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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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三呼万岁,黎泱端坐朝堂的最高处,眼神下意识地朝大殿右首望去。
大殿右首本当是丞相之位,穆见清不愿为相,他虽不勉强,上朝之时却依然要他站在右首,而名正言顺的当朝丞相莫诩之,只能委屈地排在他的后侧。
这虽不合礼治,但一来黎泱坚持,二来穆见清曾是当朝一品的太子太傅,又是帝师之尊,所以反对声浪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然而此时,右首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黎泱垂眸,暗自苦笑一声。明明是自己把那人强留在清华殿里,如今却又忍不住在殿上寻找他的身影。
心不在焉地听着朝臣的启奏,处理了几份要紧的摺子后,他便匆匆下令退朝。
回了寝宫换下朝服,正要往清华殿去时,却听太监总管吴公公提醒,「陛下,散朝时有几位大人在议论说穆太傅今儿个没有上朝,都在猜测原由,您看往后是……」
吴公公算是黎泱在宫里的心腹,黎泱对穆见清的感情,他依稀是知道的,然而这次黎泱把穆见清软禁在清华殿里,对外总该有个名目。
在别人眼里,穆见清深得帝宠,一举一动自然极受人关注,仅是一日不上早朝便已有人议论,若长此以往,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
「他们倒是有心,管到朕的老师头上来了。」黎泱挑眉,冷冷地道:「何况先主在位的时候,曾特许老师不必上朝,那时也不见他们议论。」
吴公公见他神色怫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唯唯诺诺地跟着,到了清华殿却不敢再跟进去,只在宫外候着。
这宫里头所有人都知道,未得国主旨意,谁都不得擅入清华殿。
黎泱在殿门处犹豫了一下,终是推门踏了进去。
殿内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心中一惊,眉峰不由拧了起来。
虽说怕**道封久了伤身,他一早便解开穆见清的禁制,只用药暂时散去了他的内力,令他无法使用武功,而且清华殿外有侍卫守着,照理说他是无法离开的。
黎泱皱眉,刚要招人来问,却忽然瞥见远处花园里的一抹青影,只见漫天微雪中,那人青衣卓然,负手而立。
他心头一热,快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穆见清侧过头来望他,喊了一声,「陛下。」
黎泱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今日之前,你从未称我陛下。」
「是臣逾越了。」他若是始终谨守君臣之份,想来就不至于让黎泱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
「你这是在恨我?」黎泱苦涩地问。
他并不回答,只提出要求,「陛下,外臣不得久留宫中,让微臣回愫玉阁去吧。」
黎泱并不理会,握住他的手,道:「留在宫里陪我一些时候,好吗?」见他不答,他连忙又加了一句,「回头我让人拟旨,免你每日早朝,旁人只当你如当年那样在愫玉阁隐居,断不会知道你在宫中,坏了规矩。」
「你既然早有决定,又何必再问我的意愿。」穆见清抽回手来,淡淡地道。
碰了钉子,黎泱面色微变,怔了半晌才问:「你可还记得,在我临去凤朝之时,你答应给我一个承诺。」
穆见清神色不动,回道:「我记得。你要的东西,我若能给,自然不会吝惜给你,但若是我给不起的……」
眉峰一挑,黎泱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穆见清,我要的是你。」
「不可能。」避开他炽热的视线,他亦是一字一顿地回应。
短短的三个字,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黎泱顿觉浑身冰冷,内心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绝望,伸手将他用力扣入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是个迷乱而旁徨,完全无关**的吻。
