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伉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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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里的五月总是与歌声和温暖联在一起,淡淡的阳光中飘荡着轻盈的柳絮和杨花,和着杜鹃花和雏菊的清香。远处的白桦林静静地抽出一片片新芽。就如那个时代的苏联电影《蜻蜓姑娘》的插曲唱的那样:“五月美妙五月好,五月叫我心欢畅,蔚蓝天空白云飘,五月鲜花处处香。在那果园花丛里,夜莺婉转在歌唱。五月歌声到处飞扬,多么欢乐多响亮.月光照我入梦乡,鸟儿催我快梳妆,玫瑰花开遍地香,姑娘心中多欢畅,鸟儿飞来又飞去,燕子呢喃把话讲,它说我是快活姑娘,到处听见我歌唱……”
被赶出教室的刘健伸手携了一段才露出绿色的酸浆草轻轻含在嘴里,吮吸着甘甜的浆液。嗅着风中香甜的柳树花粉的芬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身看看渐渐远去的学校,慢慢躺在一棵白桦树的下面。
一只杜鹃仿佛看透了他心里的点点哀伤,哼唱起它那特有的悲鸣。刘健慢慢躺在那阳光下,看着天上淡淡的云彩悠悠飘过,听着杜鹃的哼唱,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甜蜜的忧伤。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成为了一场迷离的梦,唯一挥之不去的,可能就是同桌莲花那最后的一抹微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春萌动的爱恋?
刘健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脑海里那淡淡的微笑却怎么也忘不掉。看着四周生机盎然的一切,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决定逃避这次跑步的惩罚,顺便利用这一上午弄点糖吃。
想到这里,回到寝室把饭盒揣到怀里,慢慢踱到大门口,才要出去,一个卫兵走了过来问道:“同志,您要出去吗?那么请把允许出门的证明拿来,没有证明,任何人都禁止外出的……”
刘健一愣,忽然想起了教官塞给他的字条,从口袋里摸出,自己先看了看上面的字,正是批准外出的意思,然后随手递给卫兵。
卫兵收下字条,冲着门口的守卫点点头,那个守卫过去把门打开。刘健兴冲冲地迈出大门,才要跑开,一个守卫冲他喊道:“嘿,小伙子,不要跑得太远,这里是西伯利亚的丛林,小心那些野兽,他们饿了一个冬天,也许会喜欢你的味道的……”刘健回身说声谢谢,然后转身跑到了树林。
看着树林里才抽出嫩芽的枫树和白桦,刘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摔在树上,从那些破碎的石片中找了一块锋利点的,冲着一颗碗口粗的枫树用力滑下。然后把饭盒放在伤口的下面。
北方严寒的坏境使得这些阔叶树种每到春天来临的时候,都会把体内积累的养分转化成糖分,为春天抽出新芽做好保证。每当这时候割开枫树或者桦树的树皮,晶莹的汁液就会流出——虽然不是很甜,但是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所谓靠山吃山。在原来刘健生活的那个时代,每到春天,那些生活在白山黑水间的农民都会爬到山上去采野菜——脆嫩的蕨菜或者毛茸茸的薇菜。这时候,采山的人都是不用带着水壶上山的。渴了便割开树皮,甘甜的汁水就会缓解采山人周身的疲惫……
看着汩汩流出的枫糖汁,刘健抬头看了看太阳,感觉如果不下雨的话,几天就可以把糖晒出来了。枫树糖一直以来都是风行欧美的产品,其中以加拿大的糖槭、银糖槭所产的枫树糖最为出名,从魁北克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几百公里的土地上生长着这种枫树,当地的农民每年春天都会熬制糖浆,然后那些被熬制的枫树糖浆经过各种工具运送到世界各地。
不一会小小的饭盒已经被树汁盛满,刘健把饭盒盖上,塞到怀里,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东西在注视着他。顺着背后吹来的暖风,刘健闻到一股腥臊的气味儿,心里一慌,知道遇到了野兽。
在东北,故老传说很多野兽是会趴脖子的——就是跟在你的身后,在你感觉到危险而回头的瞬间,咬断你的喉咙,尤其是臭名昭着的“张三”(狼的东北方言叫法)
刘健知道也许那些仅仅是传说,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最好不要回头。稳了稳心神,猛地朝前迈了一步,正好躲在了那棵枫树的后面,这样即使是会趴脖子的“张三”也无法咬到他。
此时回身一看,果然在身后的不远处蹲坐着一只狼。淡黄色的皮毛布满全身,此时浑身的皮毛蓬松着,仰着身子却低头看着躲在树后的刘健。
