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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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们走出两地情缘手机专卖店,郑淑华一面拨打号码,一面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我手里提着大小兜子,站在她的身边,左右观望。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我们面前,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者从座上下来,热情的招呼我们,问我们去哪儿,要不要他送我们过去。我说行,可又不知道去哪儿,就回头问她去哪个酒店。她只顾摆弄手机,半天才说,这种车,有**份。老者听了此话,傲然笑一声,说:“我是凭力气吃饭,不丢人!”紧推两步车,飞身坐上,奋力蹬动车轮,左右躲闪,穿越人群,很是矫健。我禁不住埋怨她,不坐就不坐,不该说出这等伤人心的话来。她轻笑一声,说你要是过意不去,现在赶上去也不晚。我说走都走了,又何必要赶他。正说着,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亮着“空车”红灯驰过来,她抬手招呼。我说,坐这车,奢侈。她说,嫌奢侈就跟在车后面跑着吧。出租车停下来。她打开车门坐进去,问我坐不坐。我赌气说跟在车后面跑着。她笑道:“好啦,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心肠好,就算我不对,行了吧!咱不是要赶时间嘛,快来!”开车的女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你真打算跟在后面跑呀!”被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起来,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两下里为难。“行啦!你这人,还得让我请着你呀!”郑淑华从车里下来,笑着把我拉进车里,随即就羡慕起开车的女司机来,说赶明儿也要学开车,坐在自己开的车里,那才叫神气呢。女司机不失时机的夸赞她,问明了地点,开车前往。郑淑华把手机给我,要我给她打个电话。我拗不过她,问她的电话号码。她冷笑道:“这还用问,你应该铭刻在心里才是!”我陪着笑说:“这不是才有手机嘛!”女司机笑道:“还有情可原。”郑淑华不想让她过多的看笑话,说道:“我已经存在你的手机上了,你找找看。”可我翻来覆去的就是找不到。她恼道:“真笨!”夺过手机,手把手的教我咋用。我被她的一句“真笨”勾引起对童年往事的回想,心情便十分的忧郁了。
出租车稳稳的停在红玫瑰酒楼的门口。这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两旁停放着排成一长溜的小轿车。
郑淑华付了车费,走下来。站在门口的宋健迎住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怎么才来,华姐!伯母刚才还下来问。赶快上去吧。”
“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吗?”郑淑华一面回手拉我,一面问。
“都到齐了。就几个铁哥们,关系一般的没叫。”宋健说,看我一眼。我不禁打个冷战,因为他的目光里透露着刺骨的寒冷。这可能是我心里上的感觉,因为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冷的意思,那上面写满了友善。
“你可真不够义气,瞒的我好苦,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他家里暂时没有活了,连送别的话都说不上了。”宋健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向她诉说着不满。
站在门口披挂绶带的迎宾小姐向我们弯腰鞠躬,同声说:“欢迎光临!”
“别说这些没用的,进去吧。”郑淑华说,“安排在哪个房间了?”
“奥,伯父伯母他们在二楼,他们把那里包下来了。咱们在一楼A座雅间。”宋健说。
“知道了。你先过去陪他们说话,我一会就过去。”郑淑华拉着我踏上铺着红地毯的楼梯。
“我陪你一块上去吧。”宋健站在楼梯口说。
“你上去算咋回事啊,就在下面等我。”郑淑华说,“治国,你的手咋直抖啊,别紧张,有我呢,你就把他们全看做木头。”
“可他们不是木头啊!”我说,心砰砰的跳。这阵势,我生平第一次见,能不紧张嘛!“我还是不要去了,就在下面等你得了。他们是给你饯行,我去算什么呀!”我站住说。
“你说你算什么呀!如果说我是今晚这出戏的女••••••妈——”
这时,她母亲出现在楼梯口。她今晚打扮的特别漂亮,完全是一副贵妇人的派头。
“淑华,你咋才来呀!治国也来啦,好,好,快上来。”她说。
我再无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二楼。这里大约摆放着十张大圆桌,上面铺着桌布,摆放着茶具和餐具。每张桌子四周围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低声的交谈着。看见我,猜测之声便此起彼伏了。
郑淑华在她母亲的耳边耳语几句。她母亲连连点头,说:“好,听你的安排。”接着,她扬声说道:“各位,我女儿大驾光临喽。”声音里充满了磁性。她父亲从中间一张桌子旁站起来,向四周拱拱手,说:“非常感谢各位领导同事的光临,上菜!”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服务员如穿梭一般,顷刻间便摆满了每张桌子。
“各位——”她母亲走到中间,说,“老郑和我本想先敬各位一杯,可是刚才我女儿说有几个朋友在下面等着她,因此我想就由她先敬各位,还望各位海涵。”
“小朱——”坐在她父亲旁边的一个五十多岁,又高又胖的男人站起来说,“你就甭在这客气了。淑华——”他冲郑淑华招招手,说,“给我们大家伙介绍介绍呗。”他每说一句话,脸上的肉都要颤颤好一会。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淑华笑着说,“今天我想破一下规矩,先向各位伯伯叔叔阿姨介绍他,让后再让他向各位伯伯叔叔阿姨敬酒,好不好啊?”
