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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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很得意的笑了起来,花白的胡子不停的抖动。他也不多说话,一伸手便去抓暮曲公主。
眼看老者的手就要抓住暮曲公主,忽然只觉得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的剑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暮曲公主面前,稳稳的停在那里。
老者心下大骇。这个剑的来势奇快倒也罢了,所谓“剑以轻灵”,用剑的人没有动作慢的,最关键是位置实在拿捏得太好了:不偏不倚出现在老者手掌前,而且剑刃正对着老者的手掌,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老者送掌上去。
幸好老者这次出手,因为自以为是万无一失,没有像刚才动武那样分秒必争,所以手法比较慢。当即一边缩手,足下同时用力一点地,整个身体倒着飞了回去,总算没把自己的手拿去喂那柄突如其来的剑。
众人再看时,广场已经多了一个白衣人。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一个中年人,身材修长,面似沉水,一袭白衣一柄利剑,稳稳的站在暮曲公主身旁。那柄长剑则横在暮曲公主面前,纹丝不动。
薛丘二人看见这个人的剑横在暮曲公主面前,心里面一个劲打鼓,生怕是来的又是哪路敌手,长剑一转,要了暮曲的命。还好此人看了看暮曲公主,便放下了剑,挥挥手示意暮曲公主后退,转过身来面向老者,依然是一言不发。
暮曲公主此时真实悲喜交加。她头上的帽子早已不知道掉在哪里,而且刚才一阵狂奔,头发也散开了,怎么都能看出是个女子,乔装打扮算是完全没有了。这个中年人沉默寡言,剑法高深,还要这么看上一看,肯定是大内死士的高手。
暮曲这次出京之前,准备了很久,费了不少事。暮曲当时有些不耐烦,专门问过张大秉,到底能玩多久,要是只能玩一两天,这么费力的准备太不合算了。张大秉回答倒是简单:玩到大内死士找到我们为止。
大内死士效忠皇帝,和大臣效忠皇帝很不一样。大臣们受朝廷俸禄,效忠皇帝其实是作为朝廷的臣下效忠朝廷的正统,效忠皇室。所以在很多宫廷政变中,大臣未必全力支持皇帝,甚至会支持皇室内的反叛者----因为觉得这个反叛者更能振兴朝政,而且也是皇室血脉。这就是所谓“社稷之臣”,所忠者,社稷也,非皇帝本人。
而大内死士就很不一样了,他们是作为皇帝的私人朋友效忠皇帝私人的,和皇帝私交颇深,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他们还是大内死士,就一定会支持皇帝,哪怕为此对抗整个天下。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代朝廷都曾经说大内死士是“皇上私臣,幸勿言朝政”---不过实际上,大内死士往往暗中参与朝政,不然也没法帮助皇帝了。
正因为大内死士和皇帝只有私交而且私交很深,暮曲私下出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遇上大内死士。大内死士是皇帝的朋友,对于暮曲公主一行人,那都是叔叔伯伯们。真的动手起来,双方都不敢拼命下狠手,因为如果伤了人,对皇帝和暮曲公主不好交待。但是不拼命,死士没了敢死的特点,那就只有靠本事了,暮曲手下这帮子福河年轻死士哪里会是大内死士的对手?所以遇上了大内死士,基本上就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回京。
现在这个大内死士来得倒是时候,正好救了暮曲公主的急,到时候交涉起来暮曲公主更是没话说。可是暮曲想起来真的很不舒服:出了中京就换马,张大秉催死催活,日夜兼程飞奔三天,说到福河设局引开大内死士。这下可好,才到福河,大内死士就已经显身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刚才多逛几条街,挨着扫过去把各种小吃全部买了…