刘健看着对面的这只狼摆着这个攻击的姿势,心里有点发毛,看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武器,便是有一截木棍或者短刀,也不一定是这种矫健顽强的捕猎者的对手。

那只狼见刘健没有乱动,也不主动出击,只是那么静静地蹲坐在地上,喉咙里呜呜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嘶鸣。
其实刘健并不怎么怕狼,因为刘健知道,那些狼吃人的传说,十有**都是假的。狼除了在实在无法生存的时候会袭击人类外,其余的时候绝对会和人类好好相处。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年,刘健赶着牛车去山上割牲畜过冬用的干草的时候,在牛车不远处就跟着一对玩耍的狼“夫妻”。大概从来没有见过狼的缘故,拉车的牛也并不害怕。那两头狼就那么嘶咬着,追逐着,和刘健一起走了好远的路。拉车的牛,玩耍的狼,布谷鸟的鸣叫,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所有的一切,形成了一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与自然相处的唯美画卷。而留给刘健最后的印象却是一种叫人震撼的难忘的野性的美感。当那两头狼听到不远处的拖拉机声时,一展身越过了横在身前的那条小河——一条不宽但是绝对不窄的小河,然后矫健地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崖,如同御风而行一般一闪消失。
刘健看着眼前的这头狼,虽然姿势像是在做战斗的准备,但是眼神散漫,嘶鸣声不是那种野性的,凶狠的,而更能感觉到一种凄凉和萧索……
过了良久,那头狼终于起身离开,刘健长呼了一口气,然而那头狼走了不远又折身回来,冲着刘健又是一阵嘶鸣。刘健摇摇头,不解地跟着那头狼走了几步,然而一旦停下来,那头狼就会转身回来冲着刘健一阵嚎叫。刘健无奈,既然这头狼没有主动攻击自己,那么看来对自己没有什么敌意,但是回学院去它又不让,一回头就会冲你龇牙咧嘴的。想想反正离中午还有很久,于是跟着它朝着森林的里面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洞**的前面这头狼停住了。冲着里面呜呜叫了几声,里面也传来一阵虚弱的回应。
刘健看着这头狼盯着自己,无奈地耸耸肩膀,弯腰走进洞里。
石洞并不深,才进去刘健就知道为何这头狼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里面躺着一头前肢沾满鲜血的狼,可以看的出,应该是被猎人的捕兽夹弄伤的。看来这是一对相濡以沫的伉俪。刘健看着躺在地上对他充满敌意嘶叫着的狼,唏嘘不已。
想想原来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多少青丝华发终不悔的诺言经不起时光的折磨?多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梦想终于在物欲的面前成为泡影?不知道那些背叛了爱情和誓言的男女如果见到这对患难情深的伉俪,又作何感想?几多年前,在清兵入关的那段岁月,曾是风尘女子的柳如是和饱读诗书的钱兼益的故事叫多少人感慨“士大夫之族竟不若卑妓?”而刘健现在想想这些红尘中为了种种**而背弃对方的男女,再看看这一对众生口中的“畜生”,也许该说上一句“奈何人不如兽?”也许这就是对所谓人性和文化的最绝妙的讽刺?
外面的那头狼见刘健已经进来,冲着敌视着刘健的那头受伤的狼嘶鸣了一阵,然后伸出舌头舔舐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大概受伤的那头狼听懂了“爱人”的话,不再怨恨地看着刘健。刘健低下头,看了看伤口,很深,而且骨头应该是断了,如果不愈合的话,很可能溃烂。
刘健皱着眉头看着那头在那舔舐伤口的狼,心里充满了同情,奋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治疗伤口的草药。云南白药那不用说了,配方保密,连欧美那些国家都弄不明白配方到底是啥,何况自己了。只能找那些山草了。想了良久,记起止血的特效草药貌似是三七和仙鹤草,奈何都是些长在中国大西南的草药,这里是西伯利亚,绝对不会有的。正想着,猛地拍了下脑袋,心道:“怎么把它给忘了?”想到这里,匆匆跑出洞**……
作者按:书里关于人与自然的很多事都是亲身经历的,或者亲朋好友经历过的。几年前我真的坐在牛车上和一对玩耍的狼走了一路。我还扔给了她俩一块馒头,但是人家连看都没看。后来在河边,有辆拖拉机来了,俩头狼一纵身就越过了大约七八米宽的河。身姿真的太漂亮了,给人一种野性的美。
说了半天,只是想说狼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恐怖和残忍,有以讹传讹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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