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山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一句话将方发民刺激得打了个尿颤:“你、你……”他一边抖动着身子一边说:“你这个人咋回事儿?你咋老和我过不去呢?不就一泡尿吗,我啥时候尿都可以,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尿尿放屁?!”
“好了,”林一静轻轻摆了摆手。方发民的作派几乎让他看到了人类的所有弱点和缺点,他甚至不愿意再听见他的声音,更不用说看他一眼。但他毕竟是厂长,是方发民的上级。他不愿意再听见和同有与方发民的争吵声,就说:“咱们赶快到悬崖那边去,天马上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于晴禁不住关切地看着陈大二:“小陈大哥,你的手可不敢再被雨淋了,得赶快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将你的手藏起来。”说完了看看天空,天真而又纯洁地说:“厂长,不会下雨吧?天上可是一片云彩都没有啊?!”
林一静微微一笑,朝北面山头扬了一下下巴:“你看。”
于晴这才看见,虽然烈日当空,但北面的山头已经被一团乌云笼罩着,而且这团乌云正在迅速膨胀,并向其他山头蔓延。“真是!真是呀厂长,你看得就是远!”她钦佩地看着厂长说:“你真是我们的主心骨。”
“当然,这还用说。”和同有感叹道,遂扶住陈大二:“咱们赶快到悬崖那边吧,那边的岩石有一块是向外突的,应该是能避雨的。”
于是,林一静首先朝悬崖那边走去,和同有搀扶着陈大二跟在他的后面,于晴也伸出手要扶陈大二,陈大二摇摇头谢绝了:“于秘书,你赶快到前面去照顾厂长,我这儿没事。”
方发民却不让他们走,方发民高声喊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没脑子,这大晴天怎么会下雨呢?”看见大家都不听他的,依然往悬崖那边走,他急了,又喊:“都到那边,怎么上去呀?不到山上面,怎么让人家来救我们呀?”看见没有一个人理他,他更急了:“只有这儿有可能上山,其他地方不可能上去呀?你们还不回来?!”
走向悬崖的四个人根本不想理他,但他的喊声太烦人了,和同有禁不住回了他一句:“能上去,你上呀。”他心里想,将来如果给孩子解释“坏人”这个名词,只要用方发民的行为举一个例子,孩子立即就会明白。
没想到方发民接着他的话茬,喊道:“我要是能上去还叫你们干什么?”看见他们四个越走越远,根本不理睬他,他只好追了过去,跑到林一静前面。他虽然不理解到了这种绝境,人们为什么还会听厂长的,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本事啊,只是人家把他放到了厂长的位置上,并不是他比别人高明多少。但现在,既然这几个人都听他的,还得求他。他就挡住林一静说:“厂长,怎么可能下雨呢?你还得想法上山啊!不上山怎么和外界联系呢,不和外界联系怎么让人救我们呢,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林一静厌恶透了,他就思索着,想用礼貌的语言来回敬方发民,和他走在一起的于晴却没有这么沉稳,心里和眼睛里再没有往日对方发民的温情,一双美丽的眼睛瞪了起来,竟也骂起人来了:“方发民,你这个人怎么不要脸呢?!你想上山你上啊,拦着厂长干什么!”
方发民知道这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能来硬的,再也不能耍公子哥的脾气,所以他脸上带上了笑容,对于晴说:“我不是拦厂长,我怎么敢拦厂长呢?我只是说咱们得想办法脱险,不能消极等待!”
跟在林一静身后不远的和同有和陈大二这时候赶了过来,经过这一段路程,陈大二身上的疲劳已经消除了不少,手上虽然还很疼,但不像刚才那样钻心地疼痛,已经完全能够忍受,所以他对和同有说:“不要扶我了,我没事,你快去解救厂长。”
和同有试着松开了搀扶着他的手,担心地看着陈大二:“你真能站住?你……”看见陈大二确实直挺挺地站立着,他才放心了,几步跑到了厂长面前,面对面地和方发民对峙着,眼睛蔑视地看着方发民:“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方发民这时一改过去的蛮横劲儿,脸上带着笑说:“我只是想,不能够停下来,得赶快和外界联系。”
这时候陈大二大踏步地走过来,对林一静说:“厂长,你们先到悬崖那边荫凉处歇着。”然后看着方发民说:“方科长,你就在这儿想办法吧。”陈大二在说话的同时将两只拳头握起来,虽然他的手掌受伤了,但是拳头攥起来还是很威风的,甚至攥出了咯吧吧的响声。
方发民被这种声音威慑住了,他立即想到了上午的那个大嘴巴子,两腿随着就闪动起来,嘴里连连说着:“好、好完了自己就在心里骂自己:“我说什么好呢?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办法得靠他们想,生路也得靠他们找啊!”但他在陈大二面前绝不敢再吭一声,他呆呆地站在强烈的阳光下面,头上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滚。
悬崖那边的荫凉处,确有一大块岩石突出来,伞盖一般横在半空中,林一静他们就坐到了这块岩石下面。
这时候北面山头的云彩迅速膨胀到了其它几个山头,并且向山谷上空蔓延开来。风力也明显增强了,刚才热腻腻的风里已经夹杂进了一丝丝的凉意,而且从密林里已经传出了哗啦啦的响声,明显地是雨点敲击树叶的声音。
“真下雨了!”于晴激动地说:“厂长,你真神,你说下雨,真的马上就下起雨来了。”
和同有赞同道:“更重要的是,刚才天上还亮光光的,太阳还明晃晃的。”
林一静微微一笑说:“雨马上还会下得更大一些,到咱们这里时,肯定比咱们过去所遇到的暴雨还要强烈。”