“中,你就快说吧。”胖男人边坐下边说。
“这位是——”郑淑华把我拉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的男朋友,李治国先生,希望伯伯叔叔阿姨们多多关照。”说完,自豪而幸福的注视着我。可我却没有幸福的表情,除了浑身不自在之外,还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只怪她行事鲁莽,心中暗想:“虽然咱俩都那样了,我也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想法,但也应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让我有个心里准备才是。再说,即便要宣布这种关系,也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吧。你这个人做事真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的话音未落,全场便是一片哗然,接着各种赞誉之词纷至沓来。她父母虽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一起看向我。我内心的不愉快没有逃脱她母亲的眼睛。从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暗中观察我。我注意到了她若隐若现的目光。此刻,当我无意识的看向她时,她冲我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我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点一下头。她微微一笑,露出赞许的神色,将目光移向他处。
“各位——”胖男人又站起来,说,“老郑和小朱得此佳婿,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祝贺啊!”
“那是当然!”“理当如此!”“应该应该!”也有人说:“我正想给她介绍一个哩,这下倒省了我不少心。”其实,有他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一个,某些人心里还特别的失落,不必细表。众人纷纷站起来,向郑淑华的父母端起酒杯。郑淑华的父亲端着酒杯,作了一个圈揖,一仰脖,将酒倒进嘴里,然后再次向众人表示感谢,并请他们坐下。
“各位伯伯叔叔阿姨——”郑淑华说,“今天我要来个中间开花,不多,每位两杯酒,权当侄女我的一片敬意!”说完,拉着我走到胖男人所在的桌前,向我介绍道,“这位是田书记,喊伯伯。”“田伯伯,您请!”我端起两杯酒送到胖男人的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小华,今天只有辈分,没有官衔啊,要不就俗气了,简直是俗不可耐啊,你说是不是,老郑。”他一边坐下,一边对坐在他左边的郑淑华的父亲说。郑淑华的父亲连连点头说:“是,是,还是田书记说的有道理。”
“这位是申主任,也是喊伯伯的。”郑淑华指着田书记右边的干瘦老头说。
申主任没有犹豫的站起来,接过酒杯,同样是一饮而尽。别看他又小又瘦,喝起酒来倒也利索。
“这位是苗县长。”“这位是林县长。”“这位是钱部长。”我随着她的介绍,喊着伯伯或阿姨,向每个人敬两杯酒。
“这位是——”站在母亲的身边,她停顿了一下,说,“这位是妈妈朱部长。”“你这娃儿真逗。”田书记笑着说,“到底是妈妈啊还是朱——部长啊,哈哈••••••”众人跟着他哈哈的笑。他不笑了,他们也都不笑了。“别愣着啊,小伙子,敬酒啊!”
