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什米尔人恐惧地看着在黑暗中发光的城堡，手足无措，一些人开始小声地嘀咕：“魔鬼...魔鬼...”。
突然，四周响起了号角声，龙族人同时出现在东西方和南方，从外围向什米尔人突击。火把的浪潮就像喷发的火山岩浆一样，毫无预兆地向什米尔人汹涌而来，贪婪地吞噬着他们。
仿若魔鬼转世的龙族人高举着火把，跃马杀入什米尔人军阵之中，凶猛地挥刀乱斩。外围的什米尔军队很快崩溃了，溃兵冲散了后面的人马，形成更大的溃兵潮，向后席卷而去。远远地看去，只见那火红的岩浆势不可挡，在黑暗中纵横往来，将什米尔人的军队分割开来，缓慢地向北蔓延。
城堡上，孙建方仰天大笑，他的脸庞在昏黄的火光照射下，就像魔鬼的脸庞一样阴森恐怖：“哈哈哈哈，果然是天大的逆变！”他猛然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留下一半人守城，其余人杀出去！进攻！送什米尔人去见他们的真神！！”
“冲啊！”士兵们呐喊着，纷纷跳出城墙，从什米尔架设的搭板上冲杀下去。
“去，通知其他四个堡垒，留下一半人守城，其余人出击！”
看着黑暗中狂舞咆哮的火龙，兴奋渐渐地消退了，一股隐约的不安袭上了孙建方的心头。
孙建方打了一个寒战，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冷，还是自己的想法太可怕。
“孙将军。”一个还站在他身边的死士说话了：“其他城堡的人也杀下去了，我们要不要也杀下去？”
“不。”孙建方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们继续坚守城堡。”
他身边的死士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这位将军，既然孙将军不杀下去，他们也就都留在了城堡内-尽管大家都有些不太乐意。
“如果我死了...”孙建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情，他还在思考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你们一定要告诉尚信和司马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情愿，但是缓慢而坚定地说道：“红甲人太可疑了。能操纵天地变幻，这不是...人可能具备的才能。”
***
“神罚！这是神罚！”
伊阿萨里尔感觉不到四周的喧闹，他绝望地向着那消失的太阳膜拜，声嘶力竭地向真神祈祷：“宽恕他们！请宽恕他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们这些大阿图的错！请宽恕他们！..”
“恩师！”
“大阿图阁下！”
“离开这里，求您了！”
伊阿萨里尔的弟子和一些神职人员手挽手组成了一道人墙，努力地阻挡拥来的溃兵，以此保护他们的大阿图。另外几个人则已经放弃了所有的礼仪，粗暴地抓住大阿图的胳膊，想把他架走。
但是大阿图双膝就象是生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他感受不到这一切了，他只感受到了恐惧和负罪，他只是在拼命的祈祷，祈求真神宽恕那些因为被欺骗而犯错的信徒。
那些欺骗，不是信徒的错，都是我们这些神职人员的错。一次一次地，为了现实中些许的利益，错综复杂的关系，漠视了对真神的信仰。是的，都是小事，就像沙漠中的沙一般细微。但是它们累积了起来，成了一个沙漠。
金城的沙漠里，没有水；这个沙漠里，没有信仰。
又一股溃兵涌了过来。就像肆虐的洪水冲击下的堤坝一样，人墙松动了，然后就崩溃了，荡然无存。
“宽恕他们！...”大阿图绝望的声音也终于被黑暗淹没了。
***
阿多拉克恐惧地看着蜂拥而至的溃兵。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无法理解太阳为什么会在中午消失，为什么龙族人会突然出现在四面八方，为什么30万人马会突然不堪一击，全面崩溃。
他还记得父亲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一支庞大的军队的崩溃会这么简单而迅速。
“整队！整队！父亲大人还在前面！”阿多拉克大声地吼叫着。他现在很懊悔，早上不应该听从父亲的命令留在后面，而应该和父亲在一起。作为嫡长子，他现在居然连自己的父亲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他正要翻身上马，却被人拉住了：“别去。这太乱了！”
为了躲避溃兵，他不得不被人拽着，狼狈地蹲在一个拒马栏后。他这才看见是谁拉住了自己，愤怒得声音都变调了：“七弟！父亲大人在前面！我们得和他在一起。”
他的七弟根本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对着他吼了起来：“别想那些！这一定就是那个龙族人所说的机会！我们斯克特人自由的机会！你必须离开这里，回斯克特去！”
“我们的父亲...”