※※※
老者也在仔细打量这个中年人:这个中年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摆出什么剑式,也感觉不到杀气。
老者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中年人的眼睛。人的目光是带有感情,很难掩饰。就算本来没什么感情在心里,大家四目对视,眼睛看着对方,对对方的观感总是有的,这也会从眼睛里面看出来。所以互相不熟悉的高手过招,一般很少上来就动手的,多要嘘寒问暖一番,其实就是在互相看对方的动作眼神,做一个基本的判断。
不料这个中年人面似沉水,没一丝表情,那眼睛却不停的眨。这就好比说话吞吞吐吐,就算你会读心术,只怕看不出什么。
老者倒是没料到对方会来这招,愣了一下,便很小心的纵身上前,起手就是一掌直击过去。这一掌掌势很急,但是老者下盘动作却不快,所以整体上实际上是个慢招。
中年人也不接招,倒着就退了一步。
老者又是一愣,也没有乘机上前再攻,而是横走一步,扬手再来一掌。这一掌可就比刚才快了许多。
中年人依然不接招,倒着又退了一步。
老者依然是一愣,然后横步,再攻。
两人这么你进我退,老者一连攻了20多招,招式越来越快,中年人也一连退了20多步,退得也是越来越快。但是无论如何,老者每次攻之前,或者横步或者斜上,总要缓一手才肯攻,断不肯直接去攻。
暮曲公主虽然学过一些武功,但是本意其实是强身健体,对这些攻防招式自然看不懂,只觉得这个中年人一退再退,似乎不太妙。不过退了这么多步,却总还能有地方可退,也算稀罕。
薛丘两人在地上看着这两人过招,那感觉可是大不一样。丘纶武学不精,看起来只觉得两人象在儿戏:一个只会退,一招反击都没有;另外一个不肯攻,每次攻都要先去缓一步,似乎生怕攻急了伤着对方似的。便是同门师兄弟互相喂招,也没有这么客气的。
薛子美武学领会较深,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感受,要不是被制住**道,言语不得,只怕早就跳起来大声叫好了。在他看来,这两人一攻一退,看起来很无聊,其实却是奥妙无穷。
中年人每退一步,其实都是设局,对方如果直接抢攻,马上就会在招式上出现很大的破绽;老者也不简单,看出了这点,所以每次都要缓一步,就是换个位置攻,补上破绽,决不肯去上当。
妙不可言就是这个中年人的步法。一般人走步法,上前或者左右居多,只是偶尔后退。所谓眼观六路,但是到底眼睛看得见的其实还是前方,而不是脑后,连续倒退很容易摔倒,因此步法上倒退的本来就少,更少有人连续后退。
这个中年人显然是专门苦练过这个步法,倒退起来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滞,就象一个人向前走路一样自然而然。这个步法本身也是算计过的,本来倒退着是比人家前进慢的,但是这个步法的每一步踩位,让对方不敢抢攻,必须去缓一步,所以在速度上也没有弱势。
不仅如此,这个步法显然还是一个循环的步法。薛子美虽然看不出具体的步法如何走,但是这个中年人退了20多步,其实范围就始终是在暮曲公主前方一两米处,或左或右,但是始终挡在暮曲公主面前。
※※※
老者渐渐有些心急了。他也是老江湖,自然也看出了这个步法其实是个循环,走来走去,反正这个中年人始终挡在这个女娃子面前。
老者是来劫人的,不同于中年人意图救人,象现在这么耗下去可不行。就算晚上一直没有福河卫兵巡逻路过这里,等到天大亮这附近可是大商号云集。到时候福河卫兵呼啦啦围过来,老者就算有通天本事,也只能自己跑人,总不可能千军万马之中抱着两个人还能逃得出去。
其实就算老者自己要脱身都难。福河卫兵在城内是不敢发射弩箭的,因为怕误伤了人,惹得本来就容易闹事的福河人翻天。但是现在北方刚刚镇压了延续两年之久的三江丰年暴动,三江-福河-中关-京西四地,到处都是驻军。福河城外从三江之乱后就驻扎了中关中京军共4万余人不曾撤离。最近兵部司马常风豪要去中关阅兵,这是从“西军围厥”以来120年间,朝廷的兵部司马第一次前往中关阅兵,中关中京都很重视,几个月来福河城外一直在暗暗增加驻军,现在具体的人数只怕超过了6万。老者只要一出城,城外旷野人可就少了,驻军在这个紧要关头看见有武林高手在飞,肯定会送上一个万驽齐发的大礼。这种箭雨之下要想脱身,除非真的有金刚不坏之躯。