“阿姨,您请!”我一时间喊顺了嘴,脱口而出,不但在座的一片愕然,就连我也暗暗的叫苦不迭,十分抱歉的看向郑淑华,希望她不要因此生气。她没有看我,但脸色很难看。她母亲哈哈一笑,替我圆场,说道:“看不出,你这孩子说话还真是幽默!”站起身来,接过酒杯,没有喝,想放到她父亲的面前。他向她眨巴了两下眼,告诉她这样做的不恰当。
“哼,哼。”田书记像是在清嗓子,又像是在表示不满,说道:“你这当丈母娘的倒是会给女婿遮掩••••••”他话音未落,就有人大笑出声。接着,众人都笑起来。笑得我们莫名其妙。田书记环顾四周说:“笑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说得对着呢。”申主任说,“对一半。”“你的话咋跟你的人一样,半截半截的往外出!”田书记说,“就不能一口气说完整再喘气!”“听我说完嘛!”申主任说。“嗯,快说。这次可要说完整喽。”田书记说。众人停住笑,听申主任说。申主任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女婿’这个词,标准的汉语意思就是‘女儿的丈夫’,可在我们这儿的方言里,它仅仅指‘丈夫’••••••”“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啊!”田书记正色道:“小朱,你说咋办?”朱部长正在尴尬,见问,忙笑道:“由您老在前面做榜样,你说我能不跟着学嘛。”“甭给我说这些,你自己说,该咋办?哼,哼。”田书记将目光由我的脸上那个转到郑淑华的脸上。
郑淑华一面暗骂这些人不该拿她母亲开玩笑,暗骂我不该在人前让她以及她的父母难堪,一面从母亲手中接过酒杯,扬起脖子将两杯酒一起倒进嘴里,咕嘟一声咽下去,一边咳嗽一边说:“田伯伯,要不要我再自罚两杯呀?”
“哼,哼。最好连你爸爸的两杯酒也喝了,到别的桌前去。”田书记盯着我说。
“老田,她••••••”
“老郑你别管。”
“那好——”郑淑华斟满两杯酒,说,“我喝。”说着,将酒一起倒进嘴里,咽下去,呛出了两旺眼泪。然后,她走向别的桌子,挨个介绍,这是欧阳局长••••••
应该说,她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这么多的人,她能一一说出他们的姓氏、职务、官衔,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无疑得益于她所生长的环境。她从小就开始接受这方面的训练,逢年过节,她要么被父母带着到别人家里做客,要么陪着父母在家里接待来访者,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要在人前表现,唱歌、跳舞、喊着伯伯叔叔阿姨撒娇,赢得他们的赞扬和鼓励,就像古时候的仲永,只是她远比仲永幸运,因为她的智力水平在这种熏陶下得到了长足的提高,更因为她遇见了一个好社会好时代。长大以后,她父母的官职也攀升到了顶峰,他们要去拜访的人减少到只有寥寥几个,很多时候都是在家里接受别人的拜访,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而是默默地聆听观察,记住他们,这也是她母亲对她的严格要求,因为只有这样,她以后的仕途才会一帆风顺。如今,她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遇见一个陌生的官员,在第一时间里,必须牢牢记住这个人的姓名和官位,以免再次见面时发生不必要的尴尬,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好事。
介绍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向他们敬酒,耗费了我们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但是我们还不得不这么做,这是礼节。试想,比方说是你,拿出五百元,或者一千元,来参加这么一个名为送行,实为增进各位领导之间的友谊、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的宴会,别人都得到了敬酒,你没有,你肯定不舒服,哼,看不起我是不是?大的领导受到了尊敬,你没有,你一准的会发牢骚,哼,等我的官大了再讲!
