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恋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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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八零年冬季,毕自强报名参加夜校高考补习班以后,那天晚上,他是第一天去夜校班上课。因为快到上课时间了,在路上匆匆忙忙地为了赶时间,毕自强竟在二楼教室外的走廊上无意之间与一个姑娘撞个满怀。
“啊,对不起,”毕自强慌忙站住,转达过身来给她赔礼道歉,不料抬头一瞅,那姑娘的面貌竟是这般熟悉,不禁脱口叫道:“是你?秦玉琴。”
毕自强颇感意外,他遇见了原来在高中时同班的女同学秦玉琴。
“毕、自、强,”秦玉琴一字一句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她显得很大方地问道:“我听说你进厂当工人了。咦,你怎么也来报名上夜校高考补习班呀?”
“对呀,当工人了,可我还想一大学呀,”毕自强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他竟侧脸避开对方的视线,说道:“嘿嘿,没想到会遇上你。”
俩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进了同一间教室里。秦玉琴选择了靠近讲台的第三排的一个空座位坐了下来,跟在其后的毕自强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坐到秦玉琴身边的空位置上。
“靠前面坐挺好的,能看清黑板上的字,”毕自强坐下后,他对秦玉琴说道:“以后咱们一块坐吧,好吗?”
秦玉琴侧过脸来看了毕自强一眼,不置可否,对他莞尔一笑。
毕自强和秦玉琴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曾经朝夕相处过两年,他们之间彼此说起来并不算陌生,可是,这一回却是两人之间第一次面对面地用语言沟通。
当时的那个年代,在中学里同班男女同学的关系,那是泾渭分明的。平时在学校里不论是课余活动还是放学的路上,都是男的六、七个蜂窝似的扎堆儿吵吵嚷嚷,女的三、五个的凑堆儿嘻嘻哈哈,那怕就是落单一个人,也得要离异性同学远点。男女同学之间的相互不往来到什么程度呢?比方说,有男女同学两人,彼此就是家中的邻居,平时在家里相互也偶有来往,但他们决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学校里待在一起彼此说说话儿。往往同在一个班上,男女同学之间那可谓是“鸡犬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若是哪对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能有点不寻常的话,哪怕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说不准却也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变成“桃色新闻”,一下子就能传遍而轰动整个校园。
此刻,夜校的教室里陆续坐满了人,他们都是从四面八方来补习文化的青年人。上课的铃声响过后,一个夹着书本和教案的中年女教师走进来站在讲台上,她开始给学生们讲课了。夜校高考补习班的这些学生,他们来源于各个中学往届毕业而没考上高校的,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插队返城的有志知青和少数在职而渴望上大学的青年人,同学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在来此之前相互不认识的。在这种情形下,若能有原来就认识的人现在一起同班学习,谁心里都会有一种彼此之间似乎很亲近的感觉。何况,夜校高考补习班的情况与中学时代已有所区别,来这里补习的青年学生都算是社会上的成年人了,根本就没人管男女之间谁跟谁来去交往的这种很无聊的事情。
这天晚上是夜校开学的第一堂课,毕自强与秦玉琴一见面就彼此很自然地搭上了话儿,如今又成为了今后能经常接触和交流的同桌,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彼此之间的那种情感距离无形中一下子拉近了。
头一次与青春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秦玉琴给毕自强的第一感觉就是,她说话的声音竟是那么地悦耳好听。实际上,秦玉琴是一个外表显得文静、腼腆而不太爱说话的姑娘。平时在生活中,她是从来不跟陌生异性搭话的。秦玉琴有一张圆圆的脸蛋,长着一双丹凤眼,鼻直小巧,嘴型似红樱桃。她笑起来时,眼角、嘴角都显得有些微微向上翘起,使她那端正的五官看上去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秀可人。秦玉琴前额上的头发散散地飘着,脑后扎着两根不算太长的辫子,她那高耸挺起的胸脯透着一股女性青春勃发的气息,使身材苗条的她更显得格外地亭亭玉立。