老者心里着急,不禁有些生疑:这家伙到底是武功高深,故意设局,还是根本只会这么一套步法,在这里装腔弄势啊?按理说,天下武功高强之人,一般都是求胜不得才会耗时间,这人一上来根本一交手就拿定主意耗时间,实在于理不通。
想到这里,老者也拿定了注意:就冒险一次。当下不再缓步,直接上前一步,挥掌便打。但是心下也有担心,所以右手是挥掌直击,左手却生硬的护在胸前。
他这个招式,看得薛子美哭笑不得,根本就是一废招。左手虽然护在胸前,用来防范对方反击,但是实际上一旦对方反击,老者只能拿自己的左胳膊而不是左掌去挡,才能化解。天下练武之人,拳掌功夫高深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能够拿胳膊接招防守的,从来没有过。所以这个左手的护招根本就是唬人的,徒增破绽而已。
薛子美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从武学上说,的确如此,拿胳膊去挡人家的拳掌刀剑,那是壮士断腕的决绝,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这个胳膊了。但是老者这里却不同。因为老者身上有个宝贝:天蚕衣,其实准确说是天蚕袖套。
天蚕衣在武林中传言简直就是神乎其神,号称刀枪不如,其实那倒不是。天蚕衣其实是一种轻盔甲。和军队重盔比,天蚕衣弱势相当多。首先非常怕火,挨着火星就要烧个大洞,不象军队的铁甲沾上火星毫发无伤,就算熊熊烈火里面,烧死的重甲军人,往往重甲都还是完好的;其次防范能力也差很多,对穿刺的攻击根本就防不住,撞击和内力伤害也防不住,防的就是挥砍,而且对那些重刀大斧的挥砍也防不住,只能防轻刀长剑。反观军队重甲,对于较弱的挥砍穿刺撞击都有很好的防御能力,只有对内力防范不好---不过天下衣甲,都防范不了内力伤害。要防范内力,只能是自己的内力去抵。所以如果要追求防御能力,天蚕衣远逊于军队的重甲。
但是天蚕衣有个非常大的优点:轻。天蚕衣比一般布衣还轻,所以说它是天蚕“丝”做的“衣”,而不是“天蚕甲”。军队重甲那可是动则几十斤的铁甲,穿起来走路都走不快,更不要说闪腾挪跃了。实际上,军队中的重甲军人一般都是排成阵列,威武的从正面齐步压过去,根本没准备躲闪,正所谓“堂堂之阵”。所以大家都是拿天蚕衣和布衣做比较,断不会拿去和军队重甲相提并论。
天蚕丝珍贵还在于它极为难得。这天蚕生活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之上,并非人工喂养的蚕。就算你爬上了冰天雪地,离天三尺三的高山绝壁,还要看能否找到天蚕:天蚕并非庞然大物,而是和蚕看起来差不多的白色小虫,要找到不容易。即使找到了,要是真的是找到了一个虫子,那你还是失算了:因为你需要的是天蚕丝,也就是天蚕茧,而非天蚕虫。这天蚕吃什么,多久结茧,大家都不知道,你看见了天蚕虫,又不能拿下山来喂养,这冰天雪地之中,也没人敢花上个一年半月来等它结茧。所以看见了天蚕虫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天蚕虫的茧。
所以自古以来,采集天蚕丝就是个长期工作。往往是几十年间,每隔几日就上山一次,看见了天蚕茧,就拿回来存着。然后十余年下来,天蚕丝存够了,就拿去做成衣服。幸好这个天蚕虫本身性子倒是温顺,这个采集工作倒也不必身怀绝技,所以一般很多人都是雇佣几个当地人,几十年间帮他们收集天蚕丝。
而老者身上就有一个天蚕袖套,就在左胳膊上套着。本来也是要做天蚕衣的,但是天蚕丝还没凑够,只好先做了个袖套,总比没有好。这也就是老者准备拿自己左胳膊挡刀剑的本钱:对方拿的也不过是长剑,而且目前自己的几个破绽,对方都只能挥砍,到时候自己就拿左胳膊去挡好了。

※※※
中年人再退一步。
薛子美在地上看见中年人不攻反退,简直是哭笑不得:闹了半天,是花架子啊。
老者更是气的七窍生烟:你个花架子唬了我半天!要不是身上有个天蚕袖套,今天就要被你唬过去了。转念一想:也幸亏有个天蚕袖套,那我就拿下你这个花架子,回去在慢慢查问这个步法。你拿这个步法是个花架子,我拿这个步法拿可就是真本事了!
