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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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寒浪等人远远地躲在山坡山,看着远处夜色下的安县城墙。
“安县在三江之乱中被攻打过。”穆宁镇简洁地介绍着这堵城墙的历史:“当初三江起义之初,刘贤率军包围此城,安县的县令吓坏了,就在城头降服。可是他的部下安县校尉不肯降服,当即在城上杀了这个县令,闭门死守。可惜,刘贤围城不过三日,城内的豪绅见周围的城池纷纷陷落,便合力杀了这位校尉,献城投降了。”
“这么说这个城墙还算坚固啊,那个刘贤攻了三天都没攻下。”暮曲公主纯粹没事找事乱搭腔,反正现在离城墙还远,也不用担心守卫发现。
蒙寒浪没说话。他没从军作战,也不知道城池守得三日,算不算坚城。只是依稀觉得应该算不上,因为自己在史书看到的坚城往往守了一年半载,坚守三日实在算不得什么。
“曲姑娘你这就信口雌黄了。”穆宁镇微微一笑:“守三日也算不得什么坚城。何况那三日刘贤也没攻城,只是派军围了城,自己率主力攻打其他城池去了。那位校尉忠心可嘉,但是实在目光短浅,他若发起奇袭,当时围城部队不过千余人,只怕还顶不住他呢。”
暮曲公主不高兴地嘟起了嘴。旁人只道她被穆宁镇说“信口雌黄”不高兴,哪里知道她其实是不高兴穆宁镇说那个校尉无能。在她看来那个校尉正是大大的忠臣,绝对不能说任何不是的。
“那校尉虽然力有未逮,但是对朝廷中心无二,也算得一代名臣也。”这边高才志业摇头晃脑地说起话来,显然也是不满意穆宁镇说了“忠臣”的坏话。
穆宁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就事论事,这位校尉还不能说力有未逮,当时城内再怎么也有数万人口,出动千余人袭击一下城外的人马,也不算什么难事。这位校尉主要还是无能,一心想的是坚守城池,等待救援,也一直如此说给城内众人安心。所以当城内众人得知周围的城池尽皆陷落之后,顿时觉得外援无望,大为恐慌,便杀了他投降了事。
“那校尉不是朝廷之臣。”一旁一个死士却开口了,却不知这位对此有何不满,非要说个一清二楚:“他是龙骧伯陈志平的部下。”
暮曲公主一愣,没敢贸然开口。心想这校尉怎么同时是龙骧伯和陈志平两个人的部下啊?一臣还能二主不成?
其实,一臣二主倒也不算稀罕,只是这位校尉并非如此。那龙骧伯是个爵位,是名号为龙骧的伯爵,并非姓龙名骧伯。这种爵位属于所谓的散爵,说穿了也就是朝廷顺手散给众豪族的名号,以此拉拢他们。豪族们还可以和朝廷商量一下爵位的名字,所以名号千奇百怪。这位龙骧伯的名号,便是因为陈家祖先是关西平武州龙骧村的人,所以要了这么个名号。暮曲公主在宫中所学皆为正统,知道那些正爵的名号,根本没讲过这些散爵,加之龙骧伯这个爵号实在稀罕,所以会误以为龙骧伯是个人。
“然则龙骧伯乃是朝廷的伯爵,受封的命官,他的部下自然是朝廷的臣下。”高才志倒是知道这些散爵,当下不含糊,仗义执言,断不肯让校尉头上的忠臣头衔被人拿掉。
暮曲公主悄悄看了高才志一眼,奇怪他怎么只提龙骧伯,不提那个陈志平了。又一想这高才志还真是胡言乱语,受封的是诸侯,哪有受封的命官这种说法?
