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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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穿城河有四条,南边是蔡河,东南是汴河,東北是五丈河,又称广济河,西北是金水河。五丈河直通郓城,李俊等人来时陆路,回程就是水路了。他是奉有齐小远的使命,详细查勘京师的水陆要道。
黄昏时分,一行人到了东京外城北面的五丈河永顺水门,进入小横桥的一家香水行,入门是一条通道,许多身形彪悍的大汉赤身、肩上搭着布巾,从一个小门里进进出出。里面还隐隐传入女人的笑声。
香水行的管事一看到李俊,连忙起身,见有四人穿着官服,又慌忙道喜。然后引着六人穿过一个侧门,进入一条通道,又拐一个弯,通道口现出一个隐敝的小院。
李俊道:“项兄弟,你守在这里。”
管事笑道:“头领放心,不相干的人决闯不进来。”
原来这间香水行也是梁山的。
李逵道:“这许多鸟大汉赤身露鸟,干啥的?”
众人大笑。李俊道:“老弟,这是混堂呀!”
这一说李逵懂了。原来“混堂”又名“浴肆,”就是澡堂子。有些混堂在浴汤中放有香料,就叫“香水行”了。小横桥靠近永顺水门码头,来自京东路的粮斛自五丈河入永顺水门,出城则是在东城的善利水门。输京货物就在这里卸货,因而苦力挑夫很多。刚才那些大汉就是挑夫了。挑夫易出汗,洗澡自以香水行为妙,因能去除一身汗臭。
李逵道:“香水行怎地还有女人?”
管事道:“这个却是燕头领的功劳,别家所无。他道那些鸟大汉尽有铜钱,多是单身,咱各处馆子里多有婊子,不妨分来一拨,以此吸引客人。”
李逵“呸”地一声,怒道:“这些汉子本就辛苦,小乙哥还要吸他们的血,有没有良心?”
鲁智深赞道:“李逵这话有理。”
管事叽咕道:“赚钱嘛,愿打愿挨……”
“你说啥?”李逵一把掐住他颈子,抡起右拳就要开打。
武松伸手在他肩上一拍,低声道:“住手。不要坏了义气。”他这一掌含有暗劲,李逵觉得肩胛一阵酸麻,手臂便软了。左手用力一推,管事踉跄跌出,却被李俊一把拉住。
燕青是驻京总管,有权决断一切大事。何况驻京天罡级头领不少,大家都是江湖人,极重面子,也有火性。李逵冒冒失失打了人家部下,万一惹起内斗,其祸不小。所以武松出手制止他。
李俊认得这管事,却是燕青部下头目,板着脸道:“郝老三,你冒犯李头领,着实该打。还不赔礼?”
郝老三跟燕青混了多年,甚是机灵,也有肚量,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当下向李逵拱拱手道:“小的得罪了头领,给你陪不是了。”
李逵道:“罢了。”
李俊点点头,走进院子,见正中一间屋子亮着灯,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推门而入,见屋里点着几个火盆,火势甚旺,烘得屋内暖洋洋的。几条大汉围着桌子拚酒划拳,大呼小叫。面孔皆烤得彤红。正是梁山驻京头领石秀、焦挺、穆弘、张清、樊瑞、时迁、杨雄,还有武松弟子过小七,过街鼠张三郎、青草蛇李四郎,雌豹子宋四娘,唯有燕青不在。
“好呀,你们倒痛快,吃酒也不叫俺。”李逵叫道,肩膀一挤,便把时迁拱了下来,差点跌一跤。李逵便抓起时迁的酒碗,仰起脖子便灌。
时迁敢怒不敢言,讪讪地道:“这个人,当了官还这般没品……”
郝老三心道:“这黑厮连时头领都敢欺,我没挨打,甚是侥幸。”向众头领告个罪,悄悄退了出去。
过小七抢过来给武松叩头,张三、李四也来拜鲁智深。宋四娘一双俏生生的眼睛却瞟着李俊。李俊面孔一热,心道“这婆娘倒胆大。听武松说京师八大金刚中有个宋四娘,就是她吗?”
