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三章 大野勃拒绝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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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方去传达王教的驿差经过十天艰难跋涉,终于到达庙尔城。驿差来到剌史府,向剌史何大富说明敖东城发生的巨大事变,要求立即见到大野勃。何大富听说老国王和张左相同一天死了,新国王又在同一天登位了,知道这是天大的事,必须马上让老王爷大野勃知道。
何大富带着敖东城来的驿差催马来到仙人居,恰好大野勃一家人刚刚从仙人猎场回来。
驿差向大野勃禀报了敖东城发生的一切,递上新国王的敕命和大内相的亲笔信。
大野勃此时百感交集,心乱如麻。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之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含着满眶热泪,向儿子大荣华说道:摆个香案,我要给这一对难兄难弟上香祈祷,为他们送行。
香案摆好了,大野勃率领全家人上香叩头。
在大野勃的心目中,张雨生和大武艺就象是自已的亲兄弟。他们三个各差一岁,虽然有叔侄之份,却是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营州苦难和东归历程,饥寒中同饮过冰水,战场上血洒在一处。这种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情谊,已经远远超过了血缘。现在这两个兄弟般的侄辈都离开人世了,他们的死又都与大野勃紧密相关。也就是说,与大野勃的生死紧密相关的两个人一齐死掉了,一个是誓死不肯向大野勃下毒手,一个是至死都想要消灭大野勃。幸存者大野勃要为他们上香送行。
几十年来,张雨生和大野勃志同道合,互为援手,是高王大祚荣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也是高王留给武王的两根擎天大柱。后来,大野勃被武王排挤出朝,多次险些遭到武王处死,是因为得到张雨生千方百计的保护才幸免于难。而大野勃也一直在暗中配合张雨生为国效力。现在张雨生不肯接受武王要他消灭大野勃的命令,以触石而死来证明自已和大野勃都不谋反,这是何等地仗义,又是何等地悲哀。大野勃把第一柱香献给张雨生,表达着他对这位忠义烈士的敬佩和惋惜。他默默地祈祷着:张雨生,我的好兄弟,你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英雄,愿你一路走好。
大野勃把第二柱香献给他的侄儿大武艺。此刻,他把对这个侄儿的怨恨全都抛向九霄云外了。他甚至很理解很同情这个为了巩因王权而不惜杀弟逼叔的国王。要不是正觉和尚说过那些神秘难解的预言,武王也许会象倚重张雨生一样倚重大野勃。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也许都是天意,怪不得任何人,也怪不得大武艺。大野勃也向武王默默地祈祷道:我们叔侄的恩怨终于了结了,愿你的灵魂经得起十大阎王的审判。
大野勃为两位死者祈祷之后,默默地走出木屋,走向雪野,走向森林。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这样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地走一走。这短短的两个时辰,给他带来的精神冲击太大了。父王大祚荣逝世和武王大武艺逼他离朝,对他的打击都没有这样沉重和复杂。现在新国王登基继位了,而且向他发出回朝辅政的召唤。他必须要给新国王大钦茂一个答复,他在思索着应该如何来答复。
高王生前曾经有过明确的教示,要他精心辅佐武王,他也曾想全心全意地效力,却被武王无情地拒之门外,成了远离政治中心的山野闲人。他一生壮志难酬,都是因为正觉和尚的预言。现在文王大钦茂一片诚心地要求他回朝辅政,他该怎么办呢?难道文王真的不在意正觉和尚的预言吗?如果那预言还象幽灵一样在冥冥之中起作用,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还有,文王为什么执意要他这样一个年届古稀的人回朝参政呢?难道有张文休为他辅政还不够吗?在大野勃看来,张文休的文韬武略不在张雨生之下,比自已这个老迈之人更能胜任大事,完全可以承担起辅国重任。可是文王为什么不能把辅国重任交给张文休呢?难道他对张文休不够信任吗?为什么会不信任呢?
大野勃想到这里,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张雨生被武王逼死,一定让文王感到王室有愧于张家。文王一定是因愧而生惧,怕张文休不肯效力,甚至担心张文休会为父报仇举兵谋反。如果是这样,文王就是想要借助三爷爷的虎威来镇慑张文休。这太可怕了。忠良之臣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也难免思反。我大野勃赤胆忠心,不愿谋反,可是被武王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曾想到他再来相逼我就要谋反。张文休如果落到和我同样的处境,会不会被逼谋反呢?这样的前景真是不堪设想。我大野勃现在要做的事,必须是有助于促进文王和张文休之间的信任和团结,而不是回京辅政加深他们的猜忌。
大野勃理出了头绪,下定了决心,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一群人,把目光落在儿子大荣华身上。他招手把儿子叫到近前。

大荣华问道:父亲有何训教?