其实高才志也是为了粉饰大义名分,才不得不说受封的命官。李朝的制度是中央集权,没有分封的诸侯,就算分封,也该分封皇亲国戚,断轮不到这位祖籍龙骧村的陈志平。陈志平在名分上仅仅是朝廷的一个伯爵,若是在王朝的正常时期,也就是朝廷分派一定的俸禄的闲官罢了。但是实际上陈志平是三江的豪族,割地自立,而且得到了朝廷的许可-那个爵位,就是朝廷认可他的标志。所以高才志只好说他是受封的命官。
穆宁镇看了两人一眼,也不理会他二人的废话,只管自己继续说下去:“后来这座城就没打过什么仗了,直到常风豪攻入三江,刘贤的部下曾经想到坚守此城。可惜这人心太大,见到城外的三关军先锋人马少,也不看看对方是鹰骑兵,居然出城邀战,结果一战而败,被人家顺势夺城。”
穆宁镇说到这里,苦笑着不停的摇头,周围众人也跟着苦笑。龙凤鹰狮四骑兵是三关军的镇关强兵,征王代三大强军唯一传承至今的军队,威名传遍天下。困守孤城的人居然还敢去向鹰骑兵邀战,实在是勇敢过头了。
“所以总的来说,这个安县没打过什么硬仗,城墙基本上还算完好。”穆宁镇这才转入正题:“也难怪吕襄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驻节之地。”
蒙寒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这个穆宁镇不要到这个时候来说个我亦无能为力啊?
他偷眼看了看暮曲公主,想暗示对方留意一下。
暮曲公主却没想到这么多,也没留意到蒙大哥在偷偷暗示自己:“这么说这个吕襄也不算很笨啦!”说着又有些小小的高兴,毕竟这位是朝廷的大学士。
穆宁镇却微微一笑,转而低声叹息道:“可惜,小聪明罢了。利欲熏心之人,固无大智慧也。蒙先生?”
蒙寒浪一怔,连忙回答:“穆先生何事?”
“你能否偷偷上得城墙,再垂下绳索,将我也拉上去?”
蒙寒浪想了想,点头道:“没问题。”
蒙寒浪自己上去肯定没问题,所想的是有没有地方可以稍微躲藏一下,然后拉穆宁镇上去。他想到城墙上有好几个塔楼,加上巡逻队懒懒散散,自己躲在塔楼阴影之内,放下绳索拉人,想来没有问题。
穆宁镇把手伸给暮曲公主,手掌摊开:“拿来?”
原来临出发前,穆宁镇让暮曲公主带了十多个饭团,此时便是要暮曲公主把这些饭团给他。
暮曲公主却是玩心大起,拿了块竹片当戒尺,对着穆宁镇手心轻轻一打,然后吐着舌头,不等穆宁镇再来问话,已经把装着饭团的袋子递给了穆宁镇。
穆宁镇莫名其妙挨了一戒尺,诧异地转头去看,正好看见暮曲公主得意洋洋地偷着乐,被他这么一看,连忙收敛笑容,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
蒙寒浪没看见暮曲公主的小动作,见穆宁镇转头,只道暮曲公主没把饭团递给穆宁镇。正待询问,穆宁镇已经回转头来,取出三个饭团给了蒙寒浪。
蒙寒浪拿着三个已经冷了,却还散发着饭香的饭团,不知道穆宁镇何意,正待要问,穆宁镇却先说话:“如果遇到有巡逻兵路过,难以躲避,那你就刀剑架在他脖子上,再送一个饭团。告诉他,要么老老实实吃饭团,要么喊起来,送他一刀。”
“咦?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暮曲公主大感奇怪,心想如果怕对方喊叫起来,一刀下去岂不是干净利落?为何一边架刀一边送饭团这么麻烦?刚开口一问,猛然想到不对,要是穆大哥、蒙大哥听自己的,一刀下去了事,自己又害死了一个人了。因此赶紧以手掩口,再不多话。
偏偏一边的高才志却耳聪目明,当即生气道:“曲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是一条人命啊,怎么可以干脆来干脆去的!?”