乱了好一阵,樊瑞大声招呼道:“兄弟们都坐下来。哟,李俊兄弟,李逵兄弟,都当了官啦?兄弟们,都来参拜官老爷呀!”话中居然满是醋味。
李俊六个人都是官,除了武松、鲁智深,其他人都穿着簇新的八品官服。
樊瑞话中有话,李俊岂能听不出,哈哈一笑道:“樊大哥,你的两个小老弟也是官,你是骂我呢,还是骂他们呢?”
项充道:“哥哥,咱们官再大,也是你小弟。”
李衮道:“这么个芝麻绿豆官,哥哥也看不上。凭哥哥的本事,日后便做个节度使也是平常。”
樊瑞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只是喝多了酒,骤见连自己的两个小弟都做了官,想起自已与众兄弟来京日久,收服地方牛鬼蛇神,又开了多家店铺,所有进项皆用在替齐小远交结内侍重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时冲动,便发起了牢骚。
武松道:“樊兄,众位兄弟的功劳,公明哥哥皆记在心上。樊兄信不过公明哥哥吗?”
这话就重了。樊瑞酒也醒了,惶恐地道:“公明哥哥赏罚分明,樊瑞怎会信不过?二郎兄弟,愚兄适才玩笑,切莫较真。”
鲁智深在他旁边坐下,笑道:“莫扯闲话,喝酒喝酒。樊老魔,你一定眼热咱们当官吧?哈哈,告诉你,这官可是拿脑袋换来的。而且来得稀哩糊涂。项充老弟,你给你哥哥说说,咱们这官是怎么封的。”
樊瑞绰号“混世魔王,”故此相熟的朋友都叫他“老魔。”
这时石秀出去叫来几个伙计,在院子里点起几盏灯,搬出火盆,重新铺了一张大台子,重上菜肴,招呼众人入座。
大家相互推让,按年齿高低就坐。鲁智深道:“小乙哥呢?约我们来,自己却不在?”
石秀笑道:“他本来是要等各位兄长的,却被李师师叫了去。这个婆娘得罪不得。不过京师地图己经画了数幅,还有从中书、枢密院拓来的图,待会一起交待给兄长。”
李俊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取图。
樊瑞道:“莫扯闲话。项贤弟,你是怎地当上官,说给哥哥听听。”
项充便把戕官护宝、进京领罪的经过叙了一遍。众人听了大笑,无不笑骂皇帝无能。只有李逵抵死说皇帝是好人。
樊瑞道:“行啊,还是应奉局官儿,那真是有权。”
武松道:“樊兄莫眼热。我梁山正在转运,估计要不了多久,人人有官做。其实做大宋的官,也没啥了不起。以樊兄之能,就做个开国功臣,有何不可?”
众人听他这裸的反话,无不色变。虽然在坐的都不相信宋江会真心归顺,但宋江毕竟没有公开挑明。武松是宋江心腹兄弟,既然这样说了,当可代表宋江的意思。
樊瑞喝了一口酒,道:“公明哥哥做大宋的忠臣,樊瑞就是大宋的忠臣;公明哥哥要自立,樊瑞就是哥哥的忠臣。”
他这番话,可谓是代表了大多数头领的意思。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李俊道:“大家喝酒。石贤弟,这四位好汉是谁,你还没介绍呢?”
宋四娘欠身福了一福,微笑道:“奴家宋四娘。足下就是混江龙李大哥吧?奴家亦是吃水上饭的,欠闻大哥英名。奴家敬大哥一杯。”举杯虚邀一邀,“请了。”
李俊道:“在下亦久仰大嫂之名。”
杨雄笑道:“一个叫大哥,一个叫大嫂,我都听糊涂了。李兄,这位宋四娘,实是豪爽不让须眉。你们回山寨,就是坐她的船。我们都叫她妹子。李兄是否也改一下口呢?”
众人哈哈大笑。李俊心道:“这杨雄也变油滑了。”却听见宋四娘道:“李大哥是水上前辈,奴家高攀不上哩。”李俊慌忙道:“这个,四妹,大伙都是江湖人,何出此言?”