这里有将近八十个人,每个人都拿出了一定数目的人民币。他们是按自己所处的层次来决定自己该拿出多少钱,当然,这需要同一层次上的人坐下来商量的。县级领导,每人一千元,局级领导,每人八百元,乡镇领导,每人五百元。这里面也有例外,有和她家关系特别近的,尽管官位较低,但是拿的钱不少,有个副乡长一下子拿出了五千元,出手真够大方的。还有那些一心想着升官的领导,以往送礼总是提心吊胆的,这次总算抓住一次心安理得的好机会,出手就更是大方了,有人竟然拿出高达两万元的礼金。按平均每人拿出一千元算,就这次宴请,她家的毛收入达八万多元,去掉酒、菜、烟等的费用(全套每桌两千五百元),她家净收入为五万五千元左右。
所以,介绍必须尽力,敬酒必须诚意。到了最后,我完全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而她,则更加的精神了。我甚至想,今晚,我是被她拉来做苦力的,那部手机,是她事先精心给我的报酬,我们之间,只有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有了。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我们走下楼梯,走进A座雅间。

雅间里共坐着七个人,四男三女。四男分别是宋健、马超、马强、小弟治军。这四个人,不用介绍,我全认识。倒是那三女,我一个也不认识,没等我打量她们,她们已经从上到下把我观看了数遍了。
“哇——塞——”一个烫着蓬松的头发,凹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看上去十**岁,白白胖胖的女孩子惊叫着从座位上站起身子,张开圆滚的双臂,跑到我面前,做出拥抱的姿势。“哇塞,好帅气耶,好阳刚耶,好••••••好喜欢耶,淑华姐,让我抱一下吧。”说着,她的身子前倾。
“随便,抱吧,只要你喜欢。”郑淑华笑着看着她说。
“那••••••那我可不客气了。”她的身子倾斜的更加厉害,好像只要有一股风从背后轻轻推她一下,就能趴在我的怀里似的。
“不行啦,我忍不住了!”她一个转身,扑到郑淑华的身上。郑淑华在她的冲击之下,向后退了两步。“不行啊,淑华姐,这样不过瘾,干脆,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他借给我一晚上得了,让我尽情的享受享受。”
“注意素质,注意影响,这里还有个未成年人呢!”马强说。
“黎明,干脆我借给你得了,我和你一样,好长时间没有享受了。”马超嬉皮笑脸的说。
“就你那熊样儿,白送我都不要!行不行嘛,淑华姐?”黎明甩动着郑淑华的胳膊撒起娇来。
“行,行,想要就拿去。”郑淑华瞥我一眼说。
“说好了,不带反悔的,来,拉钩!”她们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GOD,我终于如愿以偿喽!”黎明双手紧握在胸前,闭着眼,仰着脸,陶醉的模样,又像是在默默地祈祷。“你的愿望是啥呀?”马超盯着她的胸脯问。“睡尽天下帅哥。”她笑道。“哟,看不出,你还有这雄心壮志呀!”郑淑华笑道。
“我哥又不是东西,借来借去的!”小弟冷不丁插上这么一句。
几个人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我也笑了起来,只是没有他们那样放纵。
“笑啥嘛,有什么好笑的,我哥就不是东西嘛,是人!”小弟显然对他们的笑很是反感。
“哎呦,我的好弟弟,你高低别说了,都笑死我了。”坐在小弟身边的那个脸色微黑,长得十分耐看,留着披肩发的女孩扶着他的肩头,笑着说。
“好啦,好啦,别笑了。”郑淑华收敛了笑声,说,“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他,李治国,我的大学同学,男朋友。几位男士就不用介绍了,你都认识了。这个,你也认识了——”
“不嘛,再认识一下。”黎明不依不饶的说。
“好——”郑淑华把她拉到我面说,“柳黎明,柳是杨柳的柳,黎是黎明的黎,明是黎明的明。刚高中毕业,现在家焦急的等待被录取。”
“我已经不焦急了,我已经被录取了。”柳黎明自豪的说。
“真的啊,哪儿?”郑淑华高兴的说。
“这儿啊,我不是已经被治国哥录取了么?”柳黎明向我眨眨眼,吐一下舌头。“开玩笑的啦,财经学院,九月十号报到。”此时,她表现出了淑女的形象。
“她叫——”郑淑华指着留着披肩发的女孩说,“吴清华,口天吴,水青清,化十华。因为名字中有‘清华’,所以一心要上清华大学,今年终于圆梦了。”
“祝贺你!”我说,“只要坚持不懈,梦想终会成真!”
