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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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腊月二十了,算起来,李西滨已经在家养了半个月的伤。
重生之前,李西滨只在家躺了五天就又去学校上课去了,不过重生之后,李西滨觉得自己的伤情好象比那时候要重,再加上蛤蟆嘴矿洞的事情,又加重了病情,所以休养的时间自然要加长。
随意洗了把脸之后,对着窗台上的半块镜子照照,发现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了会儿书,又打了两盘棋谱,再出门找人下了几盘象棋,耗了小半天工夫,李西滨还没发现有丝毫头晕的迹象,于是他便知道,脑震荡的后遗症,总算是完全消失了。
轻微的脑震荡影响比较小,但中度以上的脑震荡,就对大脑有很严重的影响,受了这种伤害之后,切忌动用脑力,躺在床上静养才是最好的选择。重生之前李西滨自然不懂这些,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无法忍受,出门找人下象棋去了,结果两盘还没下完,就差点晕在地上,他还不知悔改,刚刚一周的工夫,他就又回到学校上课,并参加了期末考试,结果因为用脑过度,在以后的大半年时间里,他都经常出现头晕、精神不集中等症状。
不过既然是重生了一次,李西滨就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绝不会再去犯同样的错误。何况东黄乡中的期末考试,是让所有学生都搬个凳子蹲在操场上答卷的,大冷的天,大家又都穿着空筒子棉衣,冷风从裤腿里灌将进来,那风吹屁屁凉的感觉确实不怎么样,李西滨也绝不想再去感受一次。
“哥,你明儿是不是要把羊赶到乡里去卖了?”晚餐的饭桌上,李西滨问道。
“是。我跟爹说过了,快过年了,也该下雪了,家里也没存多少草料,我把大羯子都挑过了,明儿早就赶去卖。”李东滨嗡声嗡气的说道,在东黄话里,羯子就是公羊的意思。
“爹,我哥不知道,你该知道的,这快过年时候,县城里羊肉肯定贵得多,咋不让我哥把羊拉到县城里卖掉呢?”李西滨有些奇怪的问自己的父亲。跟村里大部分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同,李国明年轻时候,是在外面闯过江湖的,甚至还在附近的丹江市当过两年合同工,可谓见多识广。
“知道是知道。唉,就怕是货到地头死呀!”李国明叹了一口气道。
听父亲这么一说,李西滨也明白了他担心的是什么。任何时候,农民都是奸商们欺诈的对象,李国明说的“货到地头死”就是其中一种情况。
整个九十年代的情况都是这样。许多百姓明明知道自家出产的果菜鸡蛋在城里的卖价,比起商贩们到地头收的价格要高上许多——甚至有高两三倍的,却很少有人肯把东西拉到城里去卖,为什么?就是因为,把东西运到城里,那是需要租车花钱的,农民们在城里吃饭住店也都是钱呀,所以许多奸商就抓住这条心理,当农民自己把东西运到城里后,蓄意压低价格和货物等级,搞得农民伯伯们多费了事劳了心,却没能多挣到钱,还受一肚子气窝着火回来,搞得跟冤大头似的,这就是所谓的“货到地头死”。
更有甚者,那些下乡收购的商贩和批发零售的商贩早就结成了利益同盟,农民自行送上门去的货物,人家根本就拒绝收购,害得农民送货进城,再灰溜溜的拉货回家,不单赔钱赔工夫,还在村里邻居面前落个耻笑,真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国明见多识广,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谁知道乡收购站的人,跟县屠宰厂是不是合穿一条裤子的?一旦租辆三轮车把羊拉进县城,却没有卖出去再拉回来,那可不成了村里的笑柄么?所以他也就默许大儿子把羊赶到乡收购站去卖的意见了。
知道了父亲的担心,事情就好办了。“爹,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上回你去学校时候,见过跟我坐一桌的那个同学吧?”

“好象看过一眼,就胖嘟嘟的,还穿个短昵子大衣那个吧?”李国明想了想,好象还真有点印象。
“嗯,就是他,你知道他家是干啥的不?他爹就是县屠宰厂的厂长!我俩坐同桌这么久,在一块玩得最好了。而且我还知道他家在哪儿住,你说,我要是去找着他,收购上的人还敢压咱的价不?”李西滨笑着说道。
“真的?你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县城里收羊,一斤起码得比咱乡里贵三毛钱呢!”听儿子说起他的同学的家境,李国明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开玩笑,一斤贵三毛,这几百斤羊,就能多卖一百多块呢!朝里有人好办事,那小胖子能穿得起昵子大衣,家长是县城的干部,那自然是无庸置疑的事情,再说二子也没必要骗自己。
“西滨,你说你同学他爹既然是县屠宰厂的厂长,那也是大干部了,怎么会跑到咱这山旮旯里来上初中呢?”王玉枝有些想不明白,便问了出来,虽说县屠宰厂在行政编制上不过是个股级单位,在她眼里,那长厂可管着几十号工人呢,当然也是大干部。
“我也是听他自己说的,好象他平常学习不好,又在县城里扒了大豁子,他爹一气之下,才把他发配到咱这儿的。听说教导处黄主任是他舅。”李西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扒豁子”是东黄本地话,意思是捅了篓子,闯了祸的意思。
其实,前世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李西滨和小胖子胡云之间,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不过李西滨说他到东黄乡中的原因,那倒是真的。只是小胖子的家境和住址,那是后来上了高中,又跟在附近学校上职专的小胖子见了面,成了死党之后,这才得知的。不过此时倘若不把两人的关系说得亲密点,父亲如何能同意自己和哥哥一起,去县城卖羊呢?
“那行,东滨,你一会儿拿上十块钱去海升家,把他的三轮开回来,明儿一早你俩就去县城,回来送车时候,再把另外那十块给他。”听了儿子的解释,李国明和王玉枝心里疑虑尽去,李国明当即掏出十块钱递给大儿子。
崖屋村离县城差不多有一百里路,租人家的三轮车跑一趟,带司机的话得给三十,不过李东滨会开三轮,所以就能省下十块钱。
“行。那我再去圈里挑挑,不好好产崽的那几只水羊也给拉去卖了算了。”李东滨接过钱说道。
要是按照李西滨的计划,哥哥以后是用不着再放羊的,不过这个时候还不能明说,就先尽着他吧。毕竟一个产崽记录良好的水羊也就是母羊了,在村里卖出去的话,也差不多能卖到县城里的价,等过了年,让他摆脱了放羊娃的身份再卖不迟。
读档之前的经历中,哥哥是在家放了四年多的羊,直到九六年打工潮开始蔓延到崖屋这个偏僻的山村后,他才外出打工,在大同的煤矿干活。本来三四年哥哥就能攒够盖房娶亲的钱,可九五年下半年自己上了大学,哥哥挣的钱都供应了自己,所以直到自己大学毕业,哥哥才安心回到家里,盖了房娶了亲。
印象中,父母年龄大了之后身体不好,全都是哥哥一个人照顾的,从来没有因为家里的困难和琐事给自己打过电话,倒是等自己要买房的时候,哥哥又给自己送了两万块钱救急。
读档之前,李西滨就曾发誓,等自己手头宽裕了,要好好的回报哥哥。可惜自己一直在城市的底层挣扎,条件刚刚好了一点,就出车祸死了,恐怕带给父母哥哥的,都是无尽的哀伤吧!
如今自己重生了,那就绝对不会再让哥哥过这种日子!看着哥哥忙碌的身影,李西滨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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