宋四娘听他叫声“四妹,”喜悠悠道:“多谢大哥。”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盖看出四娘对李俊有意,李俊也并无不愿。江湖汉子对儿女情事,一般看得很淡;若真遇上,也不会扭扭捏捏作小儿女态。
石秀心道:“待会问问四娘意思,真对李俊有意,倒不妨成全。宋四娘在汴京河道极有势力。宋、李结合,对梁山有利无害。”
饮完了酒,己是深夜,李俊道:“谢谢兄弟们款待,这酒喝得尽兴。我们该告辞了。”
石秀道:“太晚了,住上一宿,明早再走。”
李俊道:“公明哥哥急盼消息,不敢耽搁。”
樊瑞道:“此时不易叫开城门……”
“没关系,小妹亲送几位大哥出城,”宋四娘嫣然一笑道,“我识得水门守官,任何时候都能进出。”
“多谢四妹。”
众人均露出暧昧的神情。石秀心道:“四娘大胆,看来不须我出面了。”起身回屋里,出来时手上拿着个木厘,递给李俊道:“图都在厘里。一路保重。”
众人皆起身,把李俊等六人直送到宋四娘的船上,方才离去。宋四娘的船是普通江舟,头尾皆是尖形。甲板上的舱房占了全船三分之二面积。这种船吃水甚浅,客货两用,以航行內陆水路為主。是当时最常见的船。
此时己是三更,夜色最浓之时,六人上船时伙计都裏着棉被在甲板上熟睡,鼾声此起彼伏。
宋四娘骂道:“一群牛子!只知道睡!猪啊!来客人都不知道?起来!都起来!”边骂边拿脚去踢。她声音并不高,下脚却有皮肉声,踢得不轻。
那些水手一个个都惊跳了起来。李俊扫了一眼,约有十来个人。
“打扰诸位。”李俊对众伙计道。
“都干活去。真给我丢脸。”宋四娘低喝道。那些伙计便触电一般忙起来,升桅的升桅,操桨的操桨……片刻后,船便离了岸,向着东城水门驶去。
李俊道:“四妹真有能耐,他们都听你的。”
宋四娘笑道:“大哥过奖。这些牛子还算给我面子。”扭头对武松等道:“列位大哥进舱房歇息吧。”
船舱是隔成了几个小舱房,每房可供二至三人睡觉。众人酒后疲累,纷纷钻进舱房,倒头就睡,一会便鼾声大作。
李俊当然没走,眺望着黑乎乎的城垣。
宋四娘道:“大哥也去睡吧。”
李俊道:“我还不累。五丈河夜色,也值得一观。”
宋四娘道:“出了城,就是漆黑一片了。官家这次封了大哥什么官儿?”
李俊道:“淮东应奉局提举判官。”
“应奉局?”宋四娘轻呼一声,“像苏杭应奉局吗?我怎么没听过?”
“一个新官署。”李俊道,“四娘好像有点吃惊?”
“南也应奉,北也应奉,把天下当私囊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破家了。”宋四娘轻叹道,“官家亲口封官,大哥感到荣耀吗?”
“那是当然。李俊一介草民,得官家赏识,鱼跃龙门,自是铭感五内。”李俊坦然道,话锋一转,“但李俊身为江湖人,义在忠先。要我像朱勔那般为讨好官家,抹煞良心,李俊却不会做。公明哥哥想来也不屑为之。”
宋四娘冷冷地道:“但愿大哥心口如一。”
李俊听她语气,微含愤激,冲动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四妹似乎不信。我诚邀四妹一起往海州,看李俊怎样办差。”
宋四娘脸红如火,李俊虽看不见,却把握到她剧跳的脉博。
“我去了,你自然会做好事。我走了,谁知怎样呢?”宋四娘微笑道,眼睛在夜色中掠过一丝明点,“我又不能长住。”
“为何不能?”李俊大胆地道,“四妹,你就一直住着,监督李俊吧!”
