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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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一只野猫需要多长时间?我的答案是,根本无法驯服猫这种天性傲慢的生物。
所以,他毁了我一个房间的陈设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反正那些古董名器我无需放在心上。只是他绝食了五天,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本来,驯化这种事我只想交给仆人做,但他们要是把我想养的猫弄死了,他们也会有麻烦。我只好自己去。
推开房门,整个屋子里除了床褥就没有其他了——坏掉的东西都被抬走。所以这里只剩下两种颜色:黑;白。黑的玄武岩地板,白的床褥和落地窗帘,窗帘下,伏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人。
因为五天没见了,所以这种对比效果实在是有点震撼——我在夜晚诱拐的明明是只小猫,怎么一洗干净就成了个白色的雕像?而且全无生气,连呼吸都没有了。
“死了吗?”我用脚尖拨了一下,没反应。
哦?是不是像我想得那样呢?我蹲下去,慢慢凑近……
“唰——”布料割裂的声音,还有手上的痛感。
我抓住了他攥着碎瓷片的手。他攥得紧我也抓得紧。结果两个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地落到地板上。
虽然变白了,可还是有爪有牙的小猫。
他挣扎着,开始咒骂起来。但饿着的小猫能有多大力气?小瓷片轻而易举就飞到窗外去了。
反正衬衣也弄坏了,我就毫不客气的扯下一块,给他包起来。就他会骂吗?我一挑眉,把十多年没说过的恶毒话像洪水暴发那样到了出来。
显然,小猫输了——但仅限咒骂一事。
我把自己和他一起关了三天。这样,他才会抢我东西吃,把我想喝的水打翻。我每次都一笑而过。
我蜷在床单上浅眠,身边似乎有什么响动,于是脚一勾,手一伸。
“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果然小孩子的体温比较高。
“……你……真冷。”
“我已经三天没睡了,你就安生点吧。谁让你把枕头给拆了。”
其实他的手和脚都被我压住了,想动也动不了。
我渴望安眠,所以睡不着。睡着的人反而是他。
慢慢地,我松开手脚,轻轻坐起来,看他。安睡的人总是看来很可怜的,额发盖住眼睛,眉尖两头纠结,怕光、怕风、怕梦。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呢?在充满光、空气、尘埃的此地……此时……我的指尖悬在他的眉尖上,试图画平那皱起的峰峦。
“您又在任性了。”回头,管事已站在身后。
“我懂得适可而止。”连他也彬彬有礼了,那我得务必小心了,看来。
出门时候觉得室外异常的冷,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
“如果您进去的话,会暖和些。”说话人应该是这座行宫的侍从了,真是的,连他也这么有礼貌。他继续用那种呆板的语气说道:“不过先请您蒙上双眼。”
伯爵的规矩吗?我思忖着,被他们带进了宫殿。这应该不是去客厅的路,难道是暗室?好像也不像。这里有水声,还能闻到花朵的芳香,混合着淡淡的香料味,果然是比较暖和的地方。
身边的侍卫都悄悄退走了,那的确已是我的目的地了。不过我好像听到了了不起的事情嘛。
“厄……啊!你……你这,没,开,化的家伙……”
虽然有点气急败坏,但她好像还是很愉快。情况特殊,所以人的声音变化很大,我一时没法分辨出她是谁。
另一个是男人的声音,轻且沉,在室内低低回荡:“哈哈……那样,不是很好吗?……您不是很喜欢驯服我们吗?像那位海边的女巫一样……”
又一阵急促的女子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无疑是伯爵,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这种场合听来显得残酷与严厉。
那么,我是该继续站着,还是坐一会儿?
