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足半日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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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延山势,山在水中央。水面芦苇掩映,曲折环绕,看不到路径。如此地利,几乎无懈可击。紫衣女子远远地观望了半晌,悄然离去。
一家客栈的后院。
“大哥,这是些散碎银子,您就发发善心,帮帮我吧。”紫衣女子跪在地上,拉着一个脸上长了一颗痣的中年男子的裤脚,哀求道。
中年男子有些慌了神,说道:“姑娘,你别这样,我只是个替人拉货的车夫,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啊?”
紫衣女子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大哥,都知道前面路不好走,我一个独身女子,更加难行,您就行行好,带我离开这里吧,过了梁山泊我就下车,绝对不耽误您的事。求求您了。”
中年男子终于还是接过银子,说道:“好吧,我家主人还在吃饭,你偷偷藏在车上,等到了前面地界,我再想办法让你下来,千万不能让我家主人发现你,知道吗?”
紫衣女子擦干眼泪,拼命点头。藏在了这个车夫的车上。
没过多久,为首一个男子带着另外三个车夫和几个伙计走了回来。为首的男子说道:“大家动作快点,一定要在天黑前过了梁山泊,山上那伙儿人可不好惹。”
不一会儿,四辆大车出了客栈,往梁山泊方向赶去。
天快黑的时候,一行人眼看着一路顺利,心中窃喜。就在这时,一阵锣声响起,四下里顿时蹿出几十个人来,不少人手中都拿着棍棒,当先一人又黑又壮,提着一双板斧,大声吼道:“大爷今天心情好,把东西都留下,人赶快给我滚!”
为首的男子吓得连连作揖,一下子从车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走了。几个车夫和伙计都一溜烟的跑了,脸上有痣的那个车夫,看着自己的那辆车,想着车上那个女子,急得直跺脚。无奈这帮人,人多势众,实在招惹不起,也只好跑了。
“把这四辆车都弄到船上去,奶奶的,这帮人胆子也忒小了点。”黑大汉把板斧别在腰间,走到河边,拨开芦苇丛,里面露出一条条船来。
其中最小的一条船上,一个男子头戴斗笠,手拿竹篙,身形略微瘦小,对着黑大汉笑道:“铁牛,今天怎么才弄到这么点东西啊?回头大哥要是不高兴了,小心你**开花。”
黑大汉摸摸脑袋说道:“小二哥,你知道我笨,还取笑我。”
男子哈哈大笑,竹篙往水里一戳,小船在水面上滑开,然后说道:“我先去对岸替你报个信儿。”
说完,男子已划到芦苇丛中,不见了影踪。
不一会儿,四辆车已经分别装在了四艘船上。黑大汉手一挥,船向对岸驶去。
还在车中躲藏的紫衣女子感觉到略有摇晃,知道已经开船了,当下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到对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码头上挂着几盏灯,早有人等在那里。
系好缆绳,搭上跳板,众人忙活着,把四辆车弄下来,打开车厢,从里面搬出金银货物放在竹筐里,准备挑到山上去。
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男子人打开一辆车,发现里面蜷缩着一个紫衣女子,回头对黑大汉说道:“铁牛哥哥,我说今天财物怎么这么少,原来你还给大哥找了位压寨夫人啊。”
“石秀兄弟,你在说笑吧,哪里有什么压寨夫人?”黑大汉说着凑了上来,也瞧见了那个女子。

愣了愣神,黑大汉把女子拽下车,灯下,只见她容颜秀丽,可能因为胆怯,眼睛里惊恐的神色又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不错,居然有这样上好的货色,大哥今天有福了。来人啊,把这个女子抬到山上去,请大哥过目。”黑大汉大声说道。
“慢着。”一旁的石秀走到女子身前,搜过了身才说道,“现在可以抬到山上去了。”
黑大汉拍了拍石秀的肩膀,说道:“还是你心细。”
紫衣女子被抬到了山上,关进一座大房子里。不一会儿,有几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端了热水进来,为她沐浴更衣,然后又笑嘻嘻地出去,从外面锁上了门。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女子挽起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用一根簪子别住,耐心地等待着。
仿佛过了很久,门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灯下,他一身栗色长袍,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他的脸庞很黑,眉眼却带着秀气,嘴唇紧紧抿着,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整个人英气勃发,让人不敢久视。
紫衣女子看了他几眼,低下了头。
“我叫宋江,刚才手下弟兄没有为难你吧。”男子的声调很平和,还带着一种难以忽略的力量。
“没有。”紫衣女子不得不回答道。
宋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躲在车厢里?”
紫衣女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叫燕紫,独自一人到外地寻亲,路经这里,就搭了别人的车,没想到被人带到了这里。”
“看来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我那些兄弟们的盛情,实在难以推却,今晚就委屈你了,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我就叫人送你下山。”宋江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铺盖,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紫衣女子一下愣住了,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天色不早,你去睡在床上吧,我睡在地上就是了。”宋江说着已脱了鞋,躺在了地铺上。
看紫衣女子还在犹豫,宋江又说道:“快些去休息吧,我要吹灯了。”
慢慢到了床边,紫衣女子心中却在纳闷,这真的是义父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大逆不道,千刀万剐也不解恨的宋江吗?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杀人,可是要杀一个这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还真有些困难。
灯灭了,她虽然还能准确知道宋江的位置,可是她自己明白,自己已经动摇了那杀他的决心。
躺在床上,女子还在等待。不知是等待宋江睡熟,还是等待自己心中再次坚定起信念。
终于,紫衣女子还是慢慢拔下头上的簪子,青儿,义父多年的养育之恩,咱们姐妹两人中,总要有一个人来报的。这一次,要是我不能全身而退,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样子活着,不要像姐姐一样。
簪子速度奇快地刺向宋江的心口。就在紫衣女子以为要成功的那一刻,簪子竟然断了,被一只有力的手,捏断了。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一击不中,就是失败。
而失足陷落在这样一个地方,无疑是最糟糕的。到梁山不过半日光景,却觉得比一生都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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