“谢谢!”吴清华腼腆的说。
“她叫欧阳惠,喜欢做生意,开有一家服装店,做梦都想着把店面扩大。”郑淑华指着那个看上去很成熟的女孩说
“我还有一个梦——”欧阳惠说,“找一个好老公。借你的吉言,只要坚持不懈,梦想终会成真!另外,欢迎你及你的朋友光顾我的小店,给你八折优惠。”
“好啦,现在大家都认识了,来,喝杯见面酒,宋健,倒酒!”郑淑华一面在一张红色硬背椅子上坐下,一面说。
“我来!”马超说,“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这是••••••欧阳惠,把你的杯子递过来,刚才你就没喝••••••”
马强主动的让出座,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上。我坐在他的位子上,紧挨着郑淑华。桌面上已是杯盘狼藉,菜肴所剩无几。没等郑淑华吩咐,宋健就起身去要菜了。不一会,两个服务员跟在他身后进来,一个用托盘托着冒着袅袅热气的四样佳肴,另一个用同样的托盘托着啤酒和果汁。
“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换辣酒过来。”郑淑华对托着啤酒和果汁的服务员说,语气很是生硬,像是在吵调皮的小动物。
她的这个提议,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宋健低着头,不言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认为她不是在呵斥服务员,而是在责怪他不会办事。他不知道刚才楼上发生的事情,当然不会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马超举双手赞同,和反对派进行着激烈的唇枪舌战。其中言辞最激烈的要数柳黎明了,她那张嘴,发射出一片片刀子,飞向马超的头部。服务员进退两难,只拿眼睛看宋健,因为东西是他要的。宋健权当不知,依旧低头独自品尝委屈和伤心的滋味。
这样对峙下去,决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我对郑淑华说:“刚才你在楼上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现在就别再喝了,喝饮料也是一样的。”
“我想喝,我高兴喝,你管得着嘛。”她说,“咋还不换去呀?”
服务员转身要走,我喊住了她。“别再喝了,你会醉的。”我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喝辣酒,你就听一听劝吧。”
“你多能耐啊,不给谁面子,能不给你面子吗,你的面子多大呀,比地球还要大哩!”郑淑华说,“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一声‘阿姨’,害得我连喝了四杯烈酒,害得我颜面扫落殆尽,害得我几乎失去了自信心,我是在顽强的意志力的支持下,才介绍完那一帮人的。现在,我想放松一下,想解脱一下,不行吗?”
在座的所有人都能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她对我的讽刺、挖苦、不满和愤怒。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向我,透露出询问的神情。宋健的面色有所改观,甚至流落出一刹那间的惊喜,此刻他明白了,她并不是在对他发火。小弟对我使了一个让我走的眼色,他向来不能忍受外人对他使性子发脾气。我何尝不想走,可是想到自结识以来,特别是这两天她对我的好,想起原本是自己理亏在先,于是也就忍气吞声了。如果刚才在楼上我没有那一声“阿姨”,什么称呼都不用,就简简单单的说一声“您请”,她也不至于对我如此的怀恨。面对众人无声的询问,我不知道该做何种解释,还好,欧阳惠的浅吟低唱,让我的尴尬得以解脱。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欧阳惠的吟唱给A座雅间平添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在座的所有人又都转向她,不知道什么事使她唱起了这首无限凄凉的词。
吟唱完这首李后主的《虞美人》,欧阳惠平静的对服务员说:“今晚我做一次主,换辣酒来。”
“哎——”柳黎明瞪着她说,“你怎么临阵倒戈啊,你这不是叛徒嘛!”