细说起来,秦玉琴现在的生活情况跟毕自强也有点相类似。秦玉琴家住在市工业局的宿舍区里,这里是她父亲的工作单位。八零年高考落榜后,十七岁的秦玉琴被时任南疆市工业局副局长的父亲安排进了本单位做临时工,让她在局办公室里当一名编制外的打字员,以待今后有机会时把她转正为国家正式职工。当时,文印打字员的工作也算是一门技术工种,主要是使用手动的铅字打字机和油墨板滚筒印刷术。用桌面上的打字机先把倒排放好的、很小的铅字选择出来,随即一个一个地敲打在固定好的蜡纸上,然后才是在油墨印板上用滚筒印刷出来。这种打字方法和印刷设备的手工操作,跟我们今天使用的电脑影印技术比较起来,那可是落后得很了,现在早已被淘汰而实不多见了。
夜校高考补习班每天晚上七点半上课,十点半下课。每次夜里下课回家,毕自强总是推着自行车在那儿等着秦玉琴出来,因为她在夜校自行车取放处的动作老是慢半拍。俩人虽然各自都骑一辆自行车,但总是相随相伴地一起走出夜校大门,同时行进在回家的路上。秦玉琴家住的地方与与毕自强家住的地方大致在同一个方向上,不过,秦玉琴住的地方要近些。每一次到了那个叉路口,毕自强总要多走几百米的路程把秦玉琴安全地护送到她家宿舍区的大门口前,然后再折回头来到那个叉路口上,从这里向左拐弯才是他返回自家的方向。
对在那个时代里还只有十八岁的青年男女来说,谈恋爱是什么概念呢?他们还真的从来就没有敢去认真地思考过。因为那时的青年人在个人成长的道路上,从理智上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一生中个人前途的重要问题,但在情感上,他们青春勃发的心灵也会时刻表现出那不可抑制的**涌动。于是,在那个年代里十八岁的初恋,大多数最后都会演变成为不可表白的暗恋、苦恋,在各自的心中潜伏而行,日日夜夜,百般缠绕,待机勃发。
多少次,毕自强从秦玉琴注视着自己的那种眼神中,看到了她那青春女性含情脉脉、温柔如水的情怀。虽然,勇敢无畏从来都是一个强悍男人的天性,但毕自强每一次都让感情的话儿在清醒和理智的头脑中夭折。在毕自强和秦玉琴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之间这种彼此心仪而暧昧的情感,最后凝聚成这一对青年男女的共同心愿:我们要努力学习,让我们的青春年华不愧于这个时代给予我们人生的进取机会,一定要考上大学,比翼**。
“我想学法律专业,报考政法大学,以后出来可以分配到法院当法官,不行的话,就是当一名替人辩护的律师也很好呀。”在从夜校下课回家的路上,俩人并肩骑着自行车往前走,毕自强问道:“玉琴,你呢?”
上一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国家的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等执法部门正处在恢复和加强社会法制秩序建设的一个新开端。那象征着正义和公平的人民法官和人民律师的崇高职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在毕自强志向远大的心中扎下了根。
“我觉得你的想法挺不错的嘛,”秦玉琴表示赞成他的说法,她一边放慢车速,一边说道:“我嘛,喜欢唐诗宋词,想像叶丛文和吴燕玲他们一样,考师范大学中文系。我觉得出来当教师的职业最适合我了,站在讲台上既能‘桃李满天下’,一年中还能有两个假期,可以有时间写点诗歌、小说什么的。”

夜晚的街灯高高地挂在那儿,发出它应有的光芒。无语的街灯就这样注视着毕自强和秦玉琴并肩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转眼之间,俩人的身影又已渐渐远去。路边守夜的那一盏光亮四射的街灯,默默地记录了他们还飘摇在冬季寒冷的风中那一段关于人生理想的对话。
理想总是那么地美好,萌发在青春焕然的年代中,它激励着每一个年青人迈出坚定的步伐,勇敢而义无反顾的前行。可谁又知道,生活的道路上风云变幻,不知曾经出演过多少次高歌或悲壮的人生故事。对世上每一个人来说,千条万条的人生之路,或许只有那一条人生路属于你必须选择走的。不论在风中雨中阳光中,你一步一个脚印前行而已无法再停下来回头,一生中都会充满了生活带给我们人类那酸甜苦辣咸的感觉。
上夜校的第一个学期就要接近尾声了,同学们迎来了期末考试。不论成绩如何,考完试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毕自强和秦玉琴彼此商量着,决定给快乐的心情放假一天。
时近一九八一年的春节。那天是星期天,毕自强和秦玉琴在市百货大楼闲逛。在市百货大楼二楼的服装城,秦玉琴想买一件上衣。
“自强,这件好看吗?”秦玉琴拿着一件白底花格的衣服在自已的身上比量着,问道:“这件是不是合适我穿?”
“嗯,挺好的,”毕自强一边看看了那衣服上挂的价格牌,一边忍不住问秦玉琴,说道:“好是好,是不是贵了点呀?”
