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阳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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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场里起了风,两边遮盖的黄布被吹起,韩戍唐正想趁机望一望外面的情形,却被风力卷起的沙尘阻挡。行刑台上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韩戍唐抬头一看,天上并没有半朵乌云,感到很奇怪。
光线越来越暗,简直像入了夜,可是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连行刑台上的刽子手陈五也是一副老样子,拿着钢刀,笔直站立。只有韩戍唐一个人看得见这一团黑暗,他意识到这一团黑暗是冲着他来的,把他紧紧包裹,裹得头晕脑胀,眼皮沉重,恨不得马上睡一觉。
面前却出现一个人影,也在站黑暗里。那人影逐渐清晰,韩戍唐仔细辨认,原来是一个身披银甲的将军,不过他的披甲破烂,肩头部位划开一个大口子,胸口的护心镜也是当中穿了一个洞,头上没有戴战盔,头发凌乱的披着。那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韩戍唐吓了一跳,脱口问:“你是谁?”
那人听见韩戍唐的问话,空洞的眼神渐渐凝聚,盯着韩戍唐看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摇头露出很失望的神情。韩戍唐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又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说完才发现到行刑台上的黑暗已经把他周围几尺都笼罩,透过这黑暗只能依稀看见陈五的影子,行刑台外的人都看不见了。
韩戍唐心想:“这可真邪门,我是不是撞鬼了?按迷信的说法,皇帝是真龙天子,一切鬼怪不能靠近,怎么这里明明有皇帝在场,还遇到这样的怪事?不好,包青天是‘日断阳间,夜判阴间’,冤魂鬼怪来找他只怕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好在他有神灵护体,不怕妖魔鬼怪!”他于是鼓起胆子说:“你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包拯可不怕你,反正现在我也快要被处死了,马上也要变成鬼,到时候去阎王殿告你一状,看看谁怕谁!”
那银甲人又叹了口气,缓缓说:“我的确是鬼,但却是受阎王之托,来救包大人的。可惜你不是包大人,可惜可惜。”韩戍唐刚一听说他真是鬼,心里一阵发寒,等到听他说是阎王派来救包拯的,才没有那么害怕,心想这或许是一个活命的好机会。
韩戍唐不假思索地说:“你真的能救我吗?”银甲人说:“你不是包大人,救你无用。”韩戍唐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包拯?”银甲人说:“你瞒得过凡人,瞒不过鬼神,你自己心里清楚。”韩戍唐叹说:“这可不是我有意要瞒的,我好好的在家里睡觉,等着第二天上班,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变成包拯,还是个马上要被杀头的包拯,你以为我喜欢瞒?”
银甲人沉默了片刻,说:“也罢,一切都是天意。阎王既然托我来救包大人,我就权当你是包大人,告诉你自救的法子,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了。”韩戍唐点头说:“什么自救的法子?”银甲人说:“我乃天波府杨宗保,只因大宋内奸出卖战略布阵图,涿州兵败,冤死沙场。”
韩戍唐瞪大眼睛,说:“你就是杨宗保,杨家唯一的血脉,佘太君唯一的孙子?”银甲人叹说:“可怜我杨家一门忠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韩戍唐说:“刚才他们说是包拯出卖了大宋,私通辽帝,泄露战图。我本来不信,可是他们又说包拯自己已经认罪,而且人证物证都有,这到底怎么回事?”
银甲人说:“此事盘根错节,不及细说,将来靠你自己调查。我只告诉你自救的法子。”韩戍唐忙说:甲人说:“在场能救你的只有庞太师一人,他会问你三个问题,你千万记住不论他问什么,都要回答说是。”韩戍唐听得一头雾水,急问:“庞太师不是包拯死敌吗?他怎么会救我?”
银甲人已在黑暗中消失不见,韩戍唐突然睁开眼睛,行刑台上阳光照耀,光亮如初,陈五依然拿着刀,站得笔直。“刚才难道是在做梦?”韩戍唐惊疑不定。
“糟糕,这一走神,错过了大事,也不晓得佘太君有没有替我向皇帝求情?”他抬头看见尚楚已把刚才带进来的十几个大汉带上枷锁,关进囚车。
皇帝这时手里拿着那个锦盒,仔细地看,不知那里头装了什么宝贝。庞籍则在皇帝身边轻声说话,眼睛不时瞟向行刑台,对韩戍唐指指点点,不知在商量什么。佘太君身边站的是那些穿白服的男女老少,时不时向韩戍唐投来仇恨的目光,一个个泪眼涟涟。地上跪的还是那一群老人,现在也不像刚才那样哭闹了,只是安静地跪着。
韩戍唐心里直骂自己不长进,居然在这关键时候睡着,还做了那样一个怪梦,白白耽误了眼前的活命大事。他正自哀怨,忽听庞籍大声说:“包拯,老夫问你三个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韩戍唐心里咯噔一下:“三个问题?难道刚才刚才那个鬼魂杨宗保是真的?世上真有鬼魂灵异的事么?”他背后冒冷汗,连忙自己安慰自己:“我都从二十一世纪穿梭带宋朝来当包青天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诡异的?反正也没别的活路,我就信了那个鬼魂杨宗保的话,不管庞太师说什么,我都说是。”虽如此想,他却还有几分迟疑不定,神情恍惚。

庞籍的声音在行刑台下响起:“包拯,你可听清楚老夫的话?”韩戍唐猛然一震,见庞籍已走到行刑台下,心里暗骂:“我怎么又走神了?”赶紧回答:“包拯都听清楚了,太师有话就问吧!”
