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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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的欧美习俗兼英语教员罗伯特拖着他那条在马德里被佛朗哥份子炸伤的右腿缓缓迈进教室,看着下面这些从全苏联各个大学选出的精英,脑海里慢慢闪过自己几十年前在剑桥的那段岁月。
康河的柔波,落寞的夕阳,忘忧桥,燕尾服,威士忌,朋友,恋人……现在这些只能在他的睡梦里出现的一切,却永远在灵魂深处呼唤着。
无论是谁,无论何地,那样醇美、那样**、那样的让人怀恋的青春都将永远萦绕在他的心灵深处,直到黄土埋没了他的身躯和灵魂……
无可否认,那时的罗伯特有着显赫的家世,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绅士。然而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是属于**的,**主宰着一切。
1936年,当西班牙内战的消息传到了剑桥,处于对西班牙人民的同情,满怀**的罗伯特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学业,轻轻吻过自己恋人那苦涩的眼泪,来到巴黎,和几千名怀着理想和**的年轻人一起拿起武器,翻过高耸的比利牛斯山,来到马德里。
当惊慌的马德里的大街上忽然涌出这么多衣衫褴褛但是气势豪迈的队伍时,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这些行进在大街上的法国人,日耳曼人,波兰人,苏联人,中国人,英国人……不同的语言共同唱起了那雄壮的国际歌。豪迈的歌声回荡在阴霾的马德里上空,马德里沸腾了、西班牙沸腾了、整个利比里亚半岛沸腾了!
罗伯特永远不会忘记,1936年11月8日,第11国际旅唱着国际歌走过马德里的大街,直接奔向了与佛朗哥叛军战斗的第一线!和他一排的是一名中国籍的战士,那战士年龄很小,也许只有十几岁,淡黄色的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双乌黑的眼睛似乎总是带着哀伤。
当枪声才响起来不久,罗伯特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一个冲锋的叛军被炮弹炸断了胳膊。鲜红的血液涌出还有飞溅的肢体,以及那惨烈的呻吟呼号顿时让罗伯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呕吐。那名中国籍的小伙子回头看了眼在呕吐的罗伯特,把随身的水壶扔了过去,回身用微微颤抖的手击毙了一名冲锋的叛军。
罗伯特的第一次战斗是在呕吐和胆汁中度过的,没有开一枪。战斗的间隙里,终于止住呕吐的罗伯特看着那个中国小伙子,奇怪地问道:“怎么,你打过仗?”
那个小伙子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是我的祖国几千年的苦痛已经让我们的人民看惯了死亡和血腥。我来到法国留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将我的祖国从那苦难的枷锁中拯救出来。我曾经恨过你们西方人,你们用鸦片和火药敲开了我的祖国的大门,让我的祖国在苦痛和灾难中呻吟了近百年,但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兼爱的古训,让我无法无视西班牙人民的苦难……为了苦难的西班牙人民,我来到了西班牙!我害怕杀人,但是我必须学会杀人——只有用暴力,才能彻底清除这些世界的杂碎。残暴的法西斯不允许我去害怕,正像我们宣誓时所说的:‘我自愿来到这里,为了拯救西班牙和全世界的自由,如果需要,我将献出最后一滴血’”
罗伯特第一次听到“兼爱”这个词,想了许久,终究没有明白这个中国古词的涵义,准备以后找机会去问问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然而上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天之后,这个小伙子战死在大学城前的阵地上——一颗流弹夺去了他那本该灿烂的生命。
战火仍在进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生灵消逝在这个世界,然而战火却没有留给人们哀悼的时间。从马德里残破的街道到高耸的天使山,从雅拉玛到瓜拉哈。罗伯特和幸存的国际纵队战士一起经历着死亡,鲜血,一起哼唱着《国际歌》,《玛拉雅》,一起默默地为了将法西斯埋葬在这浸满鲜血的土地而战斗,而他的右腿也正是那时被炮弹炸伤。
然而节节胜利的喜悦却被西班牙共和国领导人涅格林单方面宣布撤出人民军内的外籍军队的宣告所冲垮,国际纵队的战士在巴塞罗那举行了最后的告别式……秋天的巴塞罗那本该是美丽的,但是那个秋季的巴塞罗那却是属于忧伤和哀悼的。
哀乐,哭泣,泪水,花环……这枚伊比利亚半岛的明珠在那一天被哀悼和哭声所湮没,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一起并肩战斗的战友的灵柩,罗伯特就此离开了这个让他成熟的国度,辗转来到了当时苏联。卫国战争之后,他被调到普林顿学院来教习这些内务部的学员。

看着下面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罗伯特不禁想到早上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让他恶心的学员。
这个学校的班级按间谍的种类分为三种:普通间谍,外交官间谍,还有就是职业的色情间谍——乌鸦和燕子。
普通的间谍训练最为辛苦,而且将来必须在资本主义国家从事间谍活动或者负责监视国内,而危险系数是最高的。
外交官间谍的训练最为轻巧,而且工作的环境都是大使馆,即使被人发现从事间谍行为,也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也可以回国成为党政军的中高级干部。当然,很多干部的子女都被安排在了这个学院的外交官速成班。
看着下面这些将要接受最严格的训练和最危险的职业的学员,罗伯特感觉到了一种朝气,整理了下心情,忘记那些不快,开口说道:“同志们,我是你们的欧洲习俗和语言教官。在上课之前,我要提前告诉大家,你们将来的生活将充满危险和**,如果你们没有胆量承担这样的生活,那么可以向我,向校方提出请求,也许可以去外交官速成班,当然,我希望你们是展翅的雄鹰,不是孱弱的可以被鼻涕淹死的鸡雏!”