当下老者更不客气,双手齐举,当胸便打了过去,暗中便准备拿**道。
出乎老者意料,这次中年人没有再退了,而是迎了上去,本来一直斜指着地下的长剑也抬起头来,刺向老者。
老者一看此剑来势,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人敲了一棒,再无其他想法,转来转去都是四个字:柳门剑式!
柳门剑式是征王代末年,死士四大高手之一,“东侠”“侠之大者”庄慈撼隐居金城时所创。庄慈撼是当年四大高手中武功最高之人,虽然心底纯朴,但是见识不高,曾经多次被人利用做坏事。后来庄慈撼和四大高手中的“南狂”“傲世狂客”天尽头交好,便诉苦说自己常被人利用而不觉,恐怕一生所为多为恶行。天尽头便让他做了征王的贴身护卫,并告诉他:“我不敢保证征王足够聪明,不做傻事,但是敢保证他不会故意做坏事,不会利用你。”于是庄慈撼就做了征王的贴身护卫,从征王20岁做起,一直做到护卫征王金城赴死,之后他便就隐居金城,算是给征王守墓。
征王死后,朝廷称征王为“叛逆”,天下复乱,很多死士追念征王,便欲为征王立传。而天尽头一生武功虽然弱于庄慈撼,但是见识广博,才智过人,对死士哲学和武学理论多有贡献,死后被尊为死士的守护神。当年征王和天尽头莫逆之交,在世之时担心有人借此钻营,因此天尽头死后,不许任何人给天尽头立传。现在征王既死,不少人也想给天尽头一并立传。
这个时期当事人存世的还不算很少,但是多半都是外围的人员,而庄慈撼和天尽头交好,几十年做征王贴身护卫,可以说是机密尽知,是非常难得的当事人。所以很多有死士都拜访了庄慈撼,获取第一手资料。后来传世的《四大高手》《征王代》二书,相当多资料便来自庄慈撼。
庄慈撼从中也获益匪浅。本来天尽头诸多言语,都是深含哲理,对于那些来访的死士而言,这些话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而对于庄慈撼来说,这些话虽然一直听见天尽头说,但是主要是说给征王听。征王领悟力相当强,经常是天尽头说其一,征王反问已经是在问其三了。而庄慈撼见识本来就差,两人的对话在他听起来根本就是前沿不搭后语,更何谈知道其中道理。总算他记忆力好,居然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都还给他记了下来。现在看见这些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自然要追问。而这些来访者,本来就还有求于他,而且复述一次也能重新理顺逻辑,也就细心解释。所以庄慈撼晚年见识也日益广博。
由庄慈撼所创的“柳门剑式”便是被认为意在阐述天尽头“剑意论”。
最开始的武学,就是连续的招式,由此招式而起,一招一招下去,直到最后一招。如果敌人还没败,那么再来一次或者换一套招式。这种招式最好笑就是同门比武,你起手第一招,人家已经知道了你后面的招数,做了防备;但是对方一起手,你也知道对方的后招。结果从天明打到天黑,判不出个胜负。再后来有人就做了变化,一招下去,多招变化,这样同样的起手第一招,后招变化繁杂,防不胜防。但是这种招式就是记忆量很大,非常容易记错,往往有些人到某些变招的时候,动作已经变形,反而为敌所乘。
