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吞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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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了几分钟,四人来到大当家的青瓦大屋前,山风掠地,吹得屋后的修竹沙沙作响,太阳即将接近西面的地平线,光芒变得越发浓重。
“杏夫子,有劳了。”右胸缠着绷带的塔西卡从房内走出,颔首问候。
敢情自己险些送掉小命的那一嗓子白喊了,还是被暗算到了!这二当家真是中看不中用啊。
“二当家的无碍吧?让老夫诊治一下为好。”
“没关系,自己上了些药。”塔西卡浮光掠影地看了莫紫娴一眼,“大当家醒了,您去看看吧。”他英武的双眉此时正焦急地纠结在一起。
众人走到内室,躺在塌上的大当家缓缓转过头,双唇翕合,发出“啊啊”声。
莫紫娴以为他脱水口干,但见几案上有一只满注的水碗,塔西卡也没有喂水的意向,显然不是这个原因。任凭莫紫娴想破脑袋她都不可能猜到,大当家如此反应的原因来自与水截然相反的一种物质。
“喉头全烂了。”杏大夫在察看后悲愤地说,“全都烧烂了!”
房中好似响起一个晴空霹雳。“赫图什这个老贼!!”连达尔一拳打向几案,水碗顿时震落在地,四分五裂。
天啊,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喝了强腐蚀性液体?!莫紫娴想。
“是碳!滚烫的碳!!”
莫紫娴双眉扭曲:“天!”。
塔西卡斜睨她:“这就是紫宣国宰相,你爹赫图什的手段!你不会没见识过吧。”他的眼神足以让莫紫娴浑身冰冻,心脏麻痹。
穆勒雅默默望着莫紫娴,随即回头问杏大夫:“能治吗?”
杏大夫神情凝重:“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等创伤!好在气息尚可游走,不然……”
杏大夫说得对!莫紫娴暗叹,喉头烫伤最怕烫起的水泡堵塞气官,窒息而死,须进行气管切开手术,在这个时代怕是办不到的,她也只能保佑奇迹继续出现。
“你过来瞧瞧你爹的杰作吧。”杏大夫面无表情地说。
作为医疗工作者她理应上前察看,但先前的种种猜疑和咒骂让莫紫娴有丝没来由的罪恶感和畏惧。迈开的双腿像有千斤重,莫紫娴不断告诫自己,我不是赫娜,我没有责任,我不该畏惧。
尽管对各种外伤早已习以为常,当莫紫娴看见这个几乎浑身缠满绷带,溃烂的伤口散发着阵阵恶臭,并仍在迸出新血身体时,还是不禁咋舌,太惨了。与此同时,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激动起来,他挣扎着举起左手直指莫紫娴,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手指同样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呼呼”声,可马上“呼呼”声变成短促痛苦的“伊伊”声。
天!坏死的组织和痰液大概呛进气管了。“快把他扶起来!!将堵住喉咙的东西拍出来!!”莫紫娴大喊,出于职业习性她冲上前准备拍击病人后背,不料却被连达尔重重推开。
大当家呼吸困难,表情痛苦,布满伤痕的手紧紧揪住床单,颤抖不已。
“把他扶起来!由下向上,由外向里拍后背……”莫紫娴被推得不轻,跌坐在地,却努力克制着情绪,继续喊,因为事关人命。
“你给我闭嘴!!”塔西卡一改冷漠形象,盛怒大骂,可见他也乱了方寸。
莫紫娴郁闷到极点,现在的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无能为力,她想救人却没法没权利救人,反而被当作害人的元凶和帮凶。什么狗屁言情穿越小说的梦幻情节?!什么现代人的优越感?!统统见鬼去!!!在这个世界她难道注定要被叫赫娜的桎梏牢牢围绑,在她的阴影下耗尽所有气力!?
“她说得没错!”杏夫子的声音依旧沉稳,“快把大当家扶起来!”
一口红黑色的浓稠液体终于被咳了出来,大当家体力不支又昏了过去。
莫紫娴讶异地看着杏夫子,却异常疲惫地讲:“杏夫子,你一定能治好他。”
杏大夫无语,也没有看她。
“杏夫子,您在这儿照看大当家,我们出去一会儿。”塔西卡起身,毫无表情地从莫紫娴身边无声走过,接着是连达尔、穆勒雅。
“走吧。”穆勒雅在房门口回头说,“大哥有话问你。”
“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们会信吗?若已经认定我是赫娜,我又何必浪费唇舌?若不确定,又为何对我拳脚相向,破口大骂?!”
