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没有希望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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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的林子以杨树为主,还还夹杂了些榆木、柳树、沙棘,或许还有别的但都已死光看不到了,不过很清楚的却是当初栽树时没有挖坑,而是起的整条的大沟,所以一排排的树木都长在垄沟里,浇水也就省了事,是从道边的渠梆上直接扒个口子用大水漫灌。
一个垄沟有几百米长,水流到头得有段时间,所以老舅两人都不着急,一起就路坎上蹲下,各自取出烟抽了起来,只有李青城觉着新鲜,手里掂了把铁锹跟着水头走一路照看。
渠水到了沙土地里后流势一下变缓,象是一条条的虫子在铺满沟底的枯叶下穿行,引的沙沙作响,过一会儿才现出身形,又聚成了大绺,又汇成水势、打着旋儿往前冲去,李青城就不断的挥动铁锹,扒拉开阻路的枯枝烂叶,想要水流的快些。
干的正起劲时突然听的后面一声叫喊,一看是本来蔫拉巴叽的粮囤正挥着胳膊跑过来,自己的脚跟不远处,已经平静的水面上有一对小孔向上扬着、拖起一圈圈的涟漪快速的划过来,几下到了岸边,竟窜出来一个尺来长的大老鼠,拖着满身的湿毛摇晃着身子要继续往远处逃。
李青城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就大喝一声,举起铁锹迎了过去,老鼠见了此路不通,身子一软打了滚儿,又转头回到水里往对岸游去。
李青城见了倒有些手足无措,跟着老二粮囤到了跟前也是叉着腰看热闹,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再看老鼠游动的挺快,几下出去了一米来远要到对岸了,正焦急着就见它的速度突然的慢了下来,接着露在水面上的两个鼻孔消失不见,冒出一串气泡后老鼠身子又浮出来,却是侧翻着,随着水流一漾一漾的往前漂去。
老鼠竟然死了?看粮囤接过铁锹把老鼠捞起来往地上一丢,李青城的心里仍有些不相信,老鼠的身体又抽搐几下,两铁锹下去,嘴里冒出些血丝,彻底没了动静,仍琢磨不出平日里狡猾异常又行动迅速的耗子怎么这么就轻易的丢了性命。
接下来开始陆续的有老鼠被从窝里用水灌出来,只要被三个人惊吓的又逃回水沟里的几乎没有能活命的,死尸都被敛起来陆续的都有一小堆了。
李青城心里满是好奇,想莫非是水里下了什么药才毒死了本来挺能游泳的老鼠,跟着胆子也变大起来,将刚又淹死的一个老鼠倒提着尾尖丢到堆上,却又开始觉着恶心,扎撒着手踅摸几下蹲到沟边,把提老鼠的两个手指伸到水里要洗一下,可刚到里面就跟针扎一样的一阵巨痛,倏的收回来,有些不相信的盯着水面和自己的手看两下,再试,是冰凉刺骨的感觉,等眉头刚皱起来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是水温太低了,恐怕在零度左右,老鼠是在水里被冻的失去了知觉和行动的能力。
随着水渠里的来水渐渐变大,粮囤陆续的又在渠帮上开了几个口子,浇地的进度也就快了许多。李青城走走停停,望着已整修完沟渠的地块开始估摸什么时候能够干完,他已学会了粮囤两人的样子,干会儿歇儿,即活动了身子不至于太冷,也不会出汗、消磨了力气,从而能够坚持的长久。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从河北岸的沙地里起来的小北风也飕飕的刮了过来,虽然身上裹的厚还觉不到冷,但吹在脸上、灌进脖子里还是很不舒服,李青城使劲的缩着脑袋,有些后悔自己图一时热闹跟了过来,现在看人家受罪自己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
往前走一段后离着道路不远的地方有片废墟,看地基原先该是有不小的规模,但现在也只剩了几个半人多高的房窠了,粮囤在一堵矮墙后、背风的地方点起了小堆篝火,李青城见了也跟着凑了过去,来回窜动的火苗烤的手、脸非常的舒服。
这时二老爷又夹了一抱枯死树干过来,把牛车里的被褥、玉米秸子卸下,就墙上搭了个窄小的人字窝棚,才明白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
这样的罪怎么受,又怎么能想办法脱身,李青城的心里就不禁懊丧起来,完全没有人家是在给自己这个地主干活儿的自觉,反倒是想干活儿的话有自己不多、无自己不少,所以索性就赖在火堆边不动了。
二老爷父子两人的烟瘾都很大,歇下来时几乎是不住嘴的抽,但两人都是各抽各的从不串换,粮囤带的是烟卷,二老爷抽的是旱烟,从折起的一小摞纸条中抽出一张,展开了捋几下、折个斜印,再用两个手指从一个塑料袋里捏出些烟丝,转过身小心的背着风撒到烟纸上,合拢后左手虚握、右手抓住大头慢慢的搓动起来,过一会儿一个“大炮”出现在他的手中。
李青城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有些失神,想起小的时候大概是在高台镇了,父亲还是抽这种旱烟,那时他已开始整天的在外面跑,自己和母亲在家里等他回来,呆的无聊了自己就圈好一只只这样“大炮”,在放烟丝的茶盘里排整齐等父亲回来后抽。