天尽头则认为完全无需这么繁杂的记忆,每一套武学都有其“意”,所谓后招其实就是按照其“意”的深入演变,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不应当死记硬背。天尽头认为更重要的是“知敌意,制己意”,也就是能知道敌人的剑意,能控制自己的剑意。而到了极致,则无所谓后招,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剑招按照需要有机结合起来。
“柳门剑式”就是如此,它总共七式,这七式之间毫无关系,根本不能连起来用,每一式都是相同“剑意”的一种具体运用而已。当时庄慈撼在柳门庄演这七个剑式,先后21剑,每个剑式演三次,每次都决然不同,但是“剑意”一致。
中年人此招叫做“寸之险”,剑意就在那个“寸”上面。刀剑因为为方便携带,是武林中人和死士常用的武器。刀剑的一个特点就是中距离使用:不能太近身,那样刀剑挥舞劈刺会施展不开,让人家的拳脚功夫占上风;也不能太远,不然人家用长枪长刀,刀剑都够不到对方,自然无法取胜。而用拳脚或者长枪长刀与刀剑对招,关键也在于距离,用长枪长刀就要尽量拉开距离,用拳脚就要尽量贴身近战。
这一招“寸之险”就是专门对付拳掌的,和另外一招“丈之险”专门对付长刀长枪很相似。拳掌在近身过程中,和长刀长枪在远离过程中,其实都有一个提前量。因为一旦远离或者近身就要转入攻击,缠住对手,所以在还没有完全远离或者近身的时候,必然要提前做出变招,从防守转入进攻。而“寸之险”“丈之险”就是抓住这个时机,发动攻势。此时对方已经转入进攻态势,但是距离上其实还不利于进攻,而防守态势已经取消,全身都是破绽,进还不能攻,退已不能守,根本就是举手无措的一个活靶子。
现在老者就处于这个地步。攻势之中,自己全身都有破绽,这是常情,这个时候靠的就是自己先攻,对方不可能有机会来制自己的破绽。而现在老者身法的确已经是攻势,破绽也已百出,但是先攻却在中年人:不等老者双拳打到中年人,中年人的剑就要刺穿老者身体。
攻既不能,防也不行。身法已经是飞身上前,断无办法在半空中来个截然后退,连躲闪都很有限;双掌已经击出,倒是可以回防,但是时机很不对。双掌从剑尖正面去挡已经来不及,而且剑本来就利于刺击,天蚕衣也敌不住剑的刺击,要想正面抵住剑的刺击,除非真的穿重甲在身;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侧面打剑脊,让剑锋走偏,这也是对付剑刺的常法之一。问题还在于“寸之险”的“寸”字,距离实在太近,剑锋走偏也偏不远,还是死路一条。
老者此时真是后悔莫及:求胜心切,中了对方的诡计了!
就在绝望之中,老者眼睛无意中一瞟:嗯?他用的居然是文剑?当下心思急转,也顾不得细想,双掌运足内力,一左一右狠狠的往剑脊上一夹。
只听见“哗啦”一声,那剑果然如老者所望,在左右两大内力震荡下被震碎了!