庞籍摸着下巴上那一撮花白胡子,点头说:“好,我来问你,你可识得‘古早符文’?”韩戍唐愣了一下,暗忖:“什么‘鼓枣福文’?”马上想到那鬼魂告诉他的自救之法,无论庞太师问什么,都要回答是。他不再犹豫,直接说:“是的。”
庞籍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喜色,又问:“如果我给你一段‘古早符文’,你是否有把握在十日之内破译其中玄机?”韩戍唐虽然连“古早符文”具体是哪四个字都没搞清楚,但还是咬紧牙关回答:“是的。”
庞籍嘴角露出微笑,问:“你可愿意以戴罪之身,将功赎罪,为我大宋成就一桩大好事?”韩戍唐反正也豁出去了,又点头说:“是的。”
庞籍转走到皇帝面前,又轻声说了几句,皇帝皱眉思考了片刻,转头向佘太君说:“此事事关我大宋国运,太君以为如何?”
佘太君面色沉重,握着龙头拐杖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凝神闭目许久,终于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睁开眼睛,站起来对皇帝施礼说:“当年我夫继业曾说:‘辽人侵宋之心不变。’此话于宋辽‘澶渊之盟’后依然应验,边疆稍有松弛,辽人就会挑衅生事,我杨家数十年来不忘此话,日夜苦练武艺,操习兵法,只盼永固北疆。这次涿州之事,如若包大人确是那通敌叛国之人,老身自是希望皇上严惩奸邪,还我杨家公道,但若另有奸人从中作梗,栽赃嫁祸,老身也要恳请皇上调查清楚,勿要错杀了忠良,纵放了奸邪。既然此事有关大宋国运,杨家全凭皇上做主。”
这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韩戍唐只见他们嘴巴在动,却听不到说什么,心里干着急。
皇帝以赞许的目光微笑点头。尚云阳忽然插话说:“老太君虽言之有理,只是如今人证物证虽在,包拯也亲口认罪画押,自是不会有错。”
庞籍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来,尚大人想必精通‘古早符文’,能为我大宋开启这‘禹王玉’的宝藏之秘了?”尚云阳立刻摆手说:“这个我可不会。”庞籍说:“那么,尚大人想必有办法在一个月之内筹集三千万银两,补我边疆百万将士秋冬之需?”
尚云阳老脸一红,说:“庞太师莫要取笑,连年战事不断,国库入不敷出。偏偏天公不作美,去年江浙两湖一带先遇旱灾,又遇洪灾,数十万顷良田颗粒无收,米粮商贩纷纷囤积居奇,价格高涨。兵部如今正为入秋的粮饷被褥发愁,怎有办法一个月内筹集如此巨额银两?”
庞籍说:“眼下有一个最快捷的办法,那就是打开‘禹王玉’的宝藏之秘,届时这些难题自然迎刃而解。”尚云阳说:“禹王玉只是民间传说,岂可信以为真呢?”
庞籍说:“‘禹王玉,富天下’的传说在民间由来已久,前朝史书上也有确切记载,只是‘禹王玉’一直不知所踪。西夏和辽国多次派遣高手潜入我境秘密搜索,想不到这次居然被西夏人找到,幸好我中途收到消息,在边关把他们捕获,得保国宝无失。”
尚云阳问:“难道除了包拯之外,再无人识得这‘古早符文’?”庞籍说:“天下卧虎藏龙,多有奇人异士,只是时间紧迫,又何必舍近求远?”
尚云阳还要争辩,却被皇帝打断:“两位爱卿不必再争论,朕意已绝,就给包拯十日之期,若是十日之内无法破译宝玉之谜,定斩不赦。十日期间,包拯暂回开封府衙居住,由庞太师全权监督。起驾回宫!”
韩戍唐听到皇帝这句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蔫了茄子,瘫倒在行刑台上,望着蓝天白云,长舒一口气。他只想彻底放空一下,这几个小时以来,他从一开始误会是在演戏,到相信自己附身包拯,经历他这辈子最不可思议也是最凶险的一段时光,一下要挖眼睛,一下要割舌头,一下又到了砍头的时间,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他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影名片《阿苦正传》,里面有一句名言:“生活就像是一篮子松花蛋,你不会知道剥开下一个蛋会看到怎样的花纹。”
他就这样躺着,听着刚才那一群替他求情的老人来给他鼓励打气:“包大人请多保重!”“一定能渡过难关!”“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包大人。”如此说了一通,老人们纷纷散去。不久,法场除了外围一圈守卫士兵,就只剩下庞籍和那三个将士。
庞籍慢步走上行刑台,拔出一把短剑,割断韩戍唐身上的绳子,说了一句让韩戍唐听了感觉很怪的话:“包拯,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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