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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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泱手里握着那信,疾步走在宫里的回廊上,每走一步,他便对自己说上一遍:信里写的绝不是真的,刘氏就是不想让你好受,才写这封信来骗你!
这才勉强把怒气压了下来,面色日常地踏进清华殿。
然而走到寝殿时,却依稀听到有人说话,不由得脚步一顿。
穆见清喜欢清静,这里的太监、宫女都懂规矩,没事不会踏进寝殿,何况那说话的声音很是陌生,显然不是清华殿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推门便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坐在榻边,正握着穆见清的手说话。
那人眉清目秀,看起来单纯又善良,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镯,上面用青石镶了个「秋」字。
看见他进来,穆见清显然有些意外,但神色还算平静。他的身份早晚要让黎泱知道,现在虽不是最好的时机,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黎泱顿时沉下脸来,盯着那白衣人,「秋叙离?」
那白衣人看了看他,似乎有些奇怪。「你认得我?」
他这一问,显然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黎泱勾起嘴角,冷冷地道:「你手上的碧稀金镯,天下谁不认得?」
秋叙离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那也没什么。今天我来,是想把殿主带回去,可是他好像有点犹豫,你帮我劝劝他吧。」
听了这话,黎泱哪里还能克制,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秋叙离偏偏又火上加油的加了一句,「他住在你这里是不会习惯的,繁云谷比这里好多了。」
「你刺杀凤帝,竟然还敢来我曜月皇宫,胆子倒是很大。」黎泱负着双手,暗中凝聚内力,一心要把对方擒下。
「刺杀凤帝?」穆见清吃了一惊,朝秋叙离望去。
却见他神色如常,抚着金镯并不反驳,缓缓地道:「凤逸天武功不错,运气也不错,好像没怎么受伤。」他的样子似乎觉得凤帝没怎么受伤,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黎泱怒极反笑。「好一个没怎么受伤,今日便让我擒了你,也算是给沈栖桐送份大礼。」
话没说完,他便一掌朝秋叙离击去。
繁云殿中人精通星相术数,对武功却并不钻研,秋叙离虽算是个高手,却不是黎泱的对手,何况殿内狭小,他最擅长的轻功无法施展,一时间有些左支右绌。
然而他虽屡屡遇险,却神色如常,像是并不把眼前窘境放在心上。
顷刻间又一百招过去,秋叙离虽还勉力支撑,却已是强弩之末。黎泱冷笑一声,内力凝于掌心,瞬间十二式浮云手击出,将秋叙离逼入死角,紧接着一指朝他肩头处点去,竟是毫不留情。
秋叙离避无可避,眼看就要伤在他指下,这时黎泱却见一角青衫朝他左肋袭来,转头一看竟是穆见清出掌,那一掌就如神来之笔毫无破绽,让他一时间忘了他内力已失,下意识地退后避开。
「还不快走?」望了秋叙离一眼,穆见清趁隙一喝。
秋叙离自知不是黎泱对手,也不迟疑,立刻从窗口掠了出去,转眼便已不见踪影。
黎泱正要去追,却被穆见清拦住,「让他去吧。」
「你明知他是刺杀凤帝之人,却还助他逃走?」黎泱一把挣开他的手,怒道。
「他是繁云殿长使,就算再是不赦,也有繁云殿处置。」他身为殿主,绝不会让繁云殿的人伤在别人手里。
「你果真是繁云殿的殿主?」
他点了点头,「是。」
黎泱紧盯着他,沉声问:「若非我恰好赶到,你已经跟着他走了?」
穆见清不愿骗他,点头答道:「是。」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上殿旁的珍宝笼,只听匡当一阵响,珊瑚、玉器摔了一地,全都砸得稀烂。
殿外的小太监闻声,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见了眼前情景,又惊又怕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给朕滚出去!」黎泱怒声骂道。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外,紧紧地关上殿门。
吸了口气,他勉强压下怒火,质问:「繁云殿主潜伏曜月十年,殿中长使又奉命刺杀凤帝,你们繁云殿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知秋长使为何刺杀凤帝,但这绝非繁云殿指使。」穆见清平淡地回答。
「繁云殿如此诡秘行事,让我如何相信?」他冷冷的提出质疑。
「我说的话,你不信吗?」穆见清语气很轻,眼中却隐约掠过一丝失望。
「你让我怎么相信?」黎泱再也忍不住怒火,将手里书信一把朝他扔去,「还有,这信里所说,又有多少是真的?」
穆见清不明所以,等到仔细看了那封信后,心头剧震。想不到十几年前的旧事竟被完整地记录在这信上,有些地方虽有疏漏,可大致却是不错的。
他闭了闭眼睛,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那曾经深刻的绝世面容,如今却已记不清晰。
黎泱望着他的神色,问:「信上说的可是真的?你果真是因为上任月隐若芙所托,才来曜月国当我的老师?」
他紧紧地握住双拳,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穆见清。为什么不否认呢?只要你说不是,说你不是为了若芙才来教我,说你不是为了承诺才做我的老师,我就信你啊!