“把果汁留下,让这位小兄弟喝。”欧阳惠不理柳黎明的不满,对服务员说,“去吧。”
服务员换来两瓶竹叶青。每个人都把杯中的啤酒倒掉,重新斟满竹叶青。在郑淑华的倡议下,我们碰了三杯。三杯酒下肚,柳黎明和吴清华面色赤红,醉态娇憨。郑淑华还能支持,嚷着再喝。欧阳惠和她碰了一杯,打开了话匣子:“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春花秋月,年年如此,而人一生中的往事,又有谁记得了多少。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和一个女孩子一起遇见了一个男生。那是一个冬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的雪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我和那个女孩子商定,下课后,一起去操场打雪仗。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我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操场里。我们疯跑着,相互投掷着雪块。最后,我们都累了,便站在雪地里迎接雪花的飘落,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玩。
“我的目光落到那个拐角处。要想进入操场,必须拐过一座房屋的墙角,那是男生的寝室。我们商量好,从现在开始,准备向拐过那个墙角第一个人扔雪块,谁扔中了,那个人就是谁的,如果是个女的,就是亲姐妹,如果是个男的,哪怕他奇丑无比,也要跟着他,做他最忠心的老婆。我们对着圣洁的雪花发下誓言,任何人都不许反悔。当时,我们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童心无邪,原是开玩笑,闹着玩,没想到这玩笑开得却是如此的庄重神圣,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压在了这个玩笑上。
“我们等啊盼啊,上课前的小预备铃声都响过了,还没有人从那里拐过来。我们真的好失望,好失落,课都不想上了,准备在这里等下去,直到等到一个人为止。上课的铃声响了,我们相互看一眼,准备丢掉手中透亮的雪球,跑回班里。恰在这时,一个人拐过了那个墙角。我们那个高兴啊,欣喜若狂,也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轮圆了手臂,把雪球仍向他。他的反应很敏捷,只一闪,便躲过了我扔过去的雪球,却撞上了偏离目标的她的雪球。她没有违背对着圣洁的雪花发下的誓言,死心塌地跟她好。可是,他,总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忽视她的存在。她的爱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在他和另外一个女孩成为好友时,她向我说,她的心死了。在他一声不响的去上大学的那年冬天,她给我留下信言,说雪花是圣洁的,誓言是纯真的,童话是美丽的,玩笑是幸福的,生命是升华的。
“匆匆几年光阴,春花秋月,循环往复,往事几多,谁人记住啊!不知他现在身在那里,可否记得那个默默爱过他的女孩,可否知道她的在天之灵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是啊,雪花是圣洁的,誓言是纯真的,童话是美丽的,玩笑是幸福的,生命是升华的,说的多好啊!来,淑华,为她这句话,干杯。”
两个人举杯相碰。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为这个美丽的凄婉的童话般的故事干杯。欧阳惠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这是她存留在记忆里的最美丽最伤痛的记忆。
“咋从来没有听你提及过啊。”郑淑华瞪着醉意朦胧的眼睛说。
“提它干啥!”欧阳惠给自己斟满酒说,“要不是今天有所感悟,我仍不会提它。咳,不说了,喝酒。”
为了缓和这种低沉的气氛,我向小弟问起了家中的情况。小弟说家中没有事。这让宋健想起了他要办的事。他简要的说了他这两天的安排。由于筹办宣传活动需要占用他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今天已经忙活了一天了,多亏有马超和马强帮忙,他才抽空去了一趟学校,遗憾的是没能办成事。郑淑华立即责令马超,不管采取何种手段和方法,务必圆满完成任务——把小弟送进县初中。马超很爽快的接受了这个任务,端起酒杯独自喝酒。
接下来的话题便轻松愉快了。各人叙说着各人今后的打算。郑淑华的打算是争取一年站稳脚,两年图发展,三年步步高升。宋健的梦想是开发起来农村市场,大把大把的赚取人民币。柳黎明和吴清华虽说都是学生,但是她们的目标却不同。柳黎明的想法是四年之后找份好工作,然后趁容颜未老,赶紧出嫁嫁人,相夫教子,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吴清华则想着走一条圣洁之路,本科之后读硕士,硕士之后念博士,博士之后出国留学。马强一心去当兵,而马超则是混一天是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当问及我的打算时,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雾里看花一般,乍一看,还有些模样,待到仔细看时,些许模样也没了,于是,只好苦笑摇头。弄得他们都来安慰我,说是有一个如此有才的女朋友,无需犯愁,终会飞黄腾达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欧阳惠的梦想还是老样子,扩大店面,找个好老公,至于店面要扩大到何种程度,什么样的老公才算是好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更不要说我们了。最后,她举起酒杯说:“我还是要盗用治国的那句话,只要坚持不懈,梦想终会成真!来,为了我们的梦想,干杯!”
“干了这杯酒,朋友啊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友谊啊心中留,干了这杯酒,前程啊似锦绣,干了••••••”柳黎明还没有唱完,就趴在了餐桌上。
我们都有些醉意,碰的桌椅乱响,连路都走不成了,还是郑淑华的母亲派了三辆车,一辆送宋健、马超和马强回他们的家,一辆送我、小弟、郑淑华回别墅,一辆送柳黎明、吴清华和欧阳惠回她们的家,可是,她们说什么也要和我们一起住在别墅。郑淑华被她们纠缠不过,只得点头同意。于是,三辆车跑出一段路程后,便兵分两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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