宋四娘心中泛起甜蜜感,正要说话,前面传来喝问声。原来已到善利水门了。
“大哥先去睡吧。”
“不,”李俊仍然握住她双手,执拗地道,“答应我。”
“唉,冤家。”四娘着急地道,“我,好吧。快放手。”
李俊轻轻笑了一声,闪进船舱中。
数日后船到梁山泊,众人皆走出船舱,只见五丈河靠近寿张县河段,一座小山坡边,人声鼎沸,许多壮汉举刨挥锹、汗流夹背;又有许多壮汉挑担推车、健步如飞,把泥土运送到路边的几辆四轮平板马车里。“嘿哟嘿哟……”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条大路从城门直通工地,路边立着两排房屋,也是从城门边通往工地,许多房屋还没开张,却己挂上了招牌,是徐家饼铺、老曹家跌打药铺、孙五六家酒馆、老张铁铺……在工地上尚有不少百姓走来走去。
宋四娘还是头一次看到四轮马车,惊讶地道:“四轮车唉!”
李俊笑道:“四轮自比两轮平稳,而且车厢可比两轮车大一倍,运输能力更强更快。不过也要像京师那样的官道才行。在其它地方并不适用。公明哥哥已送给官家一辆四轮车,并上表建议在全国推广。可是,唉……”叹了一口气。
宋四娘道:“咱们那位皇上只会把这车当玩物,怎肯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突又笑道:“幸好皇上没下旨推广。”
李俊一愕:“怎地?”
宋四娘道:“要推广四轮车,须得在全国修建拓宽道路,大伤民力。劳民倒也罢了,反正有大车大道,对百姓也是好事。但大哥请想想看,目下官吏无不贪渎,整日价寻思各种法子捞取民财,这修路造车旨意一下,那些贪官污吏可不又有借口榨取小民了?只怕路没修成,倒先有千百万人倾家荡产了。”
武松插话道:“还是四娘看得远。”
宋四娘道:“所以呀,这四轮车之推广,须得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来做此事。小妹恭喜各位大哥已遭际了英主。”
众人都愣了一下,因为宋四娘口中的英主,自然是指宋江。
武松翘起大拇指道:“四娘好眼力!”
李俊道:“看来体育场工程己经收尾了。咱们就在这上岸吧。”

宋四娘心道什么是“体育场?”却没有问。
武松道:“我看见军师了。在那山坡上。看来公明哥哥也在。”
一行人上了堤岸,走不多远,就见小山坡下是一个十亩大小的平整场地,上面立着不少铁木架子,不少军汉正在架上演练,众人己知那是双杠、单杠、梅花桩、吊环、天梯之类。场地另一边,一群人正在四下跑动,宋四娘觉得似乎在蹴鞠,又有点不像。抬眼看看山坡,只见山坡朝向体育场一面,也凿出一层层阶梯,铺了青石,从山下一直铺到山顶,这是观众席了。因为阶梯上坐了好多人。
“宋江哥哥果然在,”项充手一指道,“看那个走动起来一拐一拐的,最好认了。”
众人皆笑。李俊道:“项兄弟,小心哥哥罚你。忘了哥哥是怎么痛斥杨戬的了?”
项充笑道:“俺又不是奸臣。宋江哥哥对自己兄弟最是大度。”
众人走到场边,见齐小远、卢俊义、公孙胜、林冲、关胜、秦明……等二十余人都脱得只剩内衣,在场上奔跑,拼抢那一只足球。还有一个人嘴噙着竹哨,跟着跑动,却不踢球。那是裁判病大虫薛永。最令宋四娘吃惊的,是其中居然有个女人,身材高佻,肤色白净,穿一身白色劲装,如同一匹骏马,身体弹性十足,前后奔跑,此时己是冬天,天气寒冷,这美女却香汗淋漓,额角都沾着湿发,脸色红朴朴的。
“这女人好美,恁的大胆、泼辣,竟敢跟一群汉子下脚。”宋四娘心头思忖,“是扈三娘,还是顾大嫂?听说顾大嫂比较胖,这女人该是扈三娘。”
场外众军汉大声呐喊,给双方加油。
宋四娘道:“这是蹴鞠吗?恁的新奇。”
李俊道:“这是公明哥哥传授的蹴鞠新法,又叫足球。你看那边”他把手往东边一指,那里也有许多人奔跑,“那是蓝球。那一边还有排球,羽毛球。皆是公明哥哥所传。”
宋四娘道:“宋大头领真是奇才。他在京师时,我就听闻了不少传说哩。可惜悭吝一面。”
李俊道:“现在不是见到了?”