记得别人家里的男人卷烟都是用报纸或学生写字后的作业本,但母亲说纸上的铅字有毒,吸入肺里不好,所以始终都坚持和给自己准备作业本一样买整张的白纸裁好备用,直到后来父亲换了口味、也有钱买香烟了才作罢,所以自己也练就了一手卷烟的好手艺。

二老爷见李青城一直紧盯着自己的手上的卷烟还以为他眼谗,愣一下把已横着举到嘴边准备封口的“大炮”停住递过来,李青城顺手接过来,想一下,印象里已没有了这种东西的滋味,用舌头舔一下就着唾液封好口,也学样子从火堆里抽出一支带余烬的细柴点着,有些贪婪的深吸一口,随即象是中午喝过的白酒被从气嗓里灌进了肺里一样,一下噎的喘不过气来,身子虾米一样弓起、脸色涨的通红。
挣扎几下,又挥拳在自己的左肋上捶了几下,李青城才算缓过劲来,喘着粗气看二老爷父子两人憨憨的望着自己,还真有点儿弄不清是自己是自作自受还是被人戏耍了。
抽完烟粮囤又拿出带来的干粮慢慢的啃起来,李青城看的也觉着饿起来,咽了两口下口水,知道自己不要想他门跟自己客气,便探过手去拿了块碎饼,手里一掂发现跟铁板一样,是冷风里冻实着了。掂量下认识到自己没有粮囤那样的好牙口和铁胃,就用两根树枝夹着饼架到火堆边上烤,眼看着开始冒烟了才慌的收回来,就着一股烟熏味儿往嘴里塞,吃几下就倒了胃。
正懊丧着,就见二老爷起身用铁锹从火堆里扒拉出些着细了的碳火摊平了,又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把花生,有些得意的望李青城一眼,放到碳火里小心的埋好。
工夫不大花生壳爆裂的噼啪声和一阵阵诱人的清香就冒了出来,再熬一会儿二姥爷挑头三个人就都弄了跟树枝把半熟的花生一个个的刨出来剥皮后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下去。
花生太少,一人没吃多少就没了,反到是引的更加饥肠辘辘起来,于是李青城开始盼着天黑,想着到时自己好有借口回去取吃喝就可以躲起,可最终望眼欲穿的盼着太阳落山,却迎来了二姥姥赶着送饭来了。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架上夹着件卷成团的棉大衣,取下来扔给李青城示意他穿上,接着把车子一支,迎过去的二老爷赶忙搭手摘下了车架外侧垮着的一个柳条筐,闪开也跟过来的粮囤直接端到避风的墙下。
柳条筐被一条白布作的小棉被堵的严实,打开后打开手首先取出一个暖壶,粮囤顾不上给他爹当下手,直接伸手进去端出个铝盆,就着盖子上深吸几口气,慌慌的一下墩在地上掀开,一大盆跟中午一样的炖酸菜白肉,香气漂起来引的凑过来的李青城也流出了口水。
粮囤又探头往筐里看时二姥姥上前一巴掌将他拍开,小心的把菜盆从他的脚下端起来,怕地上趟起的尘土落到里面,还是二老爷有眼色,飞快的从筐里掐出个白布包,一手在怀里楼住了,另一只手把空了的柳条筐翻扣过来做成了一个桌子。
带来的东西都在上面摆好,还有三双碗筷、半棵白菜心、三个整张卷成筒的白面饼,粮囤把一个抓在手中猛咬一口后又张罗着去盛菜,李青城这时也顾不上客气跟着有样学样,一口下去满嘴流油,才发现大饼里裹的炒鸡蛋,里面拌的蒜末,清香四溢。
惟独二老爷不慌不急,取个碗就暖壶里倒一底水,咣当几下半凉了扬脖喝掉就冲着二姥姥憨笑。二姥姥有些恼怒的皱几下眉,但见老舅二老爷坚持还是无奈的从自己的大衣里面掏出个玻璃瓶子,让开伸过来的手打开了瓶盖,顺风飘出股酒味儿,李青城闻出是中午喝过的家酿烧酒。
二姥爷无奈,就她手里倒了半碗被很快喝完,再要时遭了拒绝,见粮囤把一张饼吃了多半,又盯上了剩下的一张,忙伸手抄了起来,有些无奈的开始跟着两人一起吃喝,二姥姥见了把瓶盖塞进裹进盖筐子的棉被里,吩咐剩下的熬夜时才能喝。
送来的饭食都很快被吃喝一空,二姥爷到底把自己的饼分了一小半儿给粮囤,但最后他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连菜盆里的汤都兑水喝了个精光。这时二姥姥已套好牛车轰到跟前,收拾了碗筷连柳条筐一起放到里面,二老爷见了忙飞快的从里面掏出酒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夜里风大太冷,牲口留在这里会掉膘,我先赶回去”,二姥姥边说边开始轰车,李青城边上听的非常惊诧,原来牲口比人金贵。
黄牛大概也明白了自己不用再留在野地里受罪,趟开几步后就欢快的扭了起来,逗的李青城都有些羡慕,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也回去的打算,望一下身边粮囤父子吃饱喝足又准备去干活儿的架势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正犹豫间二姥姥吆喝住牲口回过头,“你娘说了,过年就让你接过这片林子,在这里守一夜,好好的琢磨下以后的营生”,本来以为有救的李青城正要迎上去,这下是彻底丧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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