三人没有理睬她的讽刺与质问。“穆勒雅说你自称叫作莫紫娴。”
“是,我姓莫,来自中国上海。”说这句话时莫紫娴自己都觉得可笑和不可思议。

“上海?!”穆勒雅蓦得扬起声调,“大海?!”
“上海就在大海边上,东海的边上,再向东就是广阔无垠的太平洋了。”
穆勒雅与塔西卡交换眼神,塔西卡问:“中国是哪个国家?”
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她突然很想流泪,这就是海外华人情结吗?昏死!!但这里是更远的天外呀!她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是个很大的国家,国土面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人口多达十三亿,现在的首都是北京,她的历史也很长,有四千多年的文明史。”可怀念的太多,莫紫娴竟无从说起,只能寥寥数语。

考官们似乎对她的答案没有任何评论的意向,令莫紫娴郁闷的是他们也没任何惊讶,难道这个叫紫宣国的地方比中国还要大、多、长!
“和杏疯子一样。”
信封纸?莫紫娴皱眉,塔西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骂人?信封纸?!莫紫娴骤然腾起怒火,可恶的男人!
“我身材好不好用不着你们来点评!!”
塔西卡、穆勒雅、连达尔面面相觑。一阵安静过后,塔西卡上下打量起莫紫娴,冷笑道:“我们对这样的没兴趣!但如果你一直在说谎,相信会有人来点评你的身材,不过不是用嘴说,而是用手或者……”
“流氓!”莫紫娴怒视塔西卡,她真想给他一个耳刮子,无奈寡不敌众,万一他们兽性大发就得不偿失了。
“流氓?”塔西卡嘲弄地笑开,“紫脉山上自然都是流氓,被赫图什逼得流离失所的流氓!妻离子散的流氓!”
氓者,亡民,亡失家园的流民,紫脉山可以无条件地接纳他们,直到夺回他们世代耕种的土地,让他们重返安乐,塔西卡目光炯炯,注视着莫紫娴。
莫紫娴对视了几秒,终败下阵来,因为她发现塔西卡的眸子中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那是领导者的责任和坚定信念,以及千万人的愿望,从而使得他的双眼不再如先前般寒冷,而是渐渐耀目。男人一旦有了脱俗的光芒,就将是对被照耀到的女人的心房攻城掠地的开始,更何况眼前人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帅男,她才不愿意陷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成为消遣品和折磨对象。
“哥,不如就带她去见见杏疯子。”穆勒雅建议。
塔西卡思索片刻:“连达尔你留在这帮助杏夫子诊治大当家,我们走一趟,别告诉杏夫子我们去后山了。”
太阳正在落山,残存的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的光是沉沉的橙红色,日边云朵泛出紫色的光辉,映着落日,山风变得刺骨起来,它拉扯着山里的草木,演奏出荒凉、阴郁的飒飒声,突然传出的阵阵兽叫鸟鸣,加剧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落日的颜色也是妖异的,它们共同在献奏暗夜的序曲。
莫紫娴缩紧脖子,双手环抱在胸:“你们慢点走,我跟不上。”她低声咒骂,这是她第一次穿布鞋走那么崎岖山路,说它是路也真是抬举了它,不过它很符合鲁迅说的路的出现方式,不过这条路似乎走的人并不多。一声凄厉的鸟叫划破昏暗的天空,莫紫娴快步跑上,紧挨着塔西卡兄弟。
“你们要带我去哪?”
“到目的地你就知道了。”穆勒雅隐有笑意的语调使莫紫娴心中警铃大作。不是信封纸,那会是……性……疯子,天!不会是**吧!一群变态啊!!
“我不去!”莫紫娴停下。
塔西卡和穆勒雅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照旧向前走。“好,如果你不怕冻死或被山里饥饿的野兽吃掉的话。”这是穆勒雅的声音。
“又或者你不怕寨子里很多人正摩拳擦掌等着取你性命的话。”这是塔西卡的声音。
一对混账兄弟!
“喂!”望着两人的背影,莫紫娴喊,“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让我走的,可别来追我!”
短短五分钟后她后悔了,因为她忘了落日最后的残光连接的是无尽黑夜,她的双眼不具备红外夜视功能。
正当莫紫娴亦步亦趋地摸索前进时,从远处飘来星点蓝绿色的光芒,莫紫娴屈身眯眼探看。一团蓬乱的白毛在不知从何出现的橘黄灯光照耀下赫然映入她的眼帘,白毛转动,莫紫娴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白毛下,是一张雪白的魔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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