“您终于到了啊,这些天来我一直寻您不到,正无比着急。”伯爵突然朝我走近,淡淡的花朵味混着水汽朝我逼来。我不由退后,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脚下一滑,顿时靠在了伯爵身上。这里是浴室,我立刻明白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次的气急败坏不是因为愉快了。我听出是她,那个骄傲的贵妇。
“正如你所见,他的出现完全可以说明一切嘛。”伯爵紧紧地扼住我的腰,迫使我朝水源的方向前进。“您这是怎么了?放轻松点,您是我的客人。”我非常不习惯蒙上双眼的感觉,不得不依靠伯爵的“指引”。
“难道我就不是您的贵客吗?”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恢复社交语气。
“这个当然,您也是。区别在于,他是我邀请的,您是自己来的。”现在他开始对我说话了,“您最近躲到哪里去了?我记得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我哪里也没去。”这种花朵的味道又不是第一次闻到,可为什么今天会觉得恶心。
“啊,您开始敷衍我了,这可不好,对您来说尤其不合适吧。”
“您又何尝不是在敷衍我呢?”贵妇人好像离开了水池,传来衣摆的沙沙声。
“您急着离开吗?”今天他的声音听来让人不快,因为他似乎情绪也不怎么好。
“这里没有我的立场,从他进来的时候起——啊,我早应该猜到了,这一位的出现总是有原因的……”接着,她好像是在对我说话,“至于您,先生,我并不指望您自重,但您最好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我该怎么回答她?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情绪。而伯爵今天似乎特别愿意为我包办一切:“真是遗憾哪,如果您留下,那我们将会拥有一个异教神王神后般的美妙经历。您也注意到了吧,他是如此的……出色,绝妙!原谅我的形容词的缺乏。不过,您还记得朱诺与朱庇特打的赌吧?我们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共享这位帝雷西亚呢……”
“这……简直是荒唐!愚蠢之至!”贵妇啐了一口,一顿足,旋即离开这里。
“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像极了恶魔。
“惹她生气好吗?”确定贵妇离开以后,我开口道。
“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伯爵迫使我步步后退。
“您心情不好。”水声越来越大。
“真讨厌,多嘴多舌……”
“!”
我落入池中,又立刻被伯爵按住:“现在开始不许说话!请您明白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我点了头,反正我又一次呼吸到了空气。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不能说话?我只好耸一下肩膀,开始卸下那些因为吸水而过分沉重的衣物。像是解气似的,除下外套以后,我把它朝伯爵的方向砸过去。
“哈哈哈哈,别用下巴对着我,这动作像个女人。”他也滑入池中。
我继续一耸肩,开始对付那件已经很贴身的衬衣——丝质的,很容易弄坏。但是好像手又被他抓住了。
“别动。”他的声音开始起了一点变化,“就这样站着,对……”
我感觉到他的手正拨弄湿漉漉贴在我脸上的头发,他一缕一缕地理着,很是仔细。然后,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脖子往下滑。我的颈间被他掐过感觉顿时唤醒。

“怕了……”他的手不再往下,而是停留在我的颈间来回。
这次耸肩的意思是:没关系,随意。
“您还不是一般的不服输……”他也就很“随意”地除下了我那件很难缠的衬衣。
如果他有些什么动作我倒不会很怎么在意,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做,好像只是在看,连对我的手的钳制都放弃了。
“为何……如此相似……”是我听错了吗?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恨意。
我感到的是一阵危险的信号,但在我能做出反应之前就被按倒了。
贵妇说得对,他是个没开化的家伙。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着蜷伏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我一动也不动。虽然身下就是温热的池水,但我不想下去:既没有力气在池里站住,也没有力气再动一下。那块黑色的方巾也仍然蒙着我的眼睛。我懒得睁开眼睛,没打算把它摘掉。
伯爵并没有离开,也许他一直在审视我吧。现在,他又走了过来。身体顿时觉得一阵暖,是毛毯盖住皮肤的感觉。他的手指小心拨开我的头发,把那块方巾给取了下来。
“对不起,请原谅我必须得这么做。我,我不能看着您的眼睛放肆。”
你也知道自己很放肆啊?我还是懒得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反正你也不想看我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您的眼睛很奇特。”真唠叨,我还想多休息一会儿。