蒙寒浪也有些恼怒,转头看时,却见暮曲公主一脸委屈,低声争辩:“我什么也没说啊!你自己听错了,不干我事…”不觉心下一软,心想这位曲姑娘大约又是心直口快,并非真的主张痛下杀手。便没说什么。
穆宁镇却没转头,低声解释道:“固然一刀下去干净利索,但是留了尸首,却反而不妙。一旦城内有了防备,事情就难办了。何况我们也需要带路之人。”
蒙寒浪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却反而不乐,只是冷冷看了穆宁镇一眼,也不说话。
“对啊对啊!”这边暮曲公主却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接上口:“还是穆大哥说得对。”顿了一下,赶紧又补上一句:“大家按穆大哥说的做就好了,我什么也没说的哈!”生怕谁采用了自己的意见。
****
蒙寒浪象那日一样,抽个空子,分身直上,越过了城墙,然后躲在一个塔楼的阴影里,将绳索绑好,扔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城墙外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正是穆宁镇。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蒙寒浪看看四周无人,连忙拉拉绳索。对方赶紧翻过城墙,也躲到了塔楼的阴影里。
“怎么这么慢?”蒙寒浪总算松了口气,低声埋怨道。
“我又不会轻功,再说也不过一炷香左右,你心神不宁罢了。”穆宁镇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然后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我们去那里。等那个守卫过路的时候挟持他。老样子,饭团和刀剑一起上,等我来问他,尽量不杀人。”
两人弓着身子,飞快地穿过城墙,到了另外一个塔楼后藏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守卫没精打采地走了过来,蒙寒浪突然闪出,长剑一下子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饭团,伸到了对方面前。
他正待开口,却不料这守卫竟然好像完全不知道脖子上架了刀剑一般,头往下一冲,一口就把面前的饭团咬在嘴里,吞了下去。蒙寒浪大惊,连忙撤剑,这才想起当初从城里劫那个衙役的时候,对方听得有饭吃,根本不顾脖子上的刀剑就要下跪。当下一伸手,和当日一样,制了此人**道,也拉进了塔楼阴影之内。
穆宁镇并不知道这许多过程,见蒙寒浪拉了人进来,便说道:“你不要紧张,我们问你些话,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个饭团 …”他这才发现蒙寒浪手中已经没有了饭团,心想必是蒙寒浪心软,已经给他吃了,因此又从袋里拿出一个饭团,炫耀地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就给你。如果要叫喊起来…”他这才发现蒙寒浪的剑也没架在对方脖子上:“蒙先生?”
“我制住了他的**道,他不能动和说,但是听得见,你只管说就是了。”
“原来如此。那么你听好了。我们要见你们队长,你告诉我们位置,自己不去,给你一个饭团;带我们去,两个饭团。若是要叫唤起来,或者其它稀奇古怪之事,我一刀砍了你,让你的队友都能吃上肉!听懂了点头!”
穆宁镇声色俱厉说完这番话,见对方不点头,这才想到蒙寒浪制住了他的**道:“蒙先生,把他的**道解了吧。”
**道才一解开,那守卫扑通一声跪倒了:“大人大人,给小的三个饭团,不劳大人走动,小的去把队长叫过来。”
蒙寒浪听了暗暗好笑,心想谁敢放你一个人走啊?万一你路上叫唤起来,或者叫来一大队人马怎么办?转念一想,此人如此想法,也不过是想多要一个饭团而已。不觉心下难过。
穆宁镇却是面色一沉:“休得多言,带路。”
那人却还是不肯起身,继续哀求道:“那…那先预给小的一个饭团…”
蒙寒浪听得心中难过,一摸身上尚有两个饭团,心想不如先给他一个,算作预订金好了。
穆宁镇看在眼里,一拉蒙寒浪,示意他不要自作主张,这边却身子一俯,逼近那守卫,冷笑道:“阁下还真多事。我想我这个价码,出去随便找个人代替你易如反掌!现在不要讨价还价,给我带路去你们队长那里!”
***
“李队长。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朝廷赏赐你粮食万担。”
那个钦差说着一挥手,让李天健看他身后。
粮食万担!
广场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那都是煮好的饭,热腾腾香喷喷的米饭。那么大一座小山,远远地都能闻到饭香,带着一丝焦糊的气味。还有一些人正在不断地推着小车,往这座小山上倾倒新的米饭,转眼间,这座小山变大了一倍!
李天健欣喜若狂,拔腿就向那座饭山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见很大的一粒米,横躺在地上,足足有一人高,数人宽。李天健把手伸了过去,想抓住那粒米。但是手伸过去了,却还差那么一点点距离,一个指头不到。
跑啊跑啊,那粒米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一个指头不到,也许是半个指头不到。
再跑一步,一定可以抓住它!
就一步!
….
“队长!队长!”
别来烦我,马上就抓到了!
“队长队长!”
抓到了!!
李天健猛然睁开眼睛,懊恼地看着自己手里抓住的东西-守卫的胳膊。
“队长?”
李天健感到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全部散了,肚子也落井下石地咕噜了几声。他感到想哭,那么大的一粒米,就那么消失了,变成了这个柴火大小的胳膊。
他抬起头来想呵叱这个该死的守卫,却忽然发现并不止这个守卫,后面还站着两个人。
“他们是什么人?”