说完看了一眼下面的几十名学员,每一个脸上都是坚毅的表情,微笑地点了下头,接着说道:“那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在课堂上不准你们用你们的母语,必须说英语,明白了吗?”
“明白……”一群人整齐地用俄语喊道。而唯有刘健懒洋洋地用英语回答。这完全是拜那个时代的种种益智游戏所赐,听着那几十个用标准地莫斯科腔回答着“明白”,刘健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病态的优越感——想想这群学生,问问都是什么大学来的,不是莫斯科就是友谊大学之类的名校,而自己来自斯威尔的洛夫斯科的普通工科学校,今天也算给那些非名校的争光了不是?
果然,罗伯特听着那整齐地俄语中掺杂着一句不怎么和谐的伦敦腔,满意地看了看刘健,接着用英语慢慢说道:“同学们,请注意,是从现在开始!”而四围的人听到罗伯特这么说,纷纷回身看着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250。而刘健一时受到这么多同龄人的关注,有一半的女生不说,更重要的是都是些黄发白肤的外国佬。内心虚荣的满足度顿时迅速达到MAX,当即正襟危坐,准备迎接讲师的表扬。同时打开记忆的闸门,把自己关于英国知道的的一切都从大脑里拽出来,准备一会表现一下。
而罗伯特居然无视其摆好的POSE,回身在黑板上写下“华尔兹、探戈”两个单词。回身说道:“对你们来说,你们将来的前线是英国,美国,而你们最基本的伪装罩就是这两种舞曲,所以你们必须在四周之内掌握。”
说完,似乎粉笔灰进了鼻腔,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刘健一看机会来了,伸手画了个十字,说道:“上帝保佑”。这是个最正统的英国礼节,暗想:“嘿嘿,你们拜服了吧?便是你记忆力再好也敌不过百度的……”
不料罗伯特看了一眼洋洋自得的刘健,迈着他那条受伤的右腿缓缓走到刘健身边,忽然问道:“我走在伦敦的大街上,怎样穿过马路才能证明我是一名正统的不列颠人?”
刘健想了想答道:“一名真正的伦敦人应该先向左看,再向右看,然后再向左看,最后穿过马路。”
“那么作为一名伦敦人,那种工具是出门时必备的?”
“雨伞”
“在机场,如果你碰到了一个叫JACK的老友,你应该怎样打招呼吗?”
“嗯,怎么都可以,但是唯独不可以说:‘HIJACK’,因为那是劫机的同音词……”
“很好,250号,现在,我——”
刘健听到这里已经摆好了准备接受表扬的姿势,然后就听见罗伯特的话急转直下:“命令,第250号,今天上午必须围着外面的白桦林跑40周。现在执行!跑完后来我的办公室!”
说完抬起他那脆弱的右腿,对着刘健的**就是一脚。刘健此时正摆着一个准备接受表扬的姿势,虚心的膨胀导致重心的严重不稳,一个标准的**朝上平沙落雁式趴在桌子上。然后罗伯特从衣袋里掏出钢笔,在一张纸上沙沙地写了些字,递给刘健,然后在刘健疑惑地目光下严肃地说了一句:“250号,现在执行我的命令。目标门外的白桦林——开步走!”
听到这里,刘健无奈地拿着那张不知何用的字条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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