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刚到校时在数学系饭堂后面看见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情廊歌厅”，晚上从边上路过时听到里面男男女女的唱歌声，嬉笑声，感到很奇怪，这种在外面的街道上出现的东西，怎么在学校里也大行其道。
宿舍边上有一片长满了树木的坡地，早上早早起来坐在里面背单词。树林里有一条石板小路通向坡底，一天我顺着小路往下走，看见路边的树枝上有一朵朵的绸子做的花，小路下面是一幢房子，房门口写着“梦幻酒吧”，才知道原来每天晚上男男女女的狼嚎声是从这里来的。那时刚到学校，第一次离家的滋味铭心刻骨，很多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一阵一阵男女的歌声狼嚎一样更让人烦躁不安。
隔着马路正对着学校的后大门有一家娱乐城，是我们系里一位老师开的。中秋节时班里承包了下来，娱乐城是里面的服务员全是学校的女学生，那一个个服务生面若秋月，身材高窕，一条条雪白的大腿在开叉很高的旗袍里散发光亮。我们的同学一个个坐在里面没有了一点声音，我的那些女同学们一个个往里面，往没有灯光的角落里钻。里面的奢华的装饰，里面的柔和的五彩的灯光，里面轻柔的缓缓的音乐，美丽的女服务生们的笑容实在让我们有些土气，有些暗淡。那天晚上我们班长第一个唱了一首歌，唱完歌后再没有人上去唱歌，一个个把桌上的瓜籽吃得嘎嘎直响。
老师姓周，大三时给我们上课，那时传呼机是很稀罕的东西，而周老师已手持大哥大了。上课老师常谈他的发迹史，他先在学校开饭馆，按他的话说学生的钱最好挣，因为学生的钱都来自家长，属不劳而获，所以不知道珍惜，花起来如流水一样随心所欲。但是学生的钱又不是很多，每个家长也只给那么多，所以他看到校园里的饭馆多起来时在校外的街上开了一家饭店，把目光投向了学校外面更广阔的市场。
当然，他的饭店里的服务生都是清一色的体型高窕的面目白净的女学生，这首先是一张招牌。前三个月吃吃喝喝、出出进进他一分钱没挣，但是，他把公安、工商、税务、大款、地痞、混混、全摸的一清二楚。第四个月开始挣钱，他把混混介绍给地皮，把地皮介绍给公安，把大款介绍给工商税务的。一开始，这些人都是他的上帝，他谁都不敢得罪。三个月后他成了这些人的上帝，谁都有不敢欠他的账。他让混混拿石头砸公安的车，让公安抓混混，让工商税务的整欠他钱的大款，也让大款整过欠他钱的工商税务的。说到这里他总是说这里面学问很深，做通了趣味无穷。
课讲不了几分钟，老师放在讲桌上的大哥大就会响起，老师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拿起大哥大就往外走，接完电话不到几分钟，大哥大又在讲桌上轰鸣，他又是对不起，对不起。学期结束时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份他开发出的一种通讯工具的产品介绍。他说你们都是你们老家的村子里考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你们回去带一个产品，村里的人都会相信你们带来的是外面世界的，大城市里的先进的东西。老师说，他的产品的回扣在四位数以上，如果哪位同学推销出去一件，一个学期的衣食无忧。
老师经常出差，他的课他请另外的老师上，他上一节20元，他给他请的老师50元。他花几百元出去一星期可挣回来几万元。那时老师已注册了一家公司。
老师也很辛苦，他家住在游泳池边上，每天清晨5点起床翻墙进去，在游泳池冬天的水里游上几圈，再翻墙回去用热水把自己泡得全身发红发热，然后开始一天的生活。老师说，他从来不睡午觉，不抽烟，酒只是在谈生意时喝几杯，他一边讲一边用拳头砸几下自己的胸膛说，我看起来很瘦，其实很结实。他是学校第一批研究电影的人，而且很有建树，这一点我们深信不已，我们手里的教材就是老师编著的，而且获过国家工程奖。那时社会上各种老总、经理满天飞。老师说，他在各种洽谈会上的身份是大学教授，往往在这种场合他也是鹤立鸡群、龙据榜首，以他真实的大学教授的身份，以他教过无数大学学生的口才，成为一张张订单的拥有者。
老师个头不高，但是他讲课妙语连珠，口若悬河，商海大战，石破天惊。
大学培养两种人，一种工匠，一种人材。工匠者可以凭学校教的知识养家糊口，人材者可以驾驭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并在学到的知识上面开创出另一番天地。这是他常给我们说的一番话。
老师的看家本领是《教与学》，后来上《电影学》。一学期结束时他说，下学期我准备开《谋略学》，想选我课的同学请举手，教室里同学们举起的手臂一下子成了一片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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