“你去外面看着,我们要和队长谈谈。”
李天健愤怒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那个守卫-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但是他并非聋子,因为他听见了那两个人中一人的话,老老实实地往门外走去。
他正待发作,忽然看见那人递给了守卫两个白色的,圆乎乎的东西!
饭团!李天健闻到了那一丝丝饭的香味,就像刚才闻到的一样,香喷喷的,带着一丝焦糊的气味。

“李队长?”穆宁镇将李天健的神色看在眼里,慢条斯理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将一个饭团递给了这位队长:“我们谈谈?”
“谈谈…谈谈。”李天健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把将饭团抓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送到嘴边。
多么浓郁的饭香啊!李天健陶醉地呼吸着。
蒙寒浪看着更觉心酸,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也站到了门口。
穆宁镇却更加靠近了李天健:“吃下去吧,李队长。我来这里,就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顿顿吃到这样的米饭的。”
“啊…啊…好的!好的!”李天健如梦初醒,连忙把饭团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品味着。
“我知道城里有很多粮食,所以准备来这里抢粮,希望李队长配合一下。”
“抢粮?配合?”不知道是饭团的作用,还是穆宁镇的作用,李天健现在的脑子总算清醒了许多:“这个….”
“你需要你这几日都配合我进出城,事发当日和大家一起攻打粮仓。事成之后,大家每日可以吃一斤大米,直到吃完粮仓为止。”
吃完粮仓?李天健感到一阵激动:据说那里有百万石的粮食啊,那可以吃多久啊。
可是他的热情很快就冷却了:“可是吕襄大人….”
“你何必怕这个吕襄大人呢?他有什么?兵?将?他只有粮食罢了,正好给我们吃掉。”
“可是他是朝廷命官啊…”李天健小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朝廷大学士。”他停了一下,似乎感到这样说可能还不够:“这附近好多朝廷的军队呢。”
“哈哈哈,这附近哪里有那么多朝廷军队!”穆宁镇大笑起来:“这附近的城寨都被我们全打下来了,也没见几个朝廷的人马!”
蒙寒浪站在门口,心里暗暗佩服这个穆宁镇。穆宁镇这话也真也假,的确这附近的城寨都被打下来了,但是由此来说朝廷在这附近没什么军队,那可真是弥天大谎。
李天健还在犹豫着。
穆宁镇继续劝诱:“退一万步想。就算朝廷来了,大家吃饱喝足,也做个饱死鬼吧。像你现在这样,朝廷不来讨伐你,你还不是慢慢饿死!再说了…”
穆宁镇猛然拔出刀剑,抵住了李天健的喉咙,吓得李天健一个劲往后缩,直退到了墙壁上:“大人,你…你做什么…小的…”
“答应老子造反,现在吃饱了,死不死以后再说;不答应,老子现在一刀下去,你马上作饿死鬼!”穆宁镇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杀气腾腾:“你死了,尸体现买,吃到大家肚子里面,谁还会记得你?你在这里吕襄大人长吕襄小人短,吕襄大人小人会出点米给你办葬礼,保全你的尸体么!?”
李天健已经瘫成一团,靠在墙角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你不干,你死了自然会有新的队长,谁不干老子杀谁,杀到有人干为止!”穆宁镇裂开嘴狞笑起来,他白森森的牙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现在,你第一个作出选择。干了有饭吃,不干马上死!干,还是不干!”
“我…我干…我干!”李天健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老子…小的豁出去了!跟着大人干!”
“很好,我的小老子!”穆宁镇说着,把装饭团的袋子递给了李天健:“拿着。”
李天健看着里面剩下的十来个饭团,激动不已,正待道谢,穆宁镇开口了:“不是你一个人吃的。这些饭团给你,你的队伍要全部搞定,老子日夜进出都不要阻拦。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要是你敢告发,或者其他人告发了,老子是来去自如,要抓也难。反而是你接了我的饭团,吃不了兜着走!自己掌握吧!”
“是是是。”李天健忙不迭地点头,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袋子里的饭团。
穆宁镇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直往外走去:“蒙先生,我们走吧。”
蒙寒浪点了点头,怜悯地看着依然目不转睛看着袋子里饭团的李天健,微微叹气,他摸了摸身上,还剩下两个饭团,便扔给了李天健一个,另外一个则给了门外的那个守卫,然后疾步去追穆宁镇。
“接下来怎么办?”