此时卢俊义传球给关胜,扈三娘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脚截下球来,带球前跑,见公孙胜飞奔前来拦截,便抬脚射门。这一球却太远了,球在门杠三尺外滑过。
一声竹哨响,球赛结束了。众人听见齐小远爽朗的笑声:“卢贤弟,你武功天下第一,这球技可太差劲了。还得多练练。”
卢俊义笑道:“放着关贤弟、林兄弟这干高手,小弟武功可不敢自认第一。不过球技是差了点,有些规则还没记住。”
齐小远道:“三妹球技不错。”
扈三娘嫣然一笑:“谢谢三哥夸奖。”
公孙胜气哼哼道:“薛永这裁判太不公正。撞人就是撞人,怎么我撞了林教头就是犯规?他撞我就是合理碰撞?还给我一张黄牌!”
薛永道:“道长冤枉我了,小弟谨守规则,可不敢偏帮一方。”
扈三娘道:“公孙大哥总是犯规。嘻嘻……”
公孙胜笑道:“贫道就是搞不清这些规则。”
一行人谈笑着走到场边,穿起衣袍。宋四娘微微别过脸。
李俊上前几步,对齐小远拱手道:“哥哥,我们回来了。”
齐小远抬眼看着众人,得意地笑道:“哈哈,都当官儿啦!八品官,不错,不错。我都说皇帝不会砍你们脑袋,就是不会砍。我没说错吧?”
李俊道:“哥哥明见万里,算无遗策。小弟拜服。”
这时卢俊义、公孙胜等都来道贺。吴用也从山坡上走下,道:“李俊兄弟们受封官职,那是要大排筵席,大肆庆贺的。”
齐小远知他意思,是要借李俊等人做个活广告,让众兄弟看看,梁山还是值得一混的,人人都有升官发财的可能。点点头道:“正要庆贺。通知兄弟们,晚上英雄楼欢聚。”
李俊道:“哥哥,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侧身一站,向宋四娘招手道:“四妹,你过来。”
宋四娘红着脸,向齐小远裣衽一福,口中道:“四娘见过大头领。”
齐小远微笑道:“雌豹子宋四娘吧?我在京师就一直想见见你这女中英豪,但总为事情耽搁。今日总算见到了,宋江万分荣幸。”
宋四娘心道:“你在京师可是名人,有李师师、赵元奴相伴,怎有空见我这女混混?”但听齐小远说的郑重其事,心头也自欢喜。
扈三娘上来拉住四娘的手,热情地道:“姐姐,小妹时常听二娘提起大名,恨不能一见。二娘去济州了,晚上才得回来。我陪姐姐游玩。”
李俊和四娘异口同声道:“多谢贤妹。”
众人一愣。李俊和四娘同时飞红了脸。齐小远看看李俊,又看看宋四娘,心道有情况。笑道:“三妹要负责把四娘招待好。你们先回山吧。”
两女向众人揖别,各乘一顶山轿,在十几个军汉簇拥下离去。
齐小远目送两女离去,对李俊道:“兄弟啊,我梁山好像又要办喜事啦!哈哈……”笑声一止,肃容道,“在京的兄弟们情况如何?”
李俊道:“很好。我们己掌握了不少地盘,与许多权贵都有交往。依小弟愚见,只须留下燕青、时迁,其他兄弟都可撤回了。哥哥是官家宠臣,孟大郎、王都老等人都不敢有贰心。”
齐小远摇头道:“京师是重地,一人顶一个窝,一个都不能撤。不过可以派些兄弟去把石秀、张清、樊瑞几个替换回来。”
石、张、樊等人都是高手,而且在梁山职司重要,用在京师就浪费了。是以齐小远计划让几个地煞兄弟去顶替他们。
李俊见齐小远如此看重京师,心道:“哥哥有问鼎之心,惜乎太遥远了。”又禀道:“李俊离京前曾传书给哥哥,道及淮东应奉局事,不知哥哥有何计划?”