穆见清垂下眼睫,任他紧紧地扣着,将自己压在殿前的廊柱上,感觉自己的牙关被顶开,唇齿间满是黎泱狂乱的气息,毫无温柔怜惜,霸道而直接的吻,激烈得令他喘不过气来,苍白的面颊迅速染上层丹朱似的嫣红,他喘息着,侧头避开,却被黎泱扣住后脑勺。
年轻的君主目光复杂地望着他,肆虐的吻渐渐变得缠绵,他被啮伤了的唇细微地刺痛着,对方灵活的舌立刻纠缠上来,**的感觉缓缓在他全身晕开。
温热的触感从唇畔移开,呵着热气,慢慢从耳垂吻向颈侧,一路轻细地啃啮着,留下艳色的痕迹。穆见清喘息得更急,迷离的眸子里映出黎泱的影子。
在那细密的拥吻中,他的心忽然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中翻涌,让他茫然无措,他闭上眼,压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挣开黎泱的禁锢。
黎泱未再强迫他,只是环着他的腰,安静地拥着他。
「陛下──」穆见清凝了凝神,开口唤道。
黎泱瞪了他一眼,忽然轻啮了一下他的耳垂。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耳根处便热了起来,穆见清恼怒地望着他。「你还没有闹够吗?」
「谁让你又叫我陛下。」黎泱一笑,眉目间的凌厉顿时化作了柔和。
穆见清推开他的身子,道:「你本就是一国之君,曜月的国主。」
黎泱眸光晶亮,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口气略有几分得意,「你明明是对我有感情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他猜想以穆见清的为人,若没有感情,绝不会在清醒时任人如此拥吻缠绵,更何况,方才他分明在那人眼中看到了情动,虽是一闪即逝,但他绝没有错过。
穆见清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被一把扶住,恐怕早就栽倒在地上。
「老师,见清──」
耳边传来黎泱焦切的呼喊,他却无力回应,只虚弱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黎泱望着他刷白的容颜,一时间又惊又痛,打横抱起他便冲进殿里,疾声大喊,「来人,快召太医──」
穆见清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无人能够说出他的病状,只是一味地用人参、灵芝、熊掌等珍奇药物来补,但他的气色却丝毫不见好转,到了第三天,唇色竟已白中透青。
黎泱想尽了法子救他,甚至发出皇榜,试图在民间寻找神医。前来揭榜的大夫不少,其中不乏杏林高手、地方名医,然而搭脉之后,他们对穆见清的病况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不惜惊动凤帝,八百里加急送信给凤使之一,精通星相、医术的星隐韩照影,请他前来相助。然而这一来一去,就算不眠不休快马来回,等韩照影赶到,也该是一个月之后了。
正当黎泱为了穆见清的病万般焦虑,恨不能以身相代的时候,穆见清却忽然醒了过来。
黎泱紧握着他的手,险些喜极而泣,一个劲地问:「感觉怎样?头还晕吗?想要些什么?要不要喝水──」
又忽然想到他刚醒来,想是需要清静,于是赶忙放低了声音,然而眼里掩不住的激动,仍是透露出心底汹涌澎湃的情感。
穆见清望在眼里,心头只觉得微酸微痛。
那坐在床头,面色苍白憔悴,神情脆弱、忧心如焚的男子,是那个原本气势凌天、锋芒毕露的年轻君主吗?
想不到不惧天地的黎泱竟因为自己,陷入如此忧急恐惧的境地,他不禁反握住他的手,低低唤了一声,「泱儿──」
他的一声「泱儿」,让黎泱的眉间顿时笼上喜色,想要紧紧拥着他,却又担心他的身子,于是握紧他的手,低声问:「你可是原谅我了?」
穆见清淡淡一笑,「你从小任性惯了,我几时真的生气过?」
黎泱见他容色倦怠,却强撑着与自己说话,不由内疚的说:「你才刚醒,我不该拉着你一直说话。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就叫我。」
穆见清拉住他,道:「你若真为我好,就放我回愫玉阁去吧。」离开愫玉阁太久,他全身的力量正在急遽流失,此次的昏睡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他的灵力流失得太过严重,即使是回了愫玉阁,也不过是暂时减缓身体的衰竭罢了,若要让这身子长久地支撑下去,唯有回繁云谷去。