“很简单,出城,回去拿更多的饭团,今天夜里把所有城门都搞定!”穆宁镇一边走一边说:“让你的手下,能干的也参加进来。今晚看我怎么做,以后几天进城去,把有势力的家伙们都说服了。到时候满城皆反,我看吕襄拿什么来镇压我!”
“这…会不会走漏风声啊…”
“不会的。”穆宁镇笑道:“吕襄若真的有在探听消息风声,就不会囤积那么粮食了。这家伙书斋里面进出,朝廷上下折腾,非礼勿听勿视最后无知,大概从来不曾想过底下人敢造他的反。”
吕襄出身乡绅,举孝廉,出入朝堂,自诩高人一等,不在意底下人,和穆宁镇蔑视平民,倒是颇为相似。蒙寒浪想到这里,想讽刺对方几句,转念一想,却觉得还是算了,便只是扬了扬眉毛,算是有所悟。
“你似乎有话要讲?”穆宁镇却看见他的举动,马上也猜到了蒙寒浪所悟,当即冷声发问。
蒙寒浪听他口气咄咄逼人,也不想和他针锋相对吵起来。毕竟对方才帮自己完成大事,自己就翻脸和他吵架,也太说不过去,因此略一思索,便道:“我只是想到,你手里的饭团,只怕要比我手里的剑管用得多。”
穆宁镇却一下子站住了。迎着蒙寒浪询问的目光,他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很大的道理。”
***
阿罗摇摇摆摆地推开门。
门外冷风一吹,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干脆披件衣服再去?”阿罗犹豫了一下,然后福河人的懒惰迅速占据了绝对优势:“妈的,懒得。到茅房就几步路。”
可惜,福河人的毅力并不和他们的懒惰一样强大。所以阿罗走了几步之后,终于还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直接解决了。
一边看着飞流直下的水柱,阿罗还要同时发发感慨:“啊呀!男孩子就是好,要是女孩子还费的去茅房…嗯,也不敢想我这么穿衣出来。”
其实,除了福河人外,男人女人都很少像福河人这样随便裹个被子毛巾就当衣服的。现在的阿罗,不算两条大腿,上体躯干的百分之八十都在和冷风作亲密接触。
“假装没事,我是江彦山”。
阿罗一听大喜过望。江彦山,“怒颜罚恶”江彦山,他和“笑脸惩善”罗海山以及张大秉在一起的。当下看看周围无人,小声道:“你在哪里?”
“这你别管。” 江彦山口气冰冷,和当初一样,全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情:“公主陛下呢?”
“应该被大内的人截回宫去了。”阿罗想想都懊恼:“薛子美和丘纶看见一个白衣人把公主带走了,大内方面不肯说,但是有口风是大内的人。他们居然早知道我们行踪了。”说着他又高兴起来:“哎,不过暮曲是不是对丘纶有意思啊,还专门出动了大内死士把他们两个截了回来。”
“除非你确认,否则不要说。”这次却是罗海山的声音。
“原来你也在啊。”阿罗乐了:“大饼你不要躲了,我知道你肯定也在的。”
伏在屋顶上的罗海山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这个阿罗真是会自作聪明。罗海山和江彦山是搭档,向来形影不移,所以才会在这里一并显身,并非是说当时一起走出去,现在一起走回来。
“休要饶舌。” 江彦山冷声道:“张君不在。这附近大内死士甚多,你快快将过程讲了。”
阿罗也不敢耽搁,赶紧把自己如何被大内带着去围那个老者,如何被袭击,如何救出了薛子美和丘纶,这两人如何被大内死士查问了一番,然后这两人放回来之后,自己又如何从他们嘴里知道大内一开始就抢走了暮曲公主,然后自己又如何从大内死士嘴里套问,得到口风公主已经无恙,一一告知。
总算说完了,阿罗安静了一会儿,想来二人都记住了,才又开始说:“我们都被大内软禁在这里啦。你们和大饼说说,看能不能联系到暮曲,让她把我们刨出去啊。在这里都要生霉了!”
“我们走了,你们还是稍安勿躁吧。”
“喂!不要这样嘛!你们倒还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在这里… 当然吃得也不错,但是… 你们在听没有?喂?喂!***你们两死金城猪头三,居然就这么跑了,下次让我遇见你们…..”
