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关公失足走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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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船于午后停靠在黄石镇的码头上,因为正值洪水期间,上清河水位很高,整个码头被河水淹的只剩下一排圩桥了,所以盐船不能停靠,只能由小船将盐包一船一船送上岸。
黄石镇也算江南地区的一个大镇,因其水运便利,同时又是通往姥山凹地区的必经之路,水陆运输方便,所以运往巢湖以东山区的青盐都卸在黄石镇,再改由陆路运往山区内陆各地。
霍云龙站在船头,望着一群群汗流浃背的帮工将船队上的盐包搬上快舟,一艘艘快舟河面上穿梭往来,看来以这样的速度,两天之内就能将三千包青盐卸完了。
正在这时,从上游顺流而下驶来四艘高桅厅船,船上人影耸动,四艘船上少说也有站着五六十人,船头隐约有人向这边指指点点,不多时,便驶到盐船的近前。
等看仔细了,霍云龙不由大吃一惊,对身边的霍天说道:“盐政的船怎么在这里出现?你快去叫你大哥过来。”
霍天很是纳闷,盐政检查行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父亲为何如此吃惊。不过此时倒也不便细问,立即转身寻找大哥霍涯,但找了半天,才由一个家仆告诉他,霍涯刚才已经随着一艘搬盐的快舟离开盐船了。
盐政的快舟很快靠了上来,船头一位身穿官服蟒袍身材肥硕的官员遥遥向霍云龙拱手喊道:“霍年兄别来无恙啊,哈哈哈!”
霍天见他胸前补子上绣有一白鹇,知道是个从五品的官,比父亲捐纳的四品候补道员还低上两级,心里一宽,看来是没什么事情。
霍云龙也是满脸堆笑,拱手道:“钟副使办差辛苦了,来来来,请大人移驾赏光,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钟副使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忙不忙,盐运司今日例行稽查私盐,哪敢贪杯误了公事啊,还望霍年兄鼎力配合啊。”
霍云龙一愣,诧异道:“盐船出了扬州,已经过了三大掣,铢票引证也已查验无误,为何到了这里还要查验?以前没有这个规矩吧?难道副使大人对霍某还不放心?”
钟副使呵呵一笑,说道:“最近私盐猖獗,兄弟我这也是例行公事,检查完毕后,兄弟在醉仙楼上摆酒赔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霍云龙也不好再加阻拦,本来他就最痛恨私盐与公盐夺利,盐政能这般严密查禁,对盐商来说也是好事嘛。
霍云龙呵呵笑道:“您老兄那点薪俸我还不知道?到时还是我请醉仙楼吧。”回头向长随说道:“停止运盐,等副使大人查验!”
下人连忙敲梆喊话,不多时,运盐的快舟都停了下来。
这时,霍云龙忽然定在不动了,指着一艘最近的快舟对长随说道:“装了多少盐包?”
长随连忙说道:“按照以往的规矩,每艘装十五包,每包七十斤啊!”
“为何吃水这么深?”霍云龙已经站不住了,连走几步来到船边,用手杖指着船鞤喝道。
“这……我、我不知道。”长随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吓得满脸冒汗。
霍天凑近仔细一数,快舟上的盐包确实只有十五包,不同的是似乎比以前见过的盐包大上许多,但是按理来说,每包装多少盐都是定死的,除了霍云龙和霍涯以外,谁也不许改变,难道是……
霍云龙也像想起什么,脸上忽然变得煞白,一顿手杖急道:“快,快让钟副使停止检查。”
盐政的船已经靠上盐船的船鞤,五六十个巡盐检役纷纷跳上甲板,每十个人一条船,开始检查起来,而那个钟副使却远远站在一艘厅船上,根本不向这里望。
长随驾着舢板还没靠近钟副使的厅船就被远远轰开,一改刚才那股客气劲。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有巡检快速向钟副使汇报,钟副使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等听完汇报,他向这边望了一眼,一挥手,二十几个巡检一起跳上霍云龙的盐船,二十几把钢刀齐齐出鞘,将霍云龙和霍天等人围在当中。
“你们要干什么?”霍云龙低喝一声,瞪着众巡检。

一名领头的巡检走上前来,拱手道:“霍老爷,请跟我们走一趟。”
霍云龙不吭声从身边长随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抖开取出一套官府和顶戴花翎,慢慢穿戴在身,一扬头道:“我是朝廷四品候补道员,你们谁敢拿我?”