“又不是让你送给我的呀,”秦玉琴笑了,颇有自信地说道:“哎,我自己带够钱了。”
“嘿嘿嘿,”毕自强有些不好意思,他搓搓双手,也笑了,说道:“我又不是这意思嘛。”
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敞开式货架处挑选衣服。忽见一个左胳膊上搭着一件旧上衣的小伙子,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贴近了那个专心为女儿挑选衣服的中年妇女身旁。那小伙子伸出来的右手上,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把锋利的刀片,它一下子就划开了那中年妇女背挎着的皮包底部,眼见一个黄色信封的东西被那小伙子瞬间拿到手里而揣入了他自己的裤袋里。就在那小伙子转身要离开时,中年妇女发觉挎包里的钱包没了。
“他偷了我的钱包,”中年妇女不禁大声地喊叫了起来。直觉让她盯住了身旁这个小伙子,她伸出手来想抓住他,又接着喊道:“——捉住他,他是小偷。”
那个小偷此时已慌了神色,他一把推开那扑过来的中年妇女,转身拔腿就跑,可无奈服装商场内人多拥挤,他左右腾挪,却一下子就没了逃离现场的速度。恰巧的是,那个小偷正跑过身手敏捷的毕自强身后,不料被毕自强猛然转身使了一个绊脚,继而一个有力量的擒拿动作,那个小偷冷不丁地被毕自强按倒在地下。此时,当毕自强定神一看见那个小偷的脸,不禁傻傻地呆住了。
这个小偷不是别人,正是毕自强少年时代的好友,一起习武多年的二师弟陈佳林。
一见小偷被人捉住了,周围的许多群众“哗啦”地一下子就围拢了上来。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人群中有人带头喊了起来。这一叫喊可了不得了,周围的人们都往前挤着,无数拳脚毫不留情地像雨点似地暴打在陈佳林的全身上。只见陈佳林双手紧住抱头,躺在地上如虾米似地蜷缩成一团,他一边“哎唷哎唷”地叫着,一边在地上打着翻滚儿。在那个年代里,人们恨偷贼那是恨得咬牙切齿,都快愤恨得要生吞活剥扒手的份上了。如果小偷在社会公共场所处被捉到后没人出面拦挡,小偷被愤恨的群众将其活活打死或者打残废这样的事情,那是时有发生的。
“别打了,别打了,”看到陈佳林躺在地上被众人打得一副很凄惨可怜的样子,毕自强此时用自己的整个身子护住了陈佳林,他对众人大声地喊道:“再打就要打死人了,出了人命谁负责呀?”
“小偷打死了活该,打呀——”人群中还有人在鼓动地叫喊着。
毕自强也着实挨了不少群众的拳打脚踢,好在群众中有很多人看见是他先捉住小偷的,不然,怕他也会被当成是小偷的同伙,把他也一个劲地往死里打呢。此时,人群中挤进来了两个穿白色警服的公安干警。一个干警解下了陈佳林的裤腰带,反绑着陈佳林的双手把他押走了。另一个高个子干警在向周围的群众了解情况,并未忘记叫上毕自强和被盗的中年妇女带上她的女儿一起到派出所去说明经过。
毕自强一走进派出所的大门,就看见陈佳林双手被铐在院子角落的窗台下。蹲着的陈佳林用眼神偷偷地示意毕自强走近他,似乎想说什么。毕自强心中无鬼,自然也没多想,人径直地朝陈佳林走了过去。
“老二,对不起了,”毕自强蹲在陈佳林面前,一脸歉意的样子,说道:“没想到竟这么巧,我竟让你栽进来了。”
“唉,可能是今天的日子不太吉利吧,该轮着我倒霉,”陈佳林有点哭笑不得,说道:“哎,谁让我遇着师兄您呀,哼,不然他们还真别想逮住我呢。”
“看你刚才被打叫得很凄惨,”毕自强非常关切地问道:“没伤着你什么要害处吧?”
“没事,没事,”陈佳林显得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呵,我好好的呢,咱又不是没挨过打,师兄你放心吧,这那会伤得了我呀。”
“老二,你这么靠偷窃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呀,”毕自强把自己身上的香烟盒塞给了陈佳林,问道:“对了,现在我怎么样才能帮你出去?”
“跟‘条子’(注:指公安)装蒜我还是会的,你别管了我,”陈佳林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记住,别说我们认识,那样会让‘条子’认为你是我的同伙。”
“哦,这样的呀,”毕自强想了想,说道:“知道了,那我进去了。”
高个子干警跟毕自强了解完当时的情况并作了笔录后,亲自送毕自强走出派出所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街边的秦玉琴。
“小妹,你怎么来了,”高个子干警走过去,来到秦玉琴面前,问道:“你来这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等他的,”秦玉琴指着毕自强,说道:“他是我夜校补习班的同学,我们今天是一起出来逛街买东西的。”
“原来是这样呀,”高个子干警拍了拍站在身旁的毕自强的肩膀,笑着说道:“嗯,小伙子,好样的。”
毕自强显得有点腼腆地笑了笑。
“这是我哥,秦晓勇。”秦玉琴把高个子干警介绍给毕自强认识。秦玉琴的哥哥秦晓勇,是年二十三岁,插过两年队,当过三年兵,参加过一九七九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半年前刚复员回来当上了公安干警。
“哥,”秦玉琴说道:“如果没啥事情了,那我们就走了。”
秦玉琴和毕自强走后,干警秦晓勇返回派出所审讯和处理扒手陈佳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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