「你就一定要回去,一定要离开我身边吗?」黎泱一阵气怒,然而望着床上那人虚弱、疲倦的容颜,终是压下怒气,放缓了声音,「留在清华殿不好吗?你喜欢清静,我绝不让人随意进来打扰你。你喜欢看书,我让人把御书房所有的书都搬来这里。你喜欢竹子,我让人在这里种满竹林。你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想着离开,好吗?」
「泱儿,我不是你养的笼中雀。」穆见清无奈的笑,「更何况若留在皇宫,往后我昏睡的时候会越来越长,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宫里风水不好?」黎泱匪夷所思地望着他。若这只是他想要离开的藉口,那未免太牵强了。
「若我说,只有留在愫玉阁里,我的身子才能如常人般健康,你是不是会觉得这说法更可笑呢?」穆见清平静地问。
迟疑了一下,黎泱蹙眉,「我不明白。」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肯相信。」
黎泱望了他良久,缓缓地说:「你总想着离开,让我怎么相信?」
微微一叹,穆见清闭上了眼睛,他已疲惫得无力再与他争执。
黎泱为他拉好被子,吩咐太医搭脉诊治,又望着他服下一碗汤药,待到穆见清沉沉睡去,他才稍稍安心,倚着床榻倦极地闭上了眼睛。
清华殿里多了张极宽大的御案,案子上堆满了各司各部呈上的奏章。
自从穆见清病倒以来,黎泱除了早朝之外,时刻守在清华殿中,就连奏章也放在这里批阅。
穆见清后来再没提过离开之事,每日除了睡觉,就是看书、赏梅,偶尔与黎泱下一盘棋,日子过得既闲适又安静。
然而他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太医又诊不出是什么原因,黎泱很是担心,连发几封信前往凤朝,请星隐韩照影速来曜月。
这日穆见清精神稍好,抱着一只暖炉看他批阅奏章。自从武功被黎泱禁制后,他就极是畏寒,虽然里着重裘,却仍觉得冷。黎泱怕他离开,不敢恢复他的武功,便差人在清华殿里置上壁炉,又令巧匠做了个精致的小暖炉,让他抱着暖手。
「雪停了,陪我去围场打猎好吗?」黎泱笑着对他道。
「你奏章批完了吗?」望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穆见清睨了他一眼。
他刚登基的时候,他作为奉旨学士,日日陪着他批阅奏章,每回只要奏章一多,黎泱的脸色就会变得极不好看,而读到那种文辞瑰丽,却毫无实质内容的摺子,更恨不得用力扔在地上踩个两脚。

随手把一本奏摺扔在案上,黎泱皱眉抱怨,「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什么王尚书家新盖了房子,疑是为官不正。难道尚书家盖个房子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御史台都要找我这里参上一本吗?」
穆见清拿过摺子看了会,说:「御史台是个苦差,又要维持政绩,又不能得罪人,也只有参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无关痛痒的小事,可都要我有所披覆的。」他没好气的说。
穆见清摇了摇头,笑道:「我来帮你吧,若批完之后时间还早,就去围场狩猎。」
黎泱闻言大喜,立刻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看起奏章来。
穆见清在一边翻着奏章,举凡看到要紧的,就挑出来放到一旁,让黎泱仔细留意,而那些泛泛其谈,不知所云的,便直接用朱笔批了,黎泱只扫一眼后就扔在案上,不必再看。
其实这些奏摺里真正要紧的并没有多少,而那些无关紧要的都被穆见清过滤掉了,这样一来,留意反而闲了,于是靠在案上,偷偷朝他的老师望去。
只见那人执着朱笔,极专注地批着摺子。有时候似是冷了,左手便无意识地抚一下暖炉,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奏摺。
黎泱看着,心头一阵柔软,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写完作业,穆见清在灯下为他认真批改,而批改之后,有时他会得到褒奖,有时则被指出不足。不过靠在那人身边,听着低柔的声音徐徐说话,就算是责备他也甘之如饴。