“别和我说父亲！我在说我们的祖国！”
阿多拉克突然意识到，昨天夜里七弟说的也许是真的。什米尔人真的崩溃了，大利卡的主力军团完了，大利卡的国王也许死了，整个什米尔的军队也许都完蛋了，整个什米尔的将军和国王也许都死了！接下来的岁月，将是巨大的混乱。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斯克特，圣城斯克特也许可以重新燃起圣火，重建圣殿，祭奠诸神！
七弟没有注意到自己兄长表情的变化，他的情绪依然很激动，乘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他狂也弟挥舞着双手：“在经历了18年的屈辱之后，我们这些斯克特人，应该为洗雪18年前的耻辱而战。圣城斯克特不应该再飘扬什米尔人的旗帜...”
“可是父亲大人还在...”
“别去管他！就让他为该死的什米尔而战吧！不然他回去斯克特，我们能拿他怎么办？！送他上叛国者的绞刑架么！”
“七弟！那是我们的父亲！你嘴下留点情吧！”阿多拉克低吼道。
七弟终于停止了怒吼，阿多拉克这才发现，自己这个经历了10年流浪的坚强的弟弟眼中噙着眼泪。
“那是我们的祖国。谁去告诉我的父亲，手下留情。”
阿多拉克难过地低下了头。10年来，阿多拉克一直感到自己这个兄弟像一个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毕竟，10年前，毅然离家的不是自己，家族的嫡长子。这10年来，不屈地抗拒着什米尔人不是自己，尽管自己是斯克特名门的嫡长子。
也许，只有在那个排行第七的兄弟那里，人们才能想起这个名门的名字：安蒂乌。斯克特语的“鱼刺”，本来应该梗在敌人的喉咙里。
“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几个兄弟也已经围了过来。他们都看着自己的兄长：“您去斯克特吧。您替我们为国尽忠，我们替您尽孝吧。”
阿多拉克犹豫地看着兄弟们。
“大哥。我们家族在18年前是有罪的。我们必须雪耻，不然让后世怎么说我们的家族？斯克特人喉咙的鱼刺么？您是家族的嫡长子，回去吧！重建圣城，我们家族不能背负永世的骂名！”
阿多拉克咬了咬牙，终于点头：“好吧。替我...见过父亲。”他转过头，看着七弟：“你跟我回斯克特！”
“不了。”七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已经为国尽忠10年了。今夜，我来尽孝吧。”
***
克宁将军和他的亲兵们毫不客气地挥舞着自己的长刀，将溃退到他面前的溃兵砍倒。
他们处于前线附近，这样溃兵的压力反而较小。在克宁将军的指挥下，这支队伍总算没有溃散下去。
“克宁将军。我们还是撤退吧。”阿铎军团的一位军官看看溃兵潮差不多已经过去，连忙上前说道：“龙族人马上就到了，我们孤掌难鸣。”
克宁将军扬了仰眉毛。作为一个将军，他已经知道，这场战役输了。这次伟大的圣战，因为偏见而失败了。但是无论如何，克宁将军或许不明智，却一定是勇敢而虔诚的，决不能在圣战中逃跑：“没地方可以撤退！撤退就会变成溃败！迎着龙族人杀上去！要死也拉几个龙族人垫背！”
也许，我们这支小部队的反击，还能扭转战局呢。克宁将军想到。这也许是幻想，但是在北格比亚，的确出现过这样的情形-虽然是由那个受到猜疑的人做到的。
“克宁将军...这...就我们这点人？杀上去？兵力太悬殊了...”
克宁将军皱起了眉头就，他一点都不习惯和部下讨价还价，特别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那个军官还在继续说道：“我们军团是王国的精锐，不能在这里白白牺牲。我们应该...”
克宁将军头也不回，不耐烦地举手示意这个精锐军官闭嘴：“干掉龙族人，就是精锐。否则狗屁都不是！”
那位军官尴尬地闭上了嘴，黑夜里没法看见的他的脸色，想来好不了。
他身后另外一位军官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个斯克特人懂什么！”他停了一下，不满地看着第一个军官和克宁将军：“我们是国王陛下的御卫队，他一个异教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下命令？何需问他，我们...”
克宁将军猛然转身，用力一掷，只见一道寒光迅猛地击中了这个军官。对方一声惨叫，跌下马去。
在一片慌乱中，克宁将军不慌不忙地纵马过去，从尸体上取回了自己的佩刀，然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盯住了最开始的那位军官：“这就是殉教的时刻！天堂与地狱，就在此刻！跟我冲！”
克宁将军的队伍开始向前进攻，正好和从城堡杀下来的孙建方部迎头撞上。孙建方部完全没有料到会有队伍反击，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但是这支部队久历战阵，经验丰富，阵脚既乱，却没有溃散，而是四下散开，组成小队，从侧翼袭扰克宁将军的队伍。
“不管他们！前进！！”克宁将军努力约束着自己的队伍。再前进就是城堡了，但是没有办法。对方散开成小队，自己却不敢同样散开队伍，那么就只有前进，保持队伍的阵型，一直往前。
城堡上的孙建方看见自己城堡前面的火把四散奔逃，隐约可以看见有部队向城堡杀来，心知有异，连忙传令：“传令！各城堡守军进入戒备！你们几个！跟我下去看看！”
“孙将军且慢！”一个死士一把拽住了正要下去的孙建方：“你带人下去，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会削弱城防。何况现在下面情况不明，你下去又能做什么？”
孙建方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说得好！”随即又叹了口气：“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得...放烟花示警！”
****
一簇烟花从城堡处腾空而起，在黑色的天空中炸开，分散成绚丽的图案。
孙建方放的烟花，和龙族人在国内喜庆是放的烟花是一样的，只不过事先已经和红甲人约定了，第五天出现意外就放这个烟花求援。前四天如果出现意外，那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城堡南方的一个小山丘上，红甲人正襟危坐。传令兵们正在往来穿梭，向他报告各处战况。
红甲人身边人很少，基本上都是卫士，稳稳地站在他身后护卫着中军。只有邓永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他必须用笔记录下全部往来的命令和战况。红甲人也很紧张，只要面前的传令兵稍少，他便会立即问询邓永，查询他的记录，似乎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邓永还是第一此看见红甲人如此紧张
“传令。司马东部追击不要太快！尽量多赶人，不要赶路！”
“传令。让尚信把队伍分散！明确告诉他，不许千人成队！至多三百人成队！”
“传令。让何富国看住彭贡！不许他乱来！”
“传令。让巡骑兵注意左翼！防止敌人渗透到我们身后。都往前赶！”
“首领！是孙将军的烟花！”
红甲人迅速地抬头，然后打断了面前传令兵的汇报：“传令！第一预备队立即赶往孙将军处！带10个...20个传令兵去，有异常立即回报！处理完事务后立即返回中军！”
很快，一千名骑兵快速传过中军，直奔城堡而去。
他们还没有冲到城堡下，就迎面撞上了克宁将军的队伍。原来克宁将军冲到城堡下，还是无法攻入城堡，加上兵力不足，也不敢强攻。远远看见一条火龙蜿蜒而来，知道是来了援兵，当即挥军迎头杀了上去。两支骑兵队撞在一起，杀成一团。
孙建方见两军交阵，杀声震天，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命令其余人守住城堡，自己带了十几个部下冲下城堡，赶紧收拢残兵，准备从背后掩杀克宁将军部。
克宁将军队和第一预备队都是骑兵，已经杀成一团。克宁将军担心自己人马不足，不想纠缠，因此一直在往前冲，很快就冲出了混战。第一预备队只好随后追击他们。两队人马几乎是并行向前，不断厮杀射击。而孙建方队越墙而下，都是步兵，被他们远远丢在了后面，只能望洋兴叹。
克宁将军透过火光，看见堡垒下孙建方和他的部下步兵列阵，心想这必然是守城部队。自己的部队这些天在这个城堡下吃够了苦头，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一定要拉这些人垫背！
想到这里，他拨转马头，带着骑兵队猛然折回，直扑向追击自己的第一预备队。
又一次骑兵冲撞。克宁将军的人马和紧随其后的第一预备队绞在一起，杀成一片。
正在为自己无法追上敌人暗自恼怒的孙建方见此情形，大喜过望，连忙一挥刀：“冲啊！”带着自己的步兵队也冲了上去。
克宁将军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冷眼看着孙建方部，当他看到孙建方部队开始向这边冲来，再次一拉马头，怒吼起来：“都跟我冲！”说着，用力一夹马腹，再不管周围的龙族骑兵，直扑孙建方而去。
他这次突击太突然了。第一预备队因为已经和克宁将军队搅在一起，完全没想到克宁将军会从混战中发起突击。虽然他们乘机砍杀了不少什米尔人，但是克宁将军还是带着大队骑兵冲出了战圈，凶猛地撞击到孙建方的队伍里。
孙建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对方并不是溃散的队伍，而是有必死之心的骑兵。而且阿铎军团是重骑兵，冲锋的气势和战斗力是非常恐怖的。才一交锋，孙建方队就被冲散阵型，死伤惨重。
“回转！再冲！”克宁将军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兴奋地喊叫着，拨转马头，再次发起冲锋。
阿铎军团这时也已经伤亡惨重，剩下的人不多了，但是报复的快感和惨烈令他们无所畏惧。他们绝望而勇武地呐喊着再次冲进孙建方部的阵型，凶猛地挥舞着刀矛，追杀四下溃散的龙族步兵。
当他们冲过步兵阵，与龙族人的骑兵再次绞杀在一起的时候，孙建方队已经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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