阿罗还在骂不绝口,罗海山和江彦山已经出了庄园。他们悄悄走了大约三里地,才发劲飞奔,很快来到了一个小酒家,推门而入。
酒家老板连忙上前,准备拦住二人:“二位客官不好意思…”后面的“小店已经有人包了”还没说出口,猛然发现这两人是不久前出去的住客,连忙讪讪地住了口。
两人直上二楼,进了一间客房,房内有两个老者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一高一矮。
两人把阿罗所言一一复述了一道,最后说:“如此看来,公主已经回宫,可能被清池公主关了禁闭。阿罗他们也被大内软禁了。”
“比预计差很远啊。”高个子的老者叹息道:“张大秉居然一开始就被大内跟踪了,实在是难以置信。不过总还算不错,没出什么其他差错。”
另外一个老者却是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大内为何动用阿罗他们参与解救薛丘二人?”
其余三人都不开口。
“听你所言,阿罗最开始并不知道公主已经被救回宫,直到薛丘二人回来后,才得知的消息,然后从大内探的口风?”
“是的。” 罗海山见老者眉头紧皱,更感不安:“这也有什么问题?”
“只怕大内审问薛丘二人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大内的人劫了公主陛下。”矮小的老者讥讽地说道:“大内的人倒是很能机变。你那个‘也’字甚为有趣,你先说说?”
罗海山愣愣,便答道:“如果我是大内的人,肯定不会让阿罗他们参加。阿罗等人武功不强,那个阵势虽然不错,但是大内的人没见识过,也未必认账。所以…”
“错了。”江彦山简短地打断了他的话:“阵势可以演给他们看。”
“嗯。我想想怎么说。应该说大内人手足够,完全不必让阿罗他们参加。”
“很好。那么为何让他们参加呢?”高个子老者也兴趣盎然地来发问了,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乘机解惑。
“这…”罗海山看了看江彦山,见他也摇摇头,便答道:“我等不知。”
“哼。他们在测试阿罗等人是否有撒谎。”高个子老者冷笑道:“这也就是说,他们有些怀疑阿罗。如果公主回宫了,一切了然,他们何必多生此疑?必然是他们也不知道公主下落,因此要阿罗等人参加,观察阿罗等人有无欺骗他们。”
“可是大内的人已经劫了公主回宫了…”江彦山忍不住发问。
“大内人不知道。实际上大内的人很可能是从薛丘二人嘴里得知有人劫了公主陛下,也从他们嘴里知道他们以为这个人是大内的人,因此顺水推舟,让阿罗等人也如此以为。”矮个子老者冷笑道:“不愧大内死士,果然好机敏!”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罗海山话一出口,猛然醒悟:“我错了!”
“言多必失,言快也是如此啊。”高个子老者微笑着站了起来:“这样消息总会断断续续传出去,大家都以为公主回宫了,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也就不会妄动了。不然天下各路豪杰都来找公主,那倒是找得到,只是不知道谁的手脚快了!”
矮个子老者点了点头,用手按了按,示意罗、江二人坐下:“你二人从现在起,也要深信公主已经回宫!尤其是和阿罗等人交往时,务必如此认为。现在普天之下,知道公主还在宫外的,只有大内和我们,就看谁手脚快了!而无论谁快谁慢,至少公主没有危险了。张大秉那边,我会设法通知的。你们下去吧”
罗、江二人才刚坐下,便又起身拱手告退。二人退出之后,矮个子老者高兴地说道:“这两小子资质不错。公主陛下手下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说着,他见高个子老者依然愁眉不展,便道:“你还有什么大忧虑么?”
“你说公主至少现在没危险的?”
“当然。天下知道她还在外面的,只有我们和大内,两方都不会对公主不利。你难道认为大内会…”他做了一个斩的动作。
“不是。”高个子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只是我多虑了,不谈也罢。”
“便是你多虑,也还是谈谈为好!”矮个子老者却不肯善罢甘休:“虑多不过白了头,正好汝作白头翁!说!”
“我们都以为公主陛下有征王遗风,可是如此?”
“不错。我等效力于公主陛下,也是看她有征王遗风,希望能重现征王伟业。”
“然则,征王当年可是惹事精,哪里危险去哪里。”高个子老者叹了口气,却又转口道:“当然,历练一下也好,所谓天将降大任于…”
“放屁!”矮个子老者却火了:“像你这么说话,却不真是说了等于白说?罢了,下次真的是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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