四品道员是仅次于盐运使司运使的大官了,比一般知府还要大上一级,按理说在省里只有按察使司才有资格提审,而他们的长官却是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根本没有资格拿霍云龙。
众巡检一看这架势,面面相觑起来,一边是顶头上司要拿人,一边是比上司官阶还大的道员,这该怎么办呢?
这时,钟副使的厅船也驶了过来,只见他冷笑着站在船头,从怀里取出一卷公文,双手展开大声宣道:“扬州盐商霍云龙,本持盐引凭证十四万斤,却夹带无引之盐六万三千斤,现人脏俱在,即刻拿捕归案——都转盐运使司衔按察使司。”
霍云龙先是一怔,接着呵呵笑起道:“都转盐运使和臬台大人?好大的靠山啊,我想请问一句,查盐是刚才查的,臬台大人为何早就拟好公文遣你前来?为何早就知道夹带私盐的具体斤两?难道臬台大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说到最后霍云龙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钟副使一愣,脸上有些尴尬,左右看了一眼喝道:“废话少说,给我将他们拿下!”
众巡检见有了按察使的公文,哪里还敢犹豫,一拥而上将霍云龙的家仆长随等锁了起来,押进船舱。
霍天和父亲被关在一起,好在钟副使对霍云龙有所忌惮,还不敢把事做的太绝,并没有将两人锁起来,只是软禁到一间舒适的卧舱里,窗户钉死,门口还设有四名看守。
对刚才发生的一幕,他只是觉得不解,但对现在的处境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在他印象中,父亲与官府的交游甚广,上到巡抚下到知府都有他的朋友,以前就算自己干下多大的混事,父亲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次也应该不会有事吧。
霍天看着父亲阴郁的脸,呵呵笑道:“爹,您担心什么,凭您的关系不用几天就能了事,大不了扔几万两银子嘛!爹,您不会越老越财迷吧?”
霍云龙瞪了一眼霍天,怒道:“你懂个屁,亏你还笑得出来,这次弄不好就要杀头!”
“啊!不会吧,私藏几万斤盐有这么严重?”霍天看着父亲的表情,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再也笑不出来。
霍云龙连连咳嗽一阵,叹了一口长气,缓缓说道:“大清律定,凡夹带无引之盐者,杖一百徒三年,但是现在正值私盐泛滥之时,朝廷正要杀一儆百…况且现在是夹带了六万三千斤啊,相当于两淮盐区二十有一的销盐量,阿天,你说朝廷会放过我们吗?”
霍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诧然道:“那也不至于杀头吧?更何况您一向和巡抚大人交好嘛,黄抚台肯定会为您说话的,到时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霍云龙苦笑道:“你说,如果没有抚台大人的默许,他张臬台敢下公文拿我吗?况且今天你也看到了,捕我的公文早就拟好,只等人脏俱在了,看来黄抚台是早有谋划啊!”
霍天点了点头道:“栽赃陷害!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对了,老爹,这盐包每包的斤两都是定好的,拆卸分包的时候您和大哥不是都在跟前看着的吗?怎么会被人做下手脚?”
霍云龙抬头想了半响,缓缓道:“为父已经老了,拆卸分包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大哥经手,我从来不过问。”
“难道是……”霍天想到那个敏感的问题,心里一惊,随即又摇了摇头,心道:“大哥一向对父亲恭顺有加,怎么可能陷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决不可能!”虽然他一向对这个大哥不感冒,但实在不敢想象大哥会谋害父亲。
霍云龙看着霍天的表情,惨然一笑:“你猜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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