“看着您的眼睛,我有时会很害怕呢……您相信吗?”他的笑声里谐谑的成分居多,“有两种眼睛我会害怕,一种就是像您这样的,冷冰冰让人心灰意懒。还有一种……我不明白,为什么年轻纯真的眼神也会让人觉得罪过……我作为赞助人,常去一些修道院,有些年轻修士的眼睛也是不能看的,咳,当然,和您的完全相反……”
修士的眼神很**?娼妓的眼神很圣洁?什么变态的想法。
“可你的身体就和那该死的眼神完全不同了……”他的手指划过我身上那些骨节突起的地方,“我终于明白那些传闻的确不是谎言,你的确是‘杰作’。怪不得你的主人会那么有恃无恐,除了他的富有,他还有着独到的眼光……可惜,您很不听话,最不听他的话……”
我突然坐起来,用“他害怕”的眼睛盯着他:“让您满意——留在这里,这是我唯一收到的命令。但我感觉您正在需求超乎我命令的东西,而我,也正准备给与您这样的帮助。这才是我为什么要告诉您那个笑话的原因。”
他这次终于郑重其事地正视我:“好,很好。我正需要援手,不管它是否比危险更致命。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专家’。”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理智与疯狂同时大量存在的生物最危险,狼就是一个例子了,而且这种动物还是他的领地的象征。
“请您务必帮忙。”出乎意料,他很庄重的亲吻我的两颊,“一定。”
“只要我力所能及。”
再换上宫中备用的衣物后,伯爵示意我跟着他。我走得尽量小心,他也好像在沉思些什么,走得犹豫,完全无暇顾及我的磨磨蹭蹭。
“到了。”他的脸色从未像此刻一样苍白过,看来他连往身后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只是示意我继续走。当我跨近一步,他又马上拦住我,转过身,继续走在我前面。
一间小小的黑屋子,这就是我见到的,然而他在伯爵的眼里不啻最雄伟的殿堂,至少,他谨慎放慢的脚步能说明这一点。
我不太明了自己的立场,索性看他如何行动。他也没开门,只是踱到那个低矮的门口,慢慢弯腰蹙起眉头凑近钥匙孔,专注地往里看。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
仿佛听到了最神妙的音乐一般,他的眉目松弛了,表情也——一定是从未有过的祥和油然而生——从未有过的祥和让我吃了一惊,衣服上的蕾丝和饰物摩挲出一阵轻响。我立刻接到一个警告的眼神:他已站直了,皱着眉头盯着我。这个时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样的他显得像个爵爷。但我也恢复了神智,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冷然处之。他的表情又一次崩塌了,仿佛哀告般捂住脸,作了个手势让我自己上前一看。
蓬松的额法轻笼秀丽的眉,天鹅般的白颈安枕淡黄的干草堆。
嘘,神的羔羊在沉睡。
我明白了,反而更糊涂。便跟着一言不发的伯爵离开了这个寂静若窒息的场所。
回到庭院之中,我的笑容在池水的倒影中看来狠毒:“您的想法啊,真罪过……”
他再也不能承受似的痛哭起来:
“不!我不是那样想的!上帝啊……饶恕我……”
“您和他关系很好吧。他视你如父兄,您却把亲昵当诱惑。”
“我,我完全能逃开!可是他也无法控制他自己!”
“那不就很容易?您只要大胆就行了,何苦呢?或许您还要我去调教他……”
我的这句话换来了激烈的回答,他就那么喜欢掐别人脖子?
忧惧已全部化作怒意:“你听好——我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喜悦离开他的脸庞。他的欢乐全部来自信仰!”
“噢,很深奥,我难以理解。”
伯爵注视着我的笑容:“知道我为何讨厌您的眼睛吗?就像讨厌女人一样?因为你们都把谎话当真话说,还面带着该死的微笑。”
“遗憾……我不知真话为何物呢。”
摆脱他的钳制,我走到另一边。
“是啊。”他长叹一声,摆脱了悲哀,“今天他好些了,好多了,不再为噩梦挣扎了……他病得厉害啊。”
“原因呢?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不是我!是那些该死的雕像!如果我不让他去那个岛就好了,他说要去为神服务,所以他去参观那些古董。结果……”
“啊,修士也难逃异教美的诱惑。”
“他回来,就病了……”他的声音开始平板,生硬,“我不该让他去……现在只能让他快乐……”
“那您,要我怎么办?”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您的身体的确很有异教的美感呢……”
“您真是奇怪?心上人就在这里,还要找别人。”
“您不明白,不明白,快乐与爱可以同步,当然也可以分开。怎么,难不成您还会相信灵魂与**相契合的说法?”
……
“啊,您相信。真是有趣。居然是你信。”
“你要让我做什么?”
“别急嘛……让我考一考您。有没有听说过‘臆想式’?”
“僧侣们或是修女在梦境中得到天国之爱的方法?”
他继续盯着我笑:“好,很好。”
我实在是不想了解他的变态想法:“我,好像不能吧。”
仿佛绝境中的野兽被激,他一下子站起,后退着狂笑起来:“哈哈哈,那实在是太容易了!您只要一间圣洁的外袍,一顶褐色的假发。”
真是无聊。“为什么是我?不怕弄脏你的宝贝吗”
“您难道不明白?您在这里的立场,只是工具而已。”他撩起我的银色长发,让它们一缕缕从他的手中落下,“而我,已经亲自证明了您是否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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