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叹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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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梅花
浪子轻狂更风流,信手轻抛万户侯。
且笑多情郎何在?自有美人入怀来。
沽好酒,邀天饮,醉与不醉俱流泪。
且听谁人月下笛,诉尽玉人心底事。
欧阳忆心中有事,不再逗留,依旧从后园出来,到了正街上,回到奇味居,到了客栈门口中,却被一官兵模样的人拦住,那人言词间甚是恭敬,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欧阳忆公子?”
欧阳忆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平宁公主有请。”
欧阳忆心中寻思也想找她谈谈,当下跟在那人身后,进了一家酒楼,酒楼门前站了一队官兵,酒楼布置得非常华丽,然而楼下却空无一人,想来这楼已被平宁公主包下了,随着那人上了楼,见一位女子在窗前坐着,其余的人均在一旁站着。
欧阳忆心中不快,并不上前施礼,反倒是那女子见他上楼,起身迎上前来,欧阳只匆匆扫了她一眼,问道:“你就是平宁公主。”也不待她回答,自行走过去在窗前坐下,对她的轻视是现而易见的。
平宁公主倒还没表现出什么,她一旁的小侍女不干了:“喂,你怎么这么无礼,这可是我们公主,你居然不见礼!”
欧阳忆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小侍女见他目光冷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犹自道:“你好生无礼……”
平宁公主喝道:“好了,喜儿,你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鱼贯而出,只剩下他们两人,平宁款款坐到欧阳忆面前,道:“你好像对我的安排不大满意?”
欧阳忆点点头:“不错,我非常不满意!”
平宁很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我觉得我不漂亮吗?”
欧阳忆冷哼一声:“你长得怎么样与我无关!”
平宁道:“就算我长相一般,可我贵为公主,你可知朝中有好多人争着想当这个驸马呢?”
欧阳忆笑道:“既然有如此多的人想做驸马,那么,你可否放在下一马,去向你爹说说,取消婚事!”
平宁嫣然一笑,道:“不行!自从那天你救了我,我就打定主意,要以身相许!非你不嫁!”
欧阳忆没想到晨星的一句戏言竟会成真,而且这平宁的脾气竟也倔强,他道:“你我并无感情,你嫁了我并不见得会幸福!”
平宁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笑道:“身为公主的,有多少是和驸马有了感情之后再嫁的,我既然认定你了,我自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好,我想假以时日,你也会这样对我的。”
欧阳忆哭笑不得,不知这平宁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道:“你对感情的事看得这样简单吗?”
平宁淡淡一笑,道:“感情的事本来就很简单,是人们把它弄复杂了,还好父王答应我让我自己选驸马,我选中你了,你不答应也不成。况且……你才从你义父外出来吧?”
欧阳忆道:“不愧是公主,消息就是快。”
平宁道:“我是不会什么武功,可是我手下有一大帮锦衣卫呢!现在严嵩在朝中可是尴尬得很,如果你做了驸马,倒还可以帮他一帮……”
欧阳忆皱眉道:“平宁公主,朝庭上的事你也要管吗?”
平宁叹道:“我本也不想管,但是既然出身在皇家,有些事你不想知道都不行,人想单纯都单纯不起来。不过,我关心的只是和你有关的事。”
欧阳忆何时受过这样的气,站起来说道:“既然你都打听清楚了,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现在,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平宁伸手拦住他:“别忙,我们还要等一个人呢,你也认识的。”
欧阳忆道:“谁?”
平宁一脸娇柔道:“我的救命恩人啦,你呢,我是以身相许,另外那人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欧阳忆吃了一惊,寻思:难道她把晨星也叫来了,她如果知道我要当驸马的事还不知会怎么想我呢?我才让她考虑嫁给我,如今却又要娶公主……
正这样想着,听平宁道:“快了,她快来了,我知道你和她关系怎么样,不过最好不要当作我的面有过激的举动,我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她一个小女子,饶是她武功再高,现在也是在我的地盘之上!”