大野勃问道:你对文王之召有何看法?
大荣华回道:国难当头,父亲责无旁贷,应该应召回朝。
大野勃再问道:我已年愈古稀,最多辅政三五年,往后怎么办?
大荣华不加思索地回道:儿子继续为国效力。
大野勃再问道:你比张文休如何?
大荣华面有愧色,轻声回道:张文休文武兼备,又久经历练,是国家栋梁,儿子不敢和他相比。
大野勃仰面向天,说道:谢天谢地,我的儿子还有自知之明。
然后再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既然张文休可以担当大任,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我这一生被武王猜忌,已经给家和国造成无穷的遗憾。你不要再重蹈覆辙。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能应召,我的子孙也不准参政。你听清楚了吗?
大荣华应道:儿子记下了。
大野勃道:记下了还不行,你要对天发誓,把这条家训世代相传,不可违背。
大荣华就在父亲面前跪地发誓道:大荣华对天发誓,永记父亲教诲,子孙甘居林下不参国政。
身后的众人远远地看着,不知道他父子二人在做什么,都露出不解的神色。大野勃也不向他们解释,径自返回仙人居木屋。大家把大荣华围住,希望他有所解释,却见大荣华频频摇头,说道,这是机密,不要再问。众人不敢再问。
大野勃回到木屋,埋头给文王大钦茂写了复信,让驿差带回去复命。
驿差带着大野勃的亲笔信匆匆返回敖东城,向大内相交差。
大内相乌知古见大野勃那信是写给文王的,就急忙送到宫中呈给文王。
文王见大野勃没有应召而来,已经感到不安,就独自在上书房中关起门来阅读大野勃的回信。那信上写道:
文王大钦茂侄孙雅鉴
武王驾崩,左相猝死,恶耗传来,天塌地裂。我远在北疆,不能亲悼于灵前,痛加百倍,悲戚千般。
侄孙钦茂继位,天降大任,临危受命,任重道远,自当勤奋。
百读召命,万感交集。高王开国,历尽艰辛。后辈继承,自当珍惜。四十来年,两代国王,前赴后继,国祚兴旺。三世在兹,前途无限,再接再厉,盛世可待。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为王祖,更无旁贷。然而老朽之木,不能负大厦之重;将枯之水,不能载高帆之舟。我残年已经不多,岂敢承担辅政大任。更何况还有正觉和尚之言作怪。现直言相告,大野勃不能应召,子孙均不得入朝。请基下谅解。
张家一门,忠肝义胆,天地可鉴,代代可倚。张文休文韬武略出类拔萃,是天降栋梁于渤海。有张文休在朝辅佐,纵有千难万难,均能所向披糜。基下宜全意倚重,不必另觅辅臣。
请文王切记叔祖忠告,则国家幸甚。
叔祖大野勃手书。
文王大钦茂把叔祖大野勃的信反复读了几遍,感到字字泣血,行行溅泪,情不自禁地捧信痛哭起来。
孙力士听到文王哭泣,悄悄进来问道:基下有什么不适吗?
文王收泪道:不是我有不适,是国有不适。你下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
文王独自在上书房中陷入沉思。大野勃不肯应召,让文王感到失落和痛苦,也感到委屈和无助。正觉和尚的预言,致使先王偏执怪异,致使大野勃一生坎坷。这天大的裂缝,看来是无法弥补了。王室只能让这段不幸成为永远地遗憾了。
文王哭过之后,心情平静下来,再仔细品味大野勃对张文休的评价。大野勃全力举荐张文休,让文王感到宽慰和振奋。举荐就必然要承担责任。如果张文休有异动,大野勃绝不会袖手旁观。想用大野勃来镇慑张文休,不过是文王最坏的一种猜测和预防,并不是因为张文休真有谋反的迹象。现在大野勃虽然不来应召,却极力举荐了张文休,就把文王心底深藏着的疑虑和担忧一扫而光了。现在形势明摆着,一旦张文休回朝,左相职务必须由他担当。如果文王心存猜疑,就会重演武王和大野勃的悲剧。文王对这样的悲剧已经深恶痛绝,他下定决心要依照三爷爷的指教全心全意依靠张文休。
可是,张雨生毕竟死得太悲惨。如果张文休查问父亲致死的细节,该如何向他解释呢?文王想来想去,心头上还是感到很沉重。他又把大野勃的书信反复读了几遍,就伏在案上睡着了。孙力士在外面久久听不到上书房内有动静,就悄悄向房内观察,发现文王伏案睡,赶紧进来为文王加被。
文王惊醒了,愕愕地问道:孤王是不是说了什么梦话?
孙力士回道:只听到基下轻微的酐声。
文王摇摇头,说道:好象作了一个梦。你去值殿将军那里询问一下,如果有张文休的战报,立即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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