭气。他知道打火机目前是五个人的关键需要,所以他认为自己必须拿一把。
林一静已经从方发民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活动,林一静放心了,有打火机就好办。但他没有吭气,他知道有人会立即叫方发民拿出来的。
果然,和同有两眼紧盯着方发民,一声高过一声:“你到底有没有,你到底带没带?”
方发民却将头偏向了一边,不理睬和同有。
看着西边山顶上的太阳只剩下细细的一丝,林一静心里就有些急,就想早点让方发民将打火机拿出来,便说:“实际上,目前对我们来说,火主要解决安全问题,我们已经吃饱了,如果没带打火机,晚上大家轮流站岗防猛兽……”
话还没落音,方发民就将打火机掏出来了:“我、我这里有。但我得说清楚,我给大家贡献打火机了,晚上我就不站岗了。”说着将打火机递给林一静。
林一静接到打火机的第一个动作不是去点火,而是将打火机放在眼前,看了看打火机里的液化气体的存量。“只剩小半管了,不能再有一点点浪费。小于,打火机你保管着,千万不要多打一次。”
实际上夜晚的来临是缓慢的,太阳已经完全从西边的山头消失了,山沟里还是一片明亮。后来火烧云从西边山头漫向天际,将整个山谷都染红了。坐在悬崖下的五个人,也都成了一个个红人。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岩石前有了燃烧的篝火,篝火将五个人的面孔照得很亮很亮。篝火的颜色是橘红色的,也就将他们的脸映成了橘红色,这颜色还向夜空中渗透着,在篝火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弧形。本来应该是圆形的,因为那一面是悬崖,火光的橘红色就在悬崖的表面上闪动着、跳荡着,像一群莫名其妙的幻影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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