欧阳忆见她隐隐中有威胁之意,不由怒道:“你准备怎么样?”
平宁柔声道:“我真的不想怎么样,我是真心的想谢谢她,同时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
正说着,喜儿从楼下上来道:“公主,晨星姑娘来了。”楼梯响着,果然见晨星走了上来,她看见欧阳忆有些吃惊,想来是请她的人并没有说明原因。
平宁挥手让喜儿下去,道:“你叫晨星是吧,你请坐!”
晨星坐定,问道:“这位姑娘是……”
平宁微微一笑道:“你也听见她们叫我,我就是平宁公主,上次你在崖上救的人就是我。”
晨星道:“哦,那么,你叫在下来是……”
平宁道:“我这次请你来有两件事,第一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第二嘛,是我和欧阳忆就快成亲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想第一个告诉你。”
晨星心中跳了一下,有些空荡荡的不好受,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欧阳忆,这个不久前还在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男人,今天就要娶别的女子了吗?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还是她根本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世界。
欧阳忆避开了她视线,晨星突然觉得想笑,她有些茫然,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果真笑道:“是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们了!”
欧阳忆回避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平宁端起桌上倒好的酒,一杯给了晨星,一杯递给欧阳忆,自己端了一杯道:“我就知道你会祝福我们的,谢谢你,我们干了它!”
晨星举起杯子,脸上带着浅浅笑:“好吧,那我就借花献佛,祝你们生活美满,幸福一生。”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入口只觉满口苦涉,淡淡道:“公主,如果没其它的事,我告辞了。”也不待他二人回答,转身急冲冲下楼而去。
平宁望着她的背影,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呀,她救了我,我还没赏她呢?”
欧阳忆冷着脸道:“她有事自然要走,况且,她不会要你的什么赏赐的!”
平宁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了解她,哼,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不喜欢银子的,尤其是江湖中人。”冲楼下叫道:“喜儿,喜儿。”
那侍女忙忙地跑上来:“公主,何事吩咐?”
平宁吩咐道:“你去叫两个人,给晨星送一千两金子去。”喜儿答应着忙忙地往楼下走。
欧阳忆冷哼一声:“你别忙了,她不会要的。”
平宁也冷下了脸:“我不管她要不要,就算是我补偿给她的好了,我们就快是夫妻了,你也别对我冷冷的。”
晨星出了酒楼,觉得心里很乱,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寻思着自己不是并不喜欢他吗,而且已经决定不嫁给他了,为什么在听到他要娶别人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些隐隐作痛,而且还有些不甘之意,难道自己也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子?
正思绪混乱间,忽听有人招呼:“姑娘,又来喝茶汤啊?!”晨星抬头一看,已走到了王大爷的小吃店前,小二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晨星也觉腿软,顺便坐在长凳上,也没听清王大爷说了些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茶汤就端了上来,晨星闻了闻这味道,想起和欧阳忆在这儿一起吃茶汤的情形,真恍如隔世一般。
王大爷见她神情恍惚,问道:“姑娘,你今天这样子可不对,有什么心事吗?”
晨星幽幽一笑道:“大爷,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事想不通而已。”
王大爷哈哈一乐:“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什么事都想得通了。”
晨星道:“是吗?那么王大爷我问你,如果有一件东西,你觉得应该是你的,可能一转眼他又不是你的了,你会不会难过?”
王大爷断然道:“当然不会,我不会难过!”
晨星疑道:“您这么肯定?”
王大爷道:“如果这件东西一开始就是我的,那么我已经拥有过他了,也就不算有遗憾了:如果这件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那么我为什么要为失去一个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难过呢?”
