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夜里
是什么
让你无法安睡
那天早上是重庆少有的晴天，第三节课后刮起了风。学校饭堂十一点就开始卖饭。连着上了三节逻辑课，头都是蒙的，我又有熬夜的习惯，准备早点吃了饭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上好下午的课。我端着饭走到宿舍前面就听到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女生宿舍上面掉下来了，接着几个人跑了过去。我上前一看，几个男生已跳到女生宿舍和马路之间的坡坎下面抬上来了一位已昏迷的女生。学生处就在女生宿舍马路下面的一头，几位老师马上组织人送女生去医院。下午传来消息，跳楼的女生没抢救过来，死了。
晚上整个宿舍区闹翻了。
几幢楼的学生都在窗户边大喊大叫，敲碗的，敲盆子的，骂别人娘的，往窗外扔瓶子、凳子、抽屉、水瓶等等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在往外扔，骂声最多的是一句，我日你妈哟！在各种咒骂声、吼叫声的间隙，住在上面的一个男生高高地骂了声，×师大，我日你妈哟！这一声如同一块金属一样碰碰撞撞地从宿舍楼的上空飘落下来，立刻在楼群中产生巨裂的回声，口哨声，声援声，欢呼声一浪比一浪高，×师大，我也日你妈，我也日你妈的声音起伏不断，高处的同学点燃了东西从上面扔了下来落在楼下面的树上，树也燃了起来，这时吼叫声更加激烈了。
不要说是死了人，中国队输了的那天晚上，这种呐喊声就像火焰一样，在宿舍区熊熊燃烧，把宿舍区的天空烧得旺盛，烧得起伏不定。一次三舍前面来了一辆小车，学校十一点熄灯，学生们大多都是开灯时吹牛熄灯后点蜡。熄灯后，沸腾的宿舍区就会平静下来，一个个窗口就会在桔黄色的烛光变得暗淡，变得沉静，最后一个个熄灭在黑暗中进入睡眠。那辆小车来时已熄灯了，车里的人不直接去找人而是在车里按喇叭，喇叭响了好几遍后还在按，这是有一个声音骂了下来，哎！下面的，你按个锤子按，你给老子走远点。开车的没经历过事故还是本身就是一个二百五，他一听有学生骂他，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前对着楼骂，哪个锤子喊！你喊个锤子喊！本来前后两幢楼的学生已经很烦小车的号子声了，一听小车里的人又下来骂人，呯一声，一个瓶子在车前炸响。我打死你狗日的，你敢吵老子！上面一个人说。哪人大声叫，是哪个！是哪个锤子！叫了两声，几个瓶子顷刻间下来，司机跑得快，逃过了瓶子的袭击，那辆车成了瓶子、石块、桌凳腿等一切可扔之物的炸响点。第二天早上，我看到那辆车还在三舍门口，但车身已是满身疮痍，面目全非。
跳楼女生留下了几本厚厚的日记，在一篇日记里她对自己的爱情作了这样的描述，有一天，她已成为原野里的一个山丘，山丘上长满了细小的花朵，她的爱人蹲在她的坟前，读着她写给他的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学生间这样传，老师在上课时也谈起了这位女生的日记。女生跳楼的原因是她中学时的男友在另一所大学有了新的女友，来我们学校和她分手的。两人在一起谈了几天后的一天上午，女生说男友有东西在她那要男友跟她到宿舍来取，女生从宿舍里把男朋友以前写给她的厚厚的一摞情书还给她男友就转身上了楼，上楼后在窗前看着男友，男友在女生宿舍通往马路的天桥上，捧着厚厚的一摞自己以前写给女友的情书，犹豫了一会后转身走向马路，这时女生从他身后的一个窗口飘然而下。
荟文楼最高有九层，重庆连绵的细雨下了几天了还在下，教室亮着一排排灯光，而窗外的细雨却从九层楼下面的地上漫上来，淅淅沥沥地在我身边的窗户外下着。
……
让我说了吧
对这些我都厌倦了
一生中的长辈就已经很多
我又生出这些枝节
包括爱情这类东西
我不知道
为何庞大的人群中没有爱人
这么多的等待
使我成为末路的羔羊
甚至就要在这里安息
可是，我那被宠坏的爱
又该流落何处
还有美丽的皮毛之情
对这些，我都放心不下
我怎能就此安静
爱人啊！远方的爱人
我还要长夜地看
流星破坏天空，摧毁自己
爱人啊！看不见的爱人
请回来吧
回到我美丽的坟上
筑起你温暖的家园
──韩敏《这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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