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你瘦了。”凤眸里没有笑意，若隐若现的是疼惜。
他伸出手，将抚上我的脸，我别过。“宁一在这里吃好睡好，怎会瘦！宫主看错了。”我咬重了宫主两字。
他目光滞了滞，定了定神，半晌才开口，“宁儿，你几天没吃饭了？”
“回宫主，虚无门主可是天天看了宁一吃完饭后才离去，尽责的很。”我笑。
“那每次宁儿饭后那些人运到后院的又是什么？”他也笑。
原来他都知道。
“宁一应该告诉宫主，很多东西宁一已经用不着了。”
宁安殿的夜一直都很凉。
月色很好，透过纱窗斑驳。
我睡的地方月色替了灯火，拉的他的影子细长，斜折在不远的墙上。
“宁儿又说傻话。”他说着倾身过来。
不动声色地往里退了退，与他保持一开始的距离。“宁一已经不会说傻话，也不会做傻事。”我依旧笑对着他的目光。
他的身子僵了僵，坐在了床沿。“宁儿，你恨我吧？”月色落尽他的眸，闪烁着读不懂的沉思。
“怎会！”唇角不由扬起，“宁一怎会无聊到恨一个不相干的人。很晚了，宁一还要睡觉，宫主这就请回了吧。”
他稳了稳神，沉默着起身，目光越过我，融入漏进纱窗的月色里，迷茫：“我真有点等不得那天了。”
窗外又是一阵秋叶声。
他转过来，已是浅浅的笑：“宁儿，明儿我来看你吃饭。”
尾音落定，他的唇角一个很美地弧度，凤眸里闪动着我的影子，然后留下一个让人失神的背影，消失。
颓然躺下，不想想什么，也不会想什么。
只觉这月色很撩人，藏着很多故事。古往今来，这月色不知溜进多少人家，偷听偷看了这世间多少故事。
秋月照无眠。
忽然觉的这月色可恨的紧，它知道我知道的，也知道我不知道的，就像一个知道别人尴尬秘密的古灵精怪小孩，在背后捂着嘴偷笑。
翻过身背对月色。
听着窗外秋声，不经意间看到墙上多了条细长人影。
“夜了，还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宫主请回。”
墙上人影静静挂着，似乎过了很久，屋里终于响起低低的声音：“宁儿。”仿佛这名在心里藏了千百年，今日终于得以唤出。
颜回？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起的身，看到他时自己已坐起。
他站的远远，在月色背后的阴翳里。
“是你啊，颜回。”
“是我。”他没动。
“这么晚了还没睡？站在那挺累的，坐吧。”我下床去点灯。
他走来，因为我看见墙上的影子在动。
背后伸出的手，握住点灯的手，手中的火石被拿下，放在了桌上。
“月色挺好的，不用点了。”握着我的手缓缓收到我的腰。他在我耳边轻轻道，“宁儿，我们走吧。”
走？
心里一阵轩然大波。
“走？又能去哪里？”发凉的苦笑。
“宁儿想去哪就去哪。”他的呼吸有了点急促，“可好？”
“想去哪就去哪？入了这里还能出去吗？”
他的胸贴紧了我的背，温热。“宁儿不信我吗？”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你不是照样得听命于他，你不是照样是情欢宫人！”
“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他的下巴抵在我耳后，若即若离地摩挲，“宁儿，我们走吧。”
背上传来他暖暖的心跳。
什么意思？我转身，反手去抓他的另一只手问：“什么叫不是了？”盯紧他的眸，“他说什么你不是都——”心突然慌了，抓在手里的，是单薄的空荡，迅速看往手中，一截空荡荡的衣袖，柔软，冰凉。
不久以前在无情殿，这个衣袖里还是有力的手臂，它伸着，等着我去牵。如今，如今……
“发生什么事了？”凝视了手中衣袖好久我才抬头。
颜回微微一笑，颜容在迷茫的月色里飘渺，仿佛不是真实。“以后再告诉宁儿。”
“现在！”
“以后。”他笑着重新拥紧我，“离开这里以后。”
“这算威胁吗？”
他低低一笑：“是。”
“若我不走呢？”
那只手箍在腰间的力又紧了几分：“我等着，等宁儿想离开时我再来。”
“你赢了。”我叹息着扳开他的手，取了墙上刺心，回头道，“走吧。”
他看着我，眸里的月色流动得温柔，唇角的笑动人：“好。”
他过来，取了边上一件外衫，披在我肩上，一只手竟也能熟练地打好结：“夜里凉。”他道，替我整了整肩头褶皱，自然拉了我的手，微微一笑，“走吧。”
他的身上果真是幽幽兰草香。
迈出宁安殿门，走下最后一阶石梯。
月色满天，宁安殿四周，桂影散了一地。
隐隐是甜甜的桂花香，可是桂花开了？
“宁儿可会悔？”他停住。
他的人沐浴月色下，右边空垂着的衣袖轻微晃悠，他的巫蒙别在腰，与他的衣衫一色。他的发还如从前，束的纹丝不乱，剑眉星目被月色上了一层柔和。
笑着对上他的视线：“怕我悔还带我走？”
他笑了，唇角微微勾起，蕴着来自心底深处的愉悦。
我是第一次看见他开心的笑。以前他也会唇角弯弯的笑，只是那时的笑都带了不为人知的悲伤。
“是我的错。”拉着我的手一紧，他看向漫天月色，“很久以前我就不该犹豫的。”
风来，翩跹起我的外衫，连同他的，缠在一起。
我学他，望远桂丛深处，月色尽头。
我竟看到一袭白影，那白影远远地看着，流露着无声无息的寂寞，倏没于林子深处。
熟悉的身影，让我疑为是他。
“宁儿。”颜回转过头，“我们走吧。”
“嗯。”
回头终又不放心地看去，干净的桂丛，什么都没有，也许是我眼花。
只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不是我眼花，真的是他！
他就那样站在远处，看我和颜回离开，没有阻拦。
……
情眠山河的奔腾声在身后渐远，远成风声。
林子尽头，晓色已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着我停住，回眸笑：“宁儿不饿吗？”
“不饿。”
“宁儿不饿，我可是饿了。”他攥起我的手就走，“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再说。”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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