“真是!”于晴立即应和道:“你看那边,刚才云下面还没有雨丝,现在你看,雨丝都连成片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稠密的雨呢!我过去在作品中读过‘雨幕’两个字,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才真正见到了。”
这时候,空气中迅速洇进了湿湿的凉,刚才那种腻腻的热已经完全没有了,山谷间到处都回荡着雨点的敲击声,本来就稠密的雨点声经过山崖的反复回荡,变得更加稠密、更加丰富。坐在岩石下的四个人被这奇妙的景观吸引住了,四双眼睛直直地瞅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雨幕,甚至看到了雨幕上端的云彩在翻转、腾飞。更加令他们震惊的是,太阳依然在西边天空挂着,阳光还是那么强烈,但雨幕中间和乌云中间,却是没有阳光的深重的灰色和黑色。而云彩顶端不断变幻着的云团边缘,却跳荡着灿烂的阳光,甚至在两大团乌云中间的天际,出现了绚丽的彩虹。
和同有禁不住说:“不得了,好看得不得了!这就是你们有文化的人说的那什么……什么……对,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啊。”
就在大家欣赏景色的时候,方发民匆匆跑到了岩石下面,坐到了他们旁边,由于大家的眼光都在云彩和雨幕上,所以几乎没有发现方发民的到来。乌云在山谷顶端的推进速度非常迅速,片刻间就到了他们头顶。随之而来的是沉重而又稠密的雨点声,近在身边的雨点声特别响亮,与周围回荡着的雨点声混合在一起,若万马奔腾之声。密集的雨幕和浓重的云将光线完全遮住了,他们身边黑漆漆一片,雨点敲击着乱石,形状不同的乱石从各个方向将雨点朝他们喷溅过去。雨点上虽然还带着乱石上的热量,但雨点本身是清凉的、纯净的,溅在人的身上、脸上,非常舒服。
于晴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让雨点直接喷进她的嘴里,她尝出了雨点的味道,觉得比她在办公室所喝的纯净水还要纯净,她想起了教科书上对水的定义——无色、无味、透明的液体。
陈大二也被这美好的雨水迷住了,他甚至忘记了他的两只受伤的手掌,他将身体的正面迎着喷溅的雨点,有意让雨点往自己的身上落。也许是雨点溅到了手掌上,也许是他蹭了一下,反正是手掌的疼痛才使他想起了自己手上的伤,便赶紧站起来,将双手举过头顶,双手已经离头顶的岩石不远了,雨点子也就不可能喷溅在上面。
于晴就在他的旁边,于晴突然感到左肩膀热乎乎的,耳边还响起沉重的呼吸声,她禁不住惊叫一声:“谁?!”
响起方发民微弱而胆怯的声音:“我、我……我害怕。”
于晴厌恶极了。要在过去,方发民这样到她身边,肩膀上的暖和耳边的呼吸声还可能使她误会呢,甚至会认为是他见了她**难抑,才有了这样的动作和呼吸。但就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她从心底里对他反感透了。她轻蔑地说:“你哪像一个大男人,整个一个老鼠!”说完了还觉得不过瘾,又说:“而且是小老鼠。”
方发民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恐惧感笼罩着他,虽然于晴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但这会儿,他根本来不及和于晴论理,恐惧感又催促着他在离开了于晴身边之后,不由自主地又朝人堆里挤去。这时候立即响起和同有的叫声:“你怎么这么恶心人啊,你蹭到我身上干啥呀?”
“大家不要吭气了。”这时候林一静说话了,声音很轻、很柔和:“雨马上就要过去了。”
其实,林一静在被喷溅着的雨点淋着的时候,同样感到了舒适,但他却心事重重,心里没有一丝愉悦。他想到了上午的观察,在这炎热的阳光和茂密的丛林填充着的山谷里,已经完全形成了热带雨林的特征。除了通向峭壁的这一条路之外,其它上山的路都被密林覆盖着,人类从来没有进入过的这种密林,处处都隐藏着危机。就像陈大二和和同有刚刚走进密林,和同有的身体就被蟒蛇吸向了空中,而能吸动人的身体的蟒蛇决不是胳膊粗或大腿粗的,应该有水桶那么粗了。水桶那么粗的蟒蛇,年龄应该上百岁了呀!而除了蟒蛇之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更加凶险的动物和更加危险的境地。所以要到达任何一个山头,都将困难重重,一两天时间内是不可能办到的。这样,就存在一个在这里居住的问题。而要安全地居住,必须解决吃、喝、睡眠、安全的问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块岩石下面是居住的最佳地点,旁边就有山泉,但是吃的问题和安全的问题是极其难以解决的。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如果千方百计到达了一个山顶,手机的电池却没电了,在这原始状态下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给手机充电了,这就使上山的所有努力白白浪费。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沉沉地吁了一口气。
正如林一静所说,山雨确实很快就过去了,来得迅速,去得也迅速。雨一停,云彩就没了踪影,阳光又是那么直直地照射过来。炽白而又燥热的阳光,使他们刚才还处在黑暗中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于是就都将眼睛闭上,但阳光还是透过眼皮让他们感到了世界的明亮。方发民是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他已经挤到人堆里了,虽然感到无比羞愧,但他仅仅往旁边让了一下身子,就立即对林一静说:“厂长,咱们可不能老在这儿歇着啊,得赶快想办法逃生,这鬼地方是一分钟也不能待了。”
林一静却没有理睬他,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小陈,立即将手机关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