然而穆见清却点头。「我当年确是受若芙所托。」
「若不是为了她,你不会这样对我?」黎泱的心沉到谷底。
避开他悲愤的目光,他只说:「若不是因为她,我不会来曜月。」
黎泱心中剧痛,退后了一步,霍然大笑。原来自己投注多年的感情,竟只是别人的一个承诺,原来……自己从来就不是唯一的那个,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些,假如当年若芙托付给他的是别的孩子,他的学生就会是别人,他一心一意包容,疼宠的也会是别人!
「泱儿──」穆见清见他难受,心里亦是痛极。然而自己既然不能陪他一世,便只能硬着心肠断绝了他的希望。
「若芙她身为月隐,却常年在外游历,从未尽过一天月隐的责任,死后竟还要你潜伏在曜月,究竟是何居心?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诈死,想要篡夺这大好河山?」黎泱心头恨极,自然凡事都往坏处去想,把若芙当年的一片苦心完全扭曲。
听见这话,穆见清失望至极,望着眼前理智尽失、偏执激狂的青年,不敢相信此人就是自己心爱的学生。
啪的一声,他一掌打在黎泱的脸上,冷冷斥责,「你连死者都要侮辱吗?」
抚着脸颊,黎泱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从小极尽尊贵,穆见清对他也是宠爱有加,何曾对他大声说话,如今竟为了别人打他,怎不让惊怒交加。又想到那占据他心的女子,一时间再也耐不住妒恨,攥着他的手腕就将他甩上床榻,倾身压了下去。
「黎泱,住手──」穆见清晕眩了一下,用力推开他的身子。
黎泱却不理会,将他手腕牢牢箝制在头顶上方,一手扣住他的下颚,粗暴地啃啮着那柔软的唇,那苍白的唇瓣被不断地肆虐着,转眼便被咬破,血丝渗了出来,又在唇舌交缠下转瞬不见,只在口中留下淡淡的血腥气味。
「唔……」穆见清侧过头,却怎么也无法避开追索的吻,口里翻搅的炽热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喘息着抗拒,但因内力尽失,双手又被紧紧地压制,哪里挣得开。
扳过他的肩膀,黎泱的手向下探去,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此刻他的脑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想把那人压在身下,立刻占为己有。
温润的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起了一阵战栗,穆见清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
黎泱俯视着他,眼睛是纯然的黝黑,冰冷得不见一丝情感,就如同他现在的动作,只剩下最原始的暴虐。
不消片刻,穆见清的衣物便被褪了干净,摇曳的烛火下,那玉琢般的躯体微微颤抖着,肌肤绷得极紧,胸口轻轻起伏。
黎泱眼神渐黯,紧紧压住身下的人,他俯下头,唇齿啮过修长的颈项,忽然一口咬在那莹润的肩头,被他压在身下的躯体蓦然一抖,他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黎泱抬起头来,只见穆见清紧紧咬着下唇,被箝制在头顶的十指僵直着扣入被褥,似乎知道无力挣脱,他不再反抗,只是一径隐忍着,仰起的额际迸出淡青的经脉。
半晌,他抬眸望他,低声说了一句,「放开我。」
黎泱望着他的眼睛,只见那向来清澈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水光,那仿佛蕴藏着无限伤心失望、羞恼委屈的目光让他心头一悸,不自觉停下手来。
穆见清趁势推开他,侧过头去掩唇低咳。
他容颜清俊,这时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侧面看来竟带着别样的情韵,黎泱看着心中便又一阵情潮涌动,伸手就要碰他,然而却被他避了开去。
「朕就那么令你讨厌吗?」黎泱心头激怒,扣着他的肩膀,又将他压在榻上。
穆见清却不再纵容他,一肘击在他的小腹上,剧痛之下,黎泱脸色刷白,顿时失了理智,眼中再无温柔怜惜,朝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只觉一口逆血涌上,穆见清蜷曲起身子,忽然被人扣住腰际,双腿被用力分开,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身体一阵痉挛抽搐,他用力咬住下唇,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逼了回去。
黎泱伏在他的身上,喘息着一次又一次地顶入,毫不怜惜地撕裂他的身体,两人的躯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渗出细密的汗水,融着淡淡的血腥,**的气息益发浓烈,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沉沦。
仰首望着帐顶,穆见清的眼神渐渐迷离,灭顶的疼痛一**袭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他神思却飘得远了,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一会儿是少年时与若芙在花间抚琴;一会儿是黎泱捧着桂花糕,兴匆匆地要自己尝;一会儿又是雪夜里自己坐在窗前,等那远在凤都的少年归来……