晨星听得一怔,竟觉得他说得大有深意,不由若有所思,恍然笑道:“是啊,您说得太对了,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心里总有一点失落的感觉。”
王大爷爽朗一笑道:“失落啊!来姑娘,这碗茶汤大爷请你喝,喝完之后生活就会一如从前了。”
晨星又一怔,喃喃道:“是啊,生活又会一如从前,没有什么改变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两个兵士装束的人,抬着一个浑身金漆的大木箱来到小吃店前,放下箱子,冲晨星施了一礼,其中一人道:“请问可是晨星姑娘?”
晨星点点头,有些纳闷,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平宁公主为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这些是送给姑娘的。”
晨星看着这个大木箱,也不知装了些什么,问道:“这是送给我的?”见那二人点了点头,顺手打开了箱子,顿时四周的人一片惊呼,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十两一个的金元宝,足足一百个,黄灿灿,明晃晃的甚是爱人。
平宁站在酒楼的窗前,隔着一条街正好看得清楚下面的情形,冲一旁的欧阳忆说道:“你说她有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钱,即便她心中有你,我想这对得起她了。”欧阳忆阴沉着脸不言语。
街上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渐渐围了过了,因有官兵在,不敢造次,只在一旁指指点点,眼红不已。
晨星看着这些金子,心中觉得这件事甚是荒唐可笑,又觉甚是无趣,冷笑道:“这些全是给我的!不过,我拿来没什么用处……”正想拒绝,忽见摊前站着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那小女孩张大了口望着这一箱黄澄澄的东西发愣,晨星心念一转,问道:“这些既然是送给我的,那是不是我怎么用都可以?”
那两位兵士有些莫明其妙,答道:“当然是。”
晨星从箱里拿了一锭,递到那对母女面前:“给!你们拿去买点东西吃后吧!”那妇人一怔,抖抖着双手接过,涕泪齐下:“谢谢,谢谢姑娘……快……快给姑娘叩头……”她催促着女儿,一起给晨星叩了两个头。
四周的人一片骚动,纷纷道:“姑娘,你行行好,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姑娘,我家里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姑娘,我丈夫一直重病在身,无钱医治……”“姑娘,你可怜可怜我……”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那远一些的人也纷纷往这边跑。
这样的场面,晨星却也没料到,眼看着王大爷的小摊前一会儿功夫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了,要不是有几位官兵在场,恐怕已经维持不住次序了,当下提高了声音道:“大家都别挤,你们排好队,每人都有份,这位军爷,你维持一下次序,如有谁拥挤捣乱,立刻抓了。”她话音中用了两分功力,很有威慑力,每人只觉得耳边一震,喧哗之声马上小了下去。
一百锭金元宝,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没了,晨星也不管是真穷还是假穷,总之人人有份,分完道:“没有了,大家散了。”
众人一见,真的没了,也纷纷散了,得到的自然满心欢喜,没有的也无可奈何,还有人说:“是不是神经病啊,跑到大街上来发黄金……”
晨星也不在意,对那带头的兵官道:“替我谢谢平宁公主,就说我收下了,非常高兴。祝她与驸马一生幸福安康。你们也辛苦了,这是我谢谢你们的。”说着从袖中拿出四锭金子,那四位兵士心中正懊恼自己没得到金子,此时一见,也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而去。
王大爷的小摊经过这么一挤,生意没做不说,桌凳倒还弄坏一些,晨星过意不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大爷,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生意了。”
王大爷道:“没事,没事,姑娘你心情好了吧。”
晨星笑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不过,我可再也没有金子了。”
王大爷大笑道:“我不要你的金了,我倒是想要这你个箱子。”
晨星道:“好啊,我反正也没地方放它,送给您,正好。”说罢,端起面前的茶汤就喝。王大爷道:“这已经凉了,我给你换一碗吧。”
晨星两三口喝完,道:“不用了,这样挺好。大爷,我走了!”说着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似甩掉无限烦恼,径直走了。
平宁把下面的事看了个一清二楚,皱眉道:“什么人啦,不是呆子就是傻子!”
