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亿拉尔尼河畔，什米尔的中军大帐又一次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
阿莫汉国王恼怒而又无奈地看着军帐中沉默的众人，但是每个人都设法回避了他的目光。
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克宁将军身上，不再移动。
“我看还是开始造投石机吧。”克宁将军小声说道。他知道他这句话基本上属于废话，这可以说是今天晚上讨论中唯一勉强达成一致的共识，尽管这个共识实际上否定了前几天的共识。
阿莫汉国王叹了口气：“看来也只好如此了。阿杰德将军，请你明天开始在北岸开始制作投石机。”他顿了顿，试探着询问道：“哈迈恩将军，明天您的军队可否继续攻打龙族人的城堡？”
中军大帐再次争吵了起来。没人愿意接下攻击城堡的任务，每个人都抬出了一堆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军队不能承担攻击任务。
克宁将军看着帐内忙于推脱的将军和一脸无奈的国王，懊恼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转身出了军帐。
早已等在帐外的阿多拉克快步迎了上来，向他施礼：“父亲大人，情况如何？”
克宁将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说。就在几天前，还是这些将军和诸侯，还是这个中军帐，他们在争吵着要主攻堡垒，而现在...
这四天来，圣战联军连续的攻势都被遏制了，龙族人的堡垒下尸体堆积如山。第一天攻击失败后，圣战联军就总结了经验，认为内外墙高度差不大，造成云梯不好使用，就换用了木板，直接搭在外墙和内墙上，然后士兵们踩着搭板攻城。不料龙族人往搭板上浇油，造成倾斜的搭板非常滑，士兵们根本无法在上面行走。于是只好又在搭板上增加横向的木条，形成凸起。不料城内还有一种机械，像个巨大的铁锤，高高扬起，然后落下。那锤的定位非常准确，正好砸在外墙和内墙之间，将搭板一下子就砸为两段。这铁锤不仅力大无比，而且还可以旋转到任何一个方向，然后重重地落下，将任何一个搭板砸得粉粹。
损兵折将之后，圣战联军意识到轻易得手的外墙似乎是个陷阱，要从外墙上攻入内墙非常困难-尽管看起来很简单。于是又开始从城墙上下手，专门在北岸制造了撞车，运过河来。结果轻而易举撞开了外墙城门，才发现内墙城门和外墙城门根本不在一处，要撞击内墙城门，就必须先在内外墙之间推动撞车移动到位。而现实是，内外墙之间遍地尸体，连人都难以走动，更不要说撞车。当时也是气昏了，直接就下令用撞车直接撞城墙。但是内外墙都是泥土夯筑的，非常牢固，撞车的力量打在这个城墙上根本没有作用。反而被守军烧毁了撞车，把好几处外墙城门堵塞了。
现在似乎也只有指望投石机能扭转战局了。但是克宁将军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首先南岸的树林几乎被龙族人砍光，圣战联军大军渡河后修建营地又大批砍伐树木，现在南岸几乎没有任何树木可砍伐，这样一来撞车投石机都必须在北岸造好了，然后再费力地渡过亿拉尔尼河。最糟糕的是南岸本来就是泥土地，很少的石头似乎也被龙族人用于城堡建设了，这样一来，就连发射的石弹都得从北岸运来。
一天一天下来，克宁将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日益加重。现在军队的士气非常低落，本来在亿拉尔尼河北岸就不断遭到骚扰，直到不费吹灰之力渡过亿拉尔尼河之后，才算鼓舞了一下士气。但是这四天攻击下来，死伤惨重，却没有丝毫进展，反而处处为敌所制，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和渥多利的争执，心里猛然一震：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不该渡过亿拉尔尼河？这真的是一个陷阱？无论如何，以现在的士气，这30万人马也许连1万人都顶不住。
克宁将军苦恼的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个艰难的问题：“对了，孩子，你怎么来了？”
阿多拉克靠近自己的父亲，低声道：“七弟...回来了...”
克宁将军迅速的皱了一下眉头，严厉地问道：“他有悔改么？”
阿多拉克摇了摇头，祈求地看着父亲。
“算了吧。”克宁将军感到一阵烦躁：“你先看住他，别给我惹事生非，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阿多拉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去了。父亲大人您要不要...”
“我还是以后再去吧。部队怎么样？”
“伤亡很大，而且士气非常低落。”阿多拉克难过地低下了头：“答多里德的部队已经完全散了...”
克宁将军难过地点了点头：“难为他了。你去处理一下吧，我去前面看看。”
***
月色下，那五座堡垒如同五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冷漠而傲然地耸立在那里。
可以看见城堡上有灯火游动，应该是巡逻哨。这几天都是不分白昼黑夜地攻打，直到昨天夜间，联军方面士气低落，才停止了夜间攻打，看来今晚也不会恢复了。
再这么下去，也许哪天会停止白天攻打了。克宁将军苦笑了一下：也许应该围而不攻，消耗守军的粮食？
这恐怕算后的办法了，也是最稳妥的办法，还没有哪座城堡能顶住这种消耗战。但是这五个堡垒，守军也许才万余人，而攻城的军队是30万，消耗起来实在太亏了。要是城堡内粟支十年的话...