这下是中年人大吃一惊了,当下立即出掌,一股内力狠狠的打在老者双手之上,意图借力后退;正好老者也是如此想法,当下也是运力一击。两人同时借力飞身后退。
※※※
两人后退站定,各各出了一身冷汗。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转眼之间,两人一交手各自后退,而这两个高手都是感觉自己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中年人看了看手里的断剑,不禁苦笑:也是自己隐居太久,习惯都养坏了,居然剑客出山不曾带剑。看见路上的文剑精美,就买了一柄,明明只是附庸风雅的东西,偏偏自己还多事,拿来对阵。这次险些断送了自己性命。
历史上最先出现的剑是所谓的重剑,特点就是剑脊厚而宽。这种剑颇重,不利于闪躲,攻击上不利于刺击而利于挥砍,本质上是双刃的刀。这种剑当年出现其实是因为当时青铜冶炼技术还不太高明,打造不出后世的弯刀弧形。这种剑直到现在还在军队中装备,因为军阵之中,阵法严密,本来就没有闪躲的余地,这种剑很重,加上利刃,是可以砍穿重甲和砍断长矛矛杆的利器。
然后出现的就是武林人士和死士常带的长剑。长剑剑脊薄而窄,剑刃异常锋利,而且很轻,便于携带。这种剑剑身细长,利于刺击而非挥砍,要是拿去砍重甲或者厚实的东西,只有徒然砍缺自己的刃而已。不过也没人会傻到带这种剑上战场,而战场之下,死士或者武林人士相斗,一般穿的都是布衣,了不起也不过穿上天蚕衣,断没有穿重甲去和人家比武的。
长剑因为轻便,除了死士武林人士使用外,渐渐出现在各种礼仪性场合,很多儒士也会配上一把长剑来装门面。天长日久,就有人在剑上镶龙雕凤,铭刻经文,就出现了所谓的文剑。文剑异常的轻,非常精美,不仅剑柄上剑鞘上到处都是精美的雕刻,剑刃上也有微雕,往往在一面雕刻上图画,另外一面则雕刻上诗文;还有的则在剑上雕了几重图形,随着光亮的移动,看起来仿佛上面的雕刻在动一般;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而代价则是文剑攻击能力急剧下降。因为为了方便雕刻,铸剑用的就是较软的铁,甚至根本只是在表面镀一层铁,而且在剑刃上这样大规模的雕刻也损害了剑刃的坚韧性。所以文剑其实不是剑,而是工艺品了。
偏偏这个中年人拿的就是一柄文剑,结果在老者内力夹击之下居然断成了数截。
※※※
其实文剑断裂的时候,老者有很大的优势,几乎是举手之劳就能要了中年人的命,只是老者受惊过深,一心只想后退,实在不敢再冒险了。
“柳门剑式”每一招都是“险”字结尾,并非偶然。这套剑法在素不文雅的福河人口中,还有一个别名,叫做“你死我活剑”。也就是说,此剑法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总之必然有人要遭到致命一击。
以“寸之险”为例。像中年人这样能很准确把握时机的人其实是很少的,一般总是出剑早了或者晚了。而出剑早了,对方可以变招防守,你的剑法不能击败对方。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双方已经靠近,接下来就是近身交手,该处于防守的剑客一方却是攻势,身法上到处都是破绽;出手晚了更不用说,你的剑还没有刺穿别人,自己早就被人家拳掌击中。所以“柳门剑式”名扬天下,敢于使用的人却很少,就是生怕自己拿捏不到位,反而为敌所乘。
而一旦出剑及时,对方就必死无疑。因为距离太近,剑客方也不敢容情,一旦攻敌不死,对方的掌力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可就是必死无疑了。所以剑客这个时候的剑法,都是下的杀手。
这次“柳门剑式”显身江湖,机缘巧合,居然两个人都安然无恙,的确也算是空前绝后了。首先就是习武之人,即使是新手,也鲜少有拿着文剑去和人交手的,今天却难得偏偏遇上一个能运用“柳门剑式”的高手居然拿着文剑;其次今天这个老者实在是吃惊太多,虽然事后也知道对方折剑是个好机会,但是当时实在无暇细想,一心想的就是赶快重新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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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端详了自己的断剑一会儿,慢慢的将剑依然指向斜下方的地面,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老者,叹了一句:“好见识。”
老者听了,也不禁脸上颇有得意之色。要用内力震断人家的剑,即使仅仅是文剑,这份内力也要相当深厚才行,不过江湖上再怎么算恐怕也有近百人有这样的内力。倒是千钧一发之际,能想到从这个文剑下手,破了“寸之险”,这份见识和机变,委实了不起。
但是老者转念一想,顿时神色凝重:就现在看来,这个中年人绝对不是机缘巧合会了一套奇妙的步法,而是真真正正武功的高手。而且心机深沉,一直后退引诱自己上当倒也罢了,自己抢攻那一招,大概是左手的位置古怪被他看出了苗头,居然不反手进攻,而是继续引诱。这份心计,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于是,老者也叹了一口气,道:“好心计。”说完,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很响亮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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