对李俊等人的新官职,齐小远略有不安。他深知皇帝天资聪颖,很有治术,不同于古今任何一个昏君。封李俊、武松等官职,实际上是极为高明的一手棋子,既表示重用梁山将领,又引起其他将领的妒嫉,造成内部不和。同时李俊、武松等又要离开梁山,这就分化瓦解了梁山势力,至少是在梁山的铁板上钻了一个洞。
要知道梁山架构是由五大五小组成:五大第一大自然是宋江与吴用及其嫡系,包括降将班底;第二大是以林冲、刘唐、三阮和梁山旧人为主的晁盖老班底;第三大是鲁智深、武松、杨志的二龙山派系,包括了桃花山派;第四大是以李俊为首包括穆弘兄弟、张横兄弟的浔阳江派系;第五大是孙立、解氏兄弟、邹氏叔侄的登州派。五小是史进、朱武为首的少华山,燕顺、王矮虎为首的清风山,樊瑞为首的芒砀山,欧鹏为首的黄山门,裴宣为首的饮马川。
皇帝一个诏令,就有分化掉二龙山、浔阳江这两大派和芒砀山派的趋势,使其脱离梁山。这一手不论成不成,皇帝的第二手棋子随时会落下。齐小远任职梁山,顶着个“提举淮东应奉局”的官儿,实在不合朝廷任官体制。他何尝会去淮东呢?这个实际差遣反而成了虚职,而李俊、武松等却不得不脱离。这是皇命,不可过于抗拒,齐小远感受到有一只强有力的无形大手正越过他,悄悄伸上了梁山,他却也不能让皇帝百分之百如愿。
齐小远微笑沉吟片刻,看看四周,道:“坐下谈。”一坐在地上。
关胜、林冲等见状便要告辞,齐小远笑道:“几位贤弟不是外人,都坐下来。”
关、林、秦互相看看,他们在梁山地位虽高,但很少参与机密。一时有些惶恐。几个地煞兄弟见状便悄悄走开了。
众人围成一个圆圈,齐小远介绍了下京师情况,李俊谈了皇帝召见封官的过程。齐小远道:“皇帝给了我们进据淮东的理由,大家看看怎么办?”
秦明道:“提几支精兵,分路进驻各州。皇命在身,谁敢抗拒?几座大城可不战而下。等到朝廷醒悟,却已迟了。”
齐小远道:“朝廷倾全国之兵征讨,如何应对?”
秦明道:“海州、楚州、扬州等,皆天下富庶之地,广有钱粮。只要占据这几处,招兵买马,旬月可集十几万众。这几座城池又极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三五年都可坚持。而且我等占据彼处,互相呼应,击彼此应,击此彼应,管教朝廷徒唤奈何。”
秦明之计委实不赖。但齐小远却不想只做个藩镇,三五年可以坚持,二三十年也可坚持吗?何况接下来就是方腊起事,然后金人侵略,到了那时,只怕国土会四分五裂,重蹈唐末之祸。而且外有强敌,情形只会比唐末更糟。齐小远虽有野心,却不敢做历史的罪人。
“秦贤弟此计不错,”齐小远笑道,“但那样一来,就要放弃梁山这个根本之地了。而且也不能利用东南的乱事了。这未免可惜。”
东南方腊常有使者来梁山。所以众人皆知方腊迟早要造反。但究竟何时会反,却说不定。只有吴用坚决相信齐小远的“预测”:宣和二年十月。
众人听齐小远之意是否定了秦明的建议,都默然无语。
秦明道:“难道就放弃这个机会?”