恍惚间,一切又都远去了,眼前只剩黑压压的一片,无数模糊的影子在脑海晃动,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恶梦,然而身体的痛苦却如此清晰,将所有的屈辱、折磨烙在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黎泱终于撤身离开,他低头望去,只见穆见清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墨色长发散乱披拂着,身上满是青紫淤痕,唇瓣惨白,嘴角有一处破了,隐隐渗着丝血痕。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他蓦然颤抖了一下,仿佛如梦初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己方才真是气疯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见清只怕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伸手触了触那人的脸颊,将他小心翼翼地拥入怀里,闭上眼睛,贴着他的脸,叹息着印上一吻。
寝殿里并没有开窗,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有些微暗。
穆见清睁开眼睛,恍惚地望着床前纱幔,脑中一阵晕眩。昨晚的一切如魔魇似的在眼前晃过,紧紧地揪着心。就算身子已被清理干净,青紫痕迹亦会褪去,但已经历的还是经历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露出被外的手不由握紧,眼神慢慢地黯淡下来。
一点点的怀疑,就能让你疯狂至此,泱儿,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他掩着唇咳嗽起来,一缕鲜红从苍白的指间渗出来,望着掌心的血迹,他先是一怔,随即颓然而笑。
勉强撑起身子,他整理了下衣袍,走出殿外。
这时卯时刚过,正值早朝,黎泱并不在宫里,而他未曾下令圈禁清华殿,只派了两个侍卫守在殿外。看见穆见清出殿来,那两个侍卫一愣,下意识地上前拦阻。
「怎么,这是要拦我了?」穆见清扫了他们一眼,冷冷的道。
两个侍卫无措的对望,大感为难。穆见清本是曜月第一人,无论文治武功都称翘楚,又是帝师,哪里是他们小小侍卫得罪的起的,然而国主临走时交代,要他们守着清华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于是他们单膝着地,异口同声说:「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穆见清却并不理会,绕过他们直往前走。
两个侍卫不敢强留,面面相觑一阵,才匆忙赶去向黎泱禀告。
一路前行,穆见清并未再受阻拦,留守宫门的侍卫们本是认得他的,见他早朝时分出来,并不十分惊讶,恭送他出了大德门。
然而出了宫城,他一时间竟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走。
天极冷,他单薄的衣袍根本无法御寒,额边却仍不停地渗出冷汗,每走一步就牵动着体内伤处,尖锐的刺痛阵阵袭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再也撑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坐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扶着墙站起,却忽然看见一片熟悉的竹林,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走回了愫玉阁。
顺着竹林往前走,就看见一角亭檐,忆起自己曾经无数次在那亭子里教黎泱读书,也曾在此看他舞剑,后来他去了凤朝,自己每逢二月便会在亭中温酒,等他归来。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无论是悲伤的、欢乐的,都有黎泱的影子。近十年的相处,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付诸于他的情感早已超出了师徒情谊,然而如今看来,竟似是一场笑话,可悲可叹。
他不易动情,可一旦认定了,纵是受尽伤痛委屈也绝不回头,所以当年将心交给若芙,后来即使知道她是怀着目的接近自己,却仍给她承诺,不惜逆转天意为她救下黎泱,并照顾他长大,直到登基。
但在与黎泱朝夕相处之中,他所有的心力皆投注在他身上,这逐渐累积的情感,又岂是一个承诺可以概括的?
穆见清喟然一叹,缓缓在亭中坐下,疲惫地阖上眼睛。
十年一梦,他已经太累了。
沈栖桐悠闲地走进御书房,就见奏摺堆了满桌,而那本该端坐御案处理政务之人却沉着一张脸,坐立不安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端详着眼前人,他戏谑的问:「听说你退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
「知道我什么人都不见,你还进来作啥?」黎泱冷冷哼了一声。
沈栖桐一拍扇子,道:「咦,兄弟怎能把在下与那些闲杂人等相提并论呢?」
黎泱正在烦恼,哪有心情同他说笑,急着想打发他,「你可是有正事找我?」言下之意,若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找他闲磕牙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
「倒没什么要紧事。」顿了顿,他笑,「不过方才在你门外,看见两个侍卫急得满头大汗,倒真像有事,只不过被人拦在外面,不得进来。」
黎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想到清华殿,立刻叫人把那两个侍卫传了进来,这才知道穆见清一早就已离宫而去,算算时辰,若是赶得快些,此时早就离开曜月都城了。
他又惊又怒,当即传下谕令,封锁四面城门,并派快马出城,务必要把那人带回来。
待到吩咐完一切,他已急出一身冷汗,在桌前颓然坐下,额头隐隐发痛。
他早该料到那人经过昨日之事,断不会再留在宫中,自己纵是不敢见他,也不该把他独自留在清华殿里,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颠簸之苦?
