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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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旅客也不走开,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像个男模摆姿势,可惜没人要看,而且还拿个牛眼睛瞪着她,好象她要回自己的座位是不应该的。不过也不能怪他瞪着个牛眼睛,因为他就长得那样。典型的东北大汉,凭目测身高也有一米八五左右,但看起来仍没有自己高,没有自己那么惹眼,因为他是男人,男人比女人高十厘米都不显高,而且他还长得壮,这又在高上减了不少分。她觉得他跟医院的那个追求她未果的锅炉工长得很像,就像她妹妹跟她很像一样。
由别人看,她妹妹好像一直长得都比她还要迷人漂亮。她妹妹叫王雪尔,跟她一样高,她没读护士学校,高中毕业就去了北京打工,现在可不得了了。雪尔经常给家里寄钱,有时两千,有时五千,有时一万,已经成为家里的经济台柱子了。早就从钢铁集团公司下属运输公司内退的父亲每个月四百块钱的工资还不够他自己抽烟喝酒的,母亲在一家餐馆里帮厨每天累死一个月也不过六七百块钱,哥哥在煤矿里也下岗了还要家里贴补他一身横肉啥也不做整天唉声叹气怨天怨地,顶着计划生育政策罚了两百块钱出生的弟弟高中快毕业了,成绩比自己还差,狐朋狗友的一大帮,肯定考不上大学,一家人现在全都指望雪尔寄回来的钱才能过上好日子。
本来前年高考她的成绩比雪尔好,甚至还考上了最末等的中专,但那也叫考上了,在她家那是头一份,那时候家里人还将她看作是希望。两年还不到雪尔倒成了家里的月亮,她甚至连颗星星也算不上。父母抱怨那个破护士学校上不上的倒也无所谓,将来能赚多少钱还不知道,每年还要赔上一两千,还不如退学跟着雪尔去干雪尔说了到北京打工学历没用只要摸样好个子高哪儿都是好工作。哥哥弟弟嘲笑她白大撂歹闲饭不如雪尔妹妹有钱不像雪尔姐姐给他零花,嫂子和小侄儿也势利眼得不行只念雪尔好从不念她的好。
呆在家里,父母也不让她喘口气一个劲儿地唠叨,唠叨她不该谈恋爱,谈恋爱也不能谈个不务正业只知道溜冰的愣头青,唠叨她不听老人言很快就会吃亏在眼前,那个愣头青自己都养不活你还指望他养你不成,唠叨你个死妮子再不知道学好,你妹妹不行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在家里地位也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老爸不再愿意理会她的撒娇,老娘也不再帮她洗裤衩,一向肯为她出头的哥哥和弟弟听说医院那个讨厌的院长想利用职务之便占她便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拿着西瓜刀或铁尺找那老畜牲算账。一切都是因为她没能像雪尔那样赚回足够多的钱来,甚至到现在她还没有为家里赚到一分钱。今天早上父亲除了给她一个好日子之外,还给了她六百块钱,说是找到工作后尽快还给他,那是他的烟酒钱而烟酒绝对是不能断顿的。
王茜尔想着自己的心事吃完了盒饭,收拾好了饭盒就又抬头四处看。发现那个曾占过她座儿的男旅客仍然在她座位旁边的过道上立着,一只大手搭在她右边旅客背后的靠背上,两只牛眼睛在她抬头的那会儿一下子逃向别处。又是个好色之徒!她心里这么想着,也立即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去看他。
那男人对她右边的小个子男旅客说,“对不起,朋友,能往里挪挪吗,让我也借借光歇歇腿脚。”
小个子男旅客就往王茜尔那边挪了挪,王茜尔用身体表示了反对,但没能凑效,那大个子男旅客还是搭着半边坐了下来。这是个两人座排,坐上去两个大个子外加一个小个子,一下子就显得很挤了。
大个子男旅客特意跟王茜尔搭腔。“你这位小姐,不要太那个嘛。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谁还没有个什么难处的。刚才我占了你的位子是我对不住你,但已经还给你了嘛。这位朋友心肠好给我腾了个地儿,你也慈悲为怀还往里挪挪也让我坐上个亘好吗?”说话间,特意前倾着身子好让王雪尔能够看见他。

王茜尔不情愿地往窗边靠了靠,却不愿意看大个子男旅客一眼。
“这位小姐,你到哪儿?”大个子男旅客问,那样子像是希望王茜尔下一站下车好让他捡个座,就不用这么三个人挤在一起了。
“我到终点站。等我的位子是没指望了,赶快想别的辙吧,到上海还要十五个多小时哩。”王茜尔口气生硬地回答他。
“这车在东北境内人多,找不到空座了。整个东三省都快跨了,东北人都往南跑。也不知道南方到底比东北多了些什么。”小个子男旅客插了一句。
大个子男旅客马上接过话头说,“东北每年有小半年都冻住了,而南方人一年干到头,你说怎么比?”
小个子旅客马上就表示反对意见。他说,“东北矿产资源丰富,又是重工业基地,东北人个头又高又壮,经济上干不过南方人,我看主要是思想问题。你看看,一亿多东北人整天都懒洋洋的,忙着打牌,想着搓澡,盯着十七八岁的大妹子想入非非。”
大个子旅客掏出一根黑龙江牌香烟,没有点燃而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前后察看有没有乘务员监督。尽管空调车厢不让抽烟,看来他迟早要违背铁路上的这个臭规定了。王茜尔立即反对说空调车厢不让抽烟,要抽请到两节车厢连接处去抽,否则就告发他。大个子旅客对她笑了笑,又将香烟收了回去,转而跟小个子旅客继续聊天。
“你不是东北人吧,瞧你长得那么秀气。男人没个砣儿,东北的大妹子可不喜欢啰。”大个子旅客对小个子旅客说。
“我是浙江人,浙江人基本都是我这种个子。你说的不对,现在的东北大妹子可不管砣儿大小,只认钞票多少,我就娶了个东北大妹子,比我高出一个头。”
王茜尔恶狠狠地看了小个子旅客一眼。
“你贵姓?在哪里发财?”大个子旅客问。
“姓鲁,名精明,叫我鲁精明好了,我在吉林白山市长白县搞了个小商品市场,与鸭绿江对岸的朝鲜惠山市做做边贸。”
“哦,是大老板啦。你们浙江佬就是会钻营,将南方做的各种各样的便宜假货运到我们东北来,用假名牌的乳罩、裤衩和内衣吸引东北娘们高价购买,赚足了钱又泡我们东北娘们。”大个子旅客一边说还一边故意地看了王茜尔几眼。王茜尔嘟囔着嘴不理他们。
“请问你贵姓?”鲁精明问大个子旅客。
“姓黄名丁,我原来在佳木斯火电厂工作,此次去上海寻求发展机会,还望鲁老板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浙江义乌上溪的一个农民,怎么敢指教你们国营大厂里出来的国家干部。”鲁精明觉得黄丁像个干部模样,连忙谦虚地说道。
“鲁老板一年能赚多少钱?”
“生意好的话能赚个二三十万吧。”
“那你五年下来就是百万富翁了,你干了好些年了吧。”
“干了十年了,是赚了些钱,但与我们那边的人比的话,还不算个什么。”
“这么有钱还坐硬座,你也太抠门了吧。”
“习惯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一直都坐硬座。什么有钱,做生意永远也没有钱多的时候,生意小的时候想做大,生意大了想更大,有多少钱都投进去了。论口袋里的真金白银和用在吃喝玩乐上的开销,我肯定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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