“当然不会。”齐小远笑道,“但是要悄悄的进庄,打枪的不要。”
众人一脸惊愕。吴用暗笑:“哥哥的话还有许多兄弟不懂,小生却懂。”慢条斯理地道:“哥哥的意思,是暗地里控制淮东。待到时机成熟,譬如方教主举事时,再光明正大掌控各州。”
齐小远道:“正是此意。这一次却要借助鲁大师、武二弟了。我意思是出一大笔钱,在重要州府起造寺院。你二位的护山军,皆是和尚、行者,可以分批悄悄潜入各州,在我们的寺院和其它寺院挂单,等待时机。”
武松道:“小弟和大师有兵六千,都派入淮东?这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官府会盘查度牒……”
齐小远悠悠地道:“谁说只进淮东呢?淮西、两浙、甚至江南,都要派人去。当然主要还是淮东十九州。六千僧人,实在不多。至于说到度牒,你是皇命的干办官,只要跟当地官衙招呼一声,谁敢多事?”又看着李俊道:“你的衙门可设在海州,带五六百兵进驻应无问题。再在各州设应奉局分司,让鲁大师、武二弟公开带百八十人分主楚州、扬州两大分司,暗地地招兵买马。明面上,这是为皇上办差,也没什么人敢说闲话。”
齐小远这个主意,确是匪夷所思,又极为可行。卢俊义赞道:“好主意。”
项充惴惴地道:“哥哥,我们不去吗?”
齐小远道:“你们去了,谁给我训练滚刀团牌军?我会向皇帝奏明,另换人选。我看,这十九个州的分司,不一定都要派一百单八人去主持。”拿眼扫过众人,又道:“你们部下有什么干练的头目,皆可举荐。”
众人心里都活动开来,因为每个头领都有心腹头目,如此肥缺,自然要占。吴用却猜测齐小远用意是借这名义,把这些头目远远遣出。
秦明首先道:“小弟先锋军中有一个杨旺,现统领侦察营,为人甚是精明;又有一个杜不才,是我军部文案,乃是落第举子,心思深沉,才堪大用……”
关胜心道:“再不开口,只怕名额被旁人占尽。”忙道:“小弟军中也有几员干才,周武、孙六之辈,又恰好是两淮人,人地相宜……”
齐小远站起身,拍着的灰土,道:“现在不议具体人选。各位兄弟只管开出名单,愚兄自会斟酌。”
众人纷纷起身。吴用心道:“众将心腹,尽入彀中。而这些人对李俊等人也有监视的作用。高。真高。”
李逵嘀咕道:“欺负人,俺就不能去嘛!”
齐小远扭过头,见项充、李袞也是一脸失望,笑骂道:“他妈的,项兄弟,你们的干办官职是不会掉的。”
李逵笑道:“吓俺一跳。俺就说皇帝刚封了俺官,一回来就没啦?”
众人大笑,项充、李袞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干办官是皇帝亲封,可不想白白就丢了官。
李俊道:“一切都听哥哥吩咐。我们什么时候走?”
齐小远沉吟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当然是过了年再走。贤弟”
李俊道:“哥哥请讲。”
“你过来。”齐小远道,这显然是有秘语了,众人自觉地走开。李俊上前几步,齐小远低声道:“你到了淮东,要瞒住张叔夜这人很不好对付,但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笼络州县官吏,架空他。同时大力招兵买马。两淮盐枭有几十股,可以让晏银山引线,多多兼并……”
“小弟理会的。”
“你是做大事的人,”齐小远笑眯眯道,“不要怕学朱勔。朱勔是无意中给大宋掘了墓,你也在掘墓,不过是有心的。”
李俊心头一沉,想起了宋四娘的话。
“怎么……”
“是。学朱勔。”李俊惴惴地道,“不过据淮东之土易,若想据有淮东民心,尽学朱勔只怕不行。”
“你很有头脑,想的很远。”齐小远欣慰地道,心想李俊在《后水浒》中成了暹逻国王,不是无理由的。“自己掌握分寸。我可是把淮东交给你了。只是以后言语要谨慎点,像你先对官家说台球是海外西国游戏,后又说是我创制,前后不符,会令官家疑心的。这虽是小事,但千里之堤,溃于蚁**。你明白吗?”
李俊冷汗一下出来了,心道“这事哥哥怎地知道?”惶恐地道:“李俊谨遵哥哥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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