更何况那人甚少责备自己,只是一径地包容与爱护。
穆见清改完最后一本摺子,揉了揉额际,抬起眼来,却见他唇边含笑,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不由失笑。「什么事那么高兴?」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从前在愫玉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代我写作业。」弯眉一笑,他很是得意。
穆见清睨他一眼,「当学生的,要老师帮着写作业,这种事情你不好好藏着,竟还有脸说出来。」
「写不好那种官样文章有什么丢脸的?不过那时幸好有你帮我,否则少不得要被月干希奚落。」
黎泱一向讨厌官样文章,写出来每每词不达意,可先主崇德帝却喜欢用这类文章考量小辈。因为怕他在宫中丢脸,受太子奚落,所以每逢先主考察,穆见清便会事先把文章写好,让黎泱背起来好交差。
穆见清摇了摇头,取笑,「这种陈年旧事,也能把你乐成这样?」
「你护着我,我当然高兴。」当年月干希常说老师护短,其实并没有说错,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你不是说要去狩猎吗?这会儿倒不去了?」穆见清淡淡一笑,转移话题。
「当然要去,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黎泱毫不犹豫地道。
他正要叫人,吴公公却早一步扣门进来,恭敬地禀告,「陛下,凤朝使者求见。」
黎泱闻言一喜,心想应该是星隐韩照影到了。他一心念着穆见清的病况,再没心思狩猎,于是吩咐,「请凤朝使者在御书房稍候,朕随后就到。」有歉然的转向穆见清,「看来狩猎的事,只能改日了。」
「你去忙吧,别让使者久等。」穆见清微笑。他的身子每况愈下,本无狩猎的心思,只是不愿扫了他的兴致才答应下来,所以并没有什么失望。
「那你先躺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与我下棋。」
他点了点头。看了两个时辰的摺子,确实有些疲累了,于是依言靠着床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得熟了。
黎泱为他拉好了被子,这才换了身衣服,往御书房赶去。
到了御书房,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靠在椅子上,正惬意地品着香茗,却并不是想见的那个人,黎泱不觉有了几分失望。
那锦衣青年见他神色不悦,啪地打开金丝摺扇,意态闲散地摇了摇。「黎泱啊黎泱,在下千里迢迢赶来见你,你竟还给我脸色看,真是伤心死人了。」
不理他的惺惺作态,黎泱旋身坐在他对面,直言问:「照影人呢?怎么不见他前来?」
「你也知道照影不会武功,脚程自然慢些,哪像在下一心念着你,一路快马加鞭地赶来。」沈栖桐摇着扇子笑。
「快马加鞭?」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好友一眼。
只见沈栖桐衣着华丽整洁,冠上明珠熠熠生辉,手里那把金丝摺扇更是半点灰尘也无,哪有千里兼程,风尘仆仆的样子?
「从辰京到这里,在下只用了十天,你说是不是快马加鞭?」沈栖桐作势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黎泱却是一惊,凝眸望他。
从辰京到曜月国都恭宁,就是不眠不休地快马赶来,至少也要十五天。沈栖桐是追求舒适之人,若不是有万分要紧之事,绝不会虐待自己,在十天之内感到这里见他。
沈栖桐啜了口茶,敛起嬉笑之色,「月前陛下遇刺,宫里封锁了消息,才没流传出来。」
「陛下伤得如何?知道是谁做的吗?」黎泱眸中煞气一现。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行刺凤帝?
「陛下被刺伤了左肩,好在伤势不重。我那时正好入宫,与刺客打了个照面。」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那人并没有蒙面,一身白衣宽袍,竟是繁云殿的长使秋叙离。」
「你确定是繁云殿?」黎泱蹙眉。繁云殿一向不问世事,秋叙离身为殿中长使,怎会毫无原由地刺杀凤帝?