沈栖桐看他脸色忽红忽白,忍不住问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你那太傅就扔下你跑了?」
这话正中黎泱痛处,他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沈栖桐一眼,然而心头纷乱,到底希望有人能帮忙拿个主意,便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秋叙离走后的那一段,便被他含糊地带了过去。
沈栖桐摇着扇子听着,听完骂了一句,「你这个白痴!」
他与黎泱相交数年,原本便隐约知道他对穆见清的心思,如今看他语气神态,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生来率性,又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乍闻好友爱上了个男人,也并不怎么吃惊,只是想不到向来擅于谋变的黎泱,在这事上竟蠢得无可救药。
黎泱本就郁闷得厉害,听他这样一骂,哪还忍得住脾气,怒道:「若不是你说繁云殿居心不良,想要刺杀凤帝取而代之,我怎么会一气之下就……」他说到一半,再接不下话,伸手灌了杯冷茶,一个人生着闷气。
沈栖桐嘿嘿一笑,故意问:「当初你不是斩钉截铁地说我一派胡言,还差点和我翻脸吗?怎么后来收到刘太后的一封信,就把人折腾成那样?」
「你倒知道得清楚。」黎泱咬牙道。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和人家翻天覆地吵了一架,之后趁机把人吃干抹尽了。」他摇着扇子,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被人说中实情,黎泱的脸色变得通红,恼羞成怒。「是,你聪明,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如果穆见清来到曜月果真是受若芙嘱托,那繁云殿绝不会与凤朝为敌,因为若芙本姓季,她不但是上任月隐,也正是当年的星隐季然,只是外人并不知道罢了。」
若芙就是季然,也就是说,上任月隐与星隐是一人。
季然精于星相术数,曾有预言──
浩浩长天,浮云蔽日。
坠星殒月,凤凰折翼。
说的便是凤朝国运将衰,日、月、星三使尽皆夭折,七世凤帝亡国殒命,届时战乱纷起,生灵涂炭。她为改变既定的国运,不惜逆天布阵,以至于心力交瘁,呕血而亡。
沈栖桐将机密缓缓道来,黎泱越听越心惊。这本是凤朝至密,若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不但民心不安,甚至可能颠覆国本,所以即使身为月隐,他对季然之事也所知不多,沈栖桐因为执掌秘营,才从秘营卷宗里得知此事。
黎泱沉吟道:「若季然的预言是真,为何你我至今安然无恙?难道是时候未到?」
他摇头。「季然临终之时,似乎做下什么布置,恐怕穆见清便是应她所求,才会陪你这十年。」
听他这么一说,黎泱眼神微黯。「他终究是为了别人……」
沈栖桐讪笑道:「枉你身为凤使,还是曜月国主,怎么心眼比女人还小?无论若芙或是季然,都早已经作古了,你难道连个亡者都容不下吗?」
被他说得一怔,黎泱继而豁然开朗。没错,若芙早已不在人世,只不过是那人心底的一段回忆罢了,这十年来得他全心爱护的一直都是自己,更何况如果没有若芙,他连遇到穆见清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心里对若芙的敌意已消了大半,再想到她以女子之身,竟不惜性命,试图改变国运,不由得渐渐对她敬重了起来。
沈栖桐见他神情怔忡,忽然笑说:「只不过这次你那老师若真回了繁云谷,铁了心不再见你,恐怕你就什么都完了。」他摇着扇子,眉目促狭,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这时正好有人进来回报,说是骑兵队追出城外十五里,都未见太傅踪影,城门守卫也都说未见有与穆见清相似之人出城。
「难道他还在城里?」黎泱蹙眉寻思。
他本以为穆见清负气出宫,定是即刻离开曜月,返回繁云谷了,但以他如今状况断不可能快马离去,而就算有人接应,也绝对走不远,所以若是真出了城,一定会被接踵而至的骑兵队拦截下来。
如此看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仍在城中。
篁篁竹影泼墨般浮现脑海,黎泱霍然起身,转身冲了出去。
「你去哪?」沈栖桐追出两步,在后头问。
他远远抛下一句,「愫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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