欧阳忆心中对晨星更敬重几分,笑道:“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把钱看得很重!”说罢转身下楼,平宁忿忿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晨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回,到奇味居时,已近亥时,见酒楼红灯高挂,宾客往来一如往常,却物是人非,心中闷闷的,又增烦恼,叫小二打了两斤酒,自己回去了房间。
坐在桌前对着酒壶自语道:人都说酒能浇愁,今天我倒要试试。她平时就不惯饮酒,端起酒杯,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先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心一横,一饮而尽,第一口酒下肚以后,接二连三,不自不觉,一斤烈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头脑中混混沌沌,但思绪似乎仍然清楚,四顾一下,见自已自斟自饮,窗外传来隐隐的笛声,蓦地里一股凄凉孤寂之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一声长叹。
待得又是半斤烈酒灌入腹中,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烦恶欲呕。正难受时,听房间门吱了一声,却是孤月走了进来。
孤月回到客栈,看见晨星一人进了房间,在门外徘徊多时,见里面没有什么动静,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没想到却见她在桌旁独斟,两腮飞红,眼神已经浑浑然,见自己进来也没多大反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站在门口怔怔的。
晨星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你来了,来陪我喝两杯吧。”
孤月从未见过她这般饮酒,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晨星道:“什么事都是会变的,原来的我是不喝,但是现在我想喝。来来来,别多说了,陪我喝一点……”伸手拿起酒壶晃了晃:“坏了,不多了,等着,我再……叫伙计拿去……”
边说边站起来想往外走,无奈脚下无力,一个踉跄,往地下摔去,孤月忙一把扶住,见她眼神恍惚,怜惜之心顿起,柔声道:“你别喝了,都醉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晨星推开他的手,轻轻一笑:“没有,我没醉,我心里明白着呢,我都觉得我从来就没有现在这样明白。我心里不难受,一点也不……还有,你不要用这种声音和我说话……以后,不要再对我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胸中烦燥,似乎想呕,忙住了口,扶着桌子坐下,冲孤月摇着手。
孤月叹了一声,开正要说话,猛觉窗外人影一闪,暗叫了一声不好,下意识地抓住晨星往旁一躲,晨星正在头晕脑涨时,被他用力一抓,顺势滚落在地,窗外的人影此时已进了房。
孤月往旁闪时,被晨星带得转了半圈,此刻变成了背对来人,感觉来人已到了身后,正准备出手攻击。来人轻咳一声,道:“别动手,是我。”
孤月一惊,急忙转身拜倒在地:“属下参见教主!”来人正是忆长川。晨星在地上一撞,顿时清醒了不少,也忙起身给教主行礼。
此刻屋内仍是满屋酒气,忆长川仍带着他那幅银制面具,孤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暗暗替晨星担心。
果然,忆长川看着晨星问道:“你在喝酒?”孤月听他语气中只是意外,却并无责备之备,心中暗自纳罕。
晨星心中也还明白,但因为酒意的原因,竟不觉得害怕,道:“是,今天属下高兴,喝了一小点点,教主,您是来给我们布置任务的吧!如果……不着急的话,属下可以陪你喝一点……”
孤月暗道:坏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看来,她真的是喝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今日该怎么收场。
孤月在心里着急,却见忆长川并没像平常一样发怒,看晨星的眼神竟充满怜爱之情,这让孤月更心惊胆战。
忆长川在桌前坐下,把桌上的酒杯酒壶收来放在一边,道:“你别喝了,想喝的话,以后会有机会的。明早辰时三刻,有一队人马会从东华门经过,你们要做的是:取桥中人性命。”他顿了一下,道:“听明白了?”
二人齐声答道:“是,属下明白。”忆长川走到窗边,回过头似乎想对晨星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对孤月道:“明天的任务,千万小心。”说罢,纵身从窗子窜了出去,几个起落,隐入了黑暗之中。
孤月望着忆长川消失的地方,心情沉重,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他对手下的杀手这样嘱咐过,因为在他眼里他们的命根本一钱不值,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晨星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晨星该怎么办,而他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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