「两年前淮南一带大旱,陛下登上贺水坛祈雨,便是由那秋叙离主持祭奠,那时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绝不会认错,何况那日他还戴着象征身份的碧稀金镯。」
繁云殿虽独立于凤朝之外,但由于殿中之人擅长术法星相,因此每有大型祭祀,凤帝都会派人送信至繁云殿相邀,而繁云殿接信之后,一般会派长使前往。
「那秋叙离人呢?可有被你拿下?」
沈栖桐摇了摇头。「秋叙离轻功极好,当时就被他逃脱了。」
「那你既不去繁云殿兴师问罪,又不去捉拿秋叙离,跑来我这边做什么?」黎泱奇怪地问。
「前些日子秘营呈上一道秘函,上面的消息与你有很大的关联。」沈栖桐犹豫了一下,才徐徐说道。
黎泱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秘函上说,曜月国太傅穆见清,就是这一代的繁云殿殿主。」
「一派胡言。」黎泱毫不犹豫地反驳,「穆见清十年前就已是我的老师,若他真是繁云殿殿主,怎会滞留曜月国十年?」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繁云殿殿主潜伏曜月国在先,殿中长使刺杀凤帝在后,你说繁云殿究竟想做什么?」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信穆见清就是繁云殿殿主。」
「黎泱,你别忘了,你不仅是穆见清的学生,更是凤朝的月隐。」沈栖桐沉声提醒。
黎泱哼了一声,反问:「那你要我如何?把老师交出来,让你带回秘营审问?」
「你何不当面问问他,听他如何说?」他摇着扇子提议。
「我自然会问。」黎泱淡淡地答。
沈栖桐放缓了脸色,笑说:「带这么个消息过来,早料准了你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黎泱睨了他一眼。「若证实了你是胡言乱语,我恐怕不只是没好脸色给你,还要加上一顿拳打脚踢。」
沈栖桐大笑,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黎泱皱眉,召了吴公公来问,才知是慈安宫失火,火势稍微控制住了,太后却还困在宫里。
那太后便是月干希的生母,从前的刘王后。黎泱虽不是她的亲生子,又向来与她不和,表面上却仍遵循礼制称她母后。
而黎泱自登基以来,短短数月,便雷厉风行地铲除了朝中刘氏的势力,刘氏一门或交司刑部会审,或直接判罪,已算是家破人亡,再无翻身之日。
而刘太后虽暂时安居慈安宫,黎泱早晚也要对她动手,所以如今慈安宫失火,他只是冷眼看着,并不着急。当年安阳王府的那场大火,十年来他从不曾忘却过,如今也该是刘氏报还的日子了。
对于黎泱和刘氏的纠葛,沈栖桐是知道一些的,此时觑着他的脸色,也不便多说什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扇子暂且告辞。
黎泱一人坐在御书房里,从窗口望出去,看见慈安宫方向火光灼灼,浓烟腾腾而起,他嘲讽地勾起嘴角。这场大火起得真是时候,他才收拾了刘氏一门,慈安宫就烧起大火,只怕天下人都要说他黎泱苛酷残暴,连先主的王后,已废太子的母亲都容不下。
大半个时辰之后,吴公公回报说慈安宫的大火终于灭了,连刘太后在内,共有二十七个宫人烧死在宫里,只有刘太后的宫女珠儿侥幸逃脱,正在门外候着。
「传她进来吧。」听了吴公公的叙述,黎泱淡淡地吩咐。
吴公公垂首应是,把珠儿带进来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悄然带上房门。
那珠儿苍白着脸,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上,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黎泱望了她一眼,冷冷的问:「你说实话,慈安宫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人逃了出来?」
「回国主,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珠儿低垂着头,神情恍惚地回答。
「你不知道?那么是不是到了司刑部,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云淡风清,珠儿却听得浑身一震,连连叩首。「奴婢不敢。」
「你把这两日慈安宫中的情形仔细说来,朕自然不会为难你。」
珠儿心里怕极,更不敢隐瞒,连忙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虽是说的有些语无伦次,黎泱倒也大致听了个明白。
原来昨日夜里,刘太后把伺候她起居的宫女、太监都聚了起来,在慈安宫中赐宴,宫人们不常有机会碰酒,皆是醉倒在殿上。
刘太后却并未让珠儿沾酒,反而把她叫进内室,交给她一封密信,然后便让她先去李太妃处歇息,不经传唤不得回来。
黎泱皱了皱眉,「是什么信?交给朕看。」
珠儿颤了一下,从衣袖里取出信来,膝行着捧给他。
他拆开信,仅看了几行脸色便沉了下来,待一封信看完,蓦然一掌击在御桌上,眸中满是波涛汹涌。
眼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珠儿伏在地上半晌都不敢动,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才敢抬起头来。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上等楠木制成的御案竟出现了一条裂缝,接着裂缝越来越多,不消片刻竟已布满半面桌上,随后那御案便轰的粉碎,楠木碎片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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