“大人。”
克宁将军微微转头，根本没看见身后人是谁，不过听声音就知道是阿莫汉国王的传令兵。
“什么事？”
“国王陛下请您回营准备一下。明天您的部队和阿铎军队作为左翼的预备队。由您指挥。”
“明白了。”克宁将军平淡地回答了一声。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荣誉，大利卡的阿铎军团的士兵都是世袭的贵族子弟，地位非常高，长期作为国王卫队。能受命指挥这支军队，也就意味着国王陛下对自己非常看重。
但是这实在不是一个可以高兴的时刻。
***
在城堡上，孙建方将军也在巡夜。
最后一夜了，按照红甲人的说法，第五天会有大逆变，30万什米尔人会土崩瓦解。
像是一个神话故事，天方夜谭。不过孙建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不相信神话，但是相信红甲人。这四天来的厮杀，更坚定了他的信心，相信红甲人一定没错。
他伸手摸了摸树在城墙上的火把。火把是刚刚放置好的，没有点燃。按照红甲人的要求，每个士兵都得到了一个火把，同时城墙上到处放置火把，保证任何人都可以取用。红甲人还明确要求，火把必须在第四天夜里安置，第五天会有大用，不许提前安放火把。
“孙将军，这些火把...今晚要夜袭么？”一个偏将兴致勃勃地问道。几天恶战，尽管城里也有死伤，但是和城外的死伤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当了这么多年的“月牙弯刀”劫骑兵，还从来没打过这么舒心的战斗。
“夜袭？”孙建方微微一笑，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这几天下来，城外的什米尔人士气还不知道低落到什么程度了。但是转念一想，红甲人一再提醒不许擅自行动，不许多事。想来红甲人嘴里的多事，就是说的自己这位偏将吧。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话题一转：“其他几个城堡的火把都到位了么？”
“丙号还没有回话，其余的城堡都准备好了。”
“嗯？”孙建方皱了皱眉：“发信号，催促一下，让他们赶紧到位，回话给我！不许拖拉，不然就算打了胜仗我也砍他的脑袋！”
“是。”
从城堡上看过去，宽广的亿拉尔尼河两岸灯火辉煌，仿佛天空中的繁星一般美丽。
就差一个月亮了。孙建方想着，抬起头来。
天空中，一轮弦月，仿佛弯刀一般，闪烁着深寒的光芒。
***
第五天了。
从城堡上看下去，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什米尔人就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涌来--不过，涨潮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
攻这座城很麻烦，先要把云梯搭在外墙上，然后再把搭板运上外墙，搭在内墙上。士兵们先沿着云梯爬上外墙，在踩着搭板进攻内墙。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到外墙上，再搭在内墙上的搭板，要损坏却很容易。只见城堡内那个巨大的铁锤高高抬起，旋转过来，然后落下，搭板就被砸成两段，掉了下去。而那些士兵，要么和搭板一起掉下去，要么就只能呆呆地站在外墙上，一边承受龙族人的弓弩，一边等待新的搭板运上来，顺便祈祷那个巨大的铁锤慢些到来。
一些士兵把云梯运到了外墙城门处。外墙的城门早被撞车撞坏了，而且几天恶战下来，整个城门都没了。这样云梯就可以直接搭在内墙上，不用中转，也不怕那个巨大的铁锤---铁锤就算落下，也打不到几乎垂直的云梯。
什米尔人把最精锐的队伍投入到了这里，一轮一轮地往上攻；城内的龙族人也在这里屯驻了更多的士兵，不断地扔下檑木滚石，阻止攻城者。
又一副云梯被点燃了，什米尔军官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把云梯撤掉！撤掉！快！”他们要尽快撤掉这副正在燃烧的云梯，换上一副好的云梯，继续进攻。
但是没那么容易。龙族人从城墙上用钩子钩住了燃烧的云梯，使得新的云梯没法安放，为自己赢得时间。
***
“我们还有什么新的进攻办法没有？”斯尼姆将军苦笑着问身旁的克宁将军：“你们在格比亚那边和格比亚人互相攻防城堡很多年了，有什么好的方法没有？”
“如果格比亚人的城堡都是这样的话，我想宁可全部打野战。”克宁将军也苦笑着回答。
斯尼姆将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仗不能这么打下去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多利安将军会丧失进攻的意志。难道这种城堡就没法攻打么？那以后每个诸侯都建造这种内外夹墙的城堡，倒是不用再打仗了！”
“你还真是想得远。”克宁将军不觉微笑起来。虽然人们称呼斯尼姆和自己都是将军，但是实际上斯尼姆将军是独立的豪族，所以才会想到这个问题。在克宁将军看来，打不打仗那时国王考虑的事，自己只要考虑怎么打就行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斯尼姆歪着头想了想，调侃道：“不对啊。我现在是既有远虑又有近忧。”
克宁将军正待说话，忽然觉得天色迅速的暗了下来，便诧异地抬头看天。
他立即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太阳正被一个黑影逐渐覆盖！
战场上出现了一霎那的寂静，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被黑暗侵吞的光明。紧接着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发疯一般地磕头祈祷。
但是上天并没有聆听他们的祈求，天空渐渐变暗。终于，整个太阳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那五座堡垒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堡垒